第五十三章心结
皇长子的降生让玄烨头脑发热的开始折腾起芳儿,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由芳儿生下的孩子。他问过白术,白术说皇后天生体寒不易成孕也很难调理,他听后只觉晴天霹雳,半响才问皇后知不知道这事,白术说他私自做主隐瞒下来只说是时机未到,玄烨点头称赞了他几句又赏了许多金银。太医都这样说了,但他仍然不信,直折腾到腊月有一晚芳儿实在难以忍受在他身下红了眼眶他才开始清醒,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给了芳儿太大的压力,也将一件原本甜蜜的事情染上了过度目的性的冷漠。
“你哭了?”他在她身上停了下来,看芳儿眼眶红了一圈别开了脸,入宫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在他眼前展现出这么明显的受了委屈的模样,她微蹙的峨眉紧闭的双眸和微微颤抖的双唇让他醒悟过来,他离开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搂在怀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她将脸埋进他怀中一双手抓紧他的肩沮丧的不能言语。这些日子她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承宠最多的皇后却生不出孩子,她几乎要沦为后宫的笑柄,而玄烨迫切想要嫡子的心意亦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千刀万剐着,更不用提他这两三个月里与她刻意频繁的亲密,温柔中已有从前从未有过的霸道,她甚至有些害怕他来。
玄烨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瑟瑟发抖的身躯又紧了紧自己的双臂,半响才温柔道:“我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她却难过得更加沉默,想哭又哭不出来。
“芳儿,你是知道的,我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但即便没有也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对不对?过去这些日子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一直不说话。”
她还是没有言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帝后的感情开始变得微妙,她开始下意识的躲着玄烨,尽管玄烨再也没有强迫过她甚至来找她只想和她说说话,但她仿佛心里存了阴影似的不能释怀,与他生分了起来,宫里众人只道是生不出孩子的皇后要开始被皇上嫌弃了,归滢每日来安慰她,东珠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惠然只静静的陪着她,恩和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话,每日里看书更加勤勉了。玄烨焦虑不安,外朝内廷几乎没有一件顺遂的事情,芳儿又是那个态度,他郁闷之下连着一个多月再没见过任何妃嫔,偶尔鼓起勇气去看芳儿也被告知皇后娘娘歇下了之类的假话,那时他不知该安慰还是该难受,见了尴尬,不见又想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仿佛陷入了无人能解的瓶颈,吉雅只有干着急,布木布泰听了却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康熙七年元月安如再度出入乾清宫才打破了僵局,她很得宠,甚至玄烨出宫去南苑行猎也带她一起,没有人知道被玄烨斥责过的安如是怎么重获圣宠的,但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又迎来了属于她的第二次专宠,足足两个多月玄烨沉迷于她温暖的怀抱中对其余众人一律兴致缺缺,直到三月安如有孕才结束了这场几乎有些荒唐的专宠。安如有孕喜不自胜玄烨却气得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一颗心几乎被自责淹没,他终于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的,在滂沱的春雨里站在芳儿门口赖着不肯走。
“春风春雨的,再站下去人就要病了。”梧儿拉着芳儿的袖子劝着她。
芳儿听着屋外哐当一声雷响,闪电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闷声道:“我又没让他站着。”
“有没有孩子是天意,又不是皇上的错。”安宁也站在一旁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也没说是皇上的错。”她垂着头丧气的说着,“要错也是我的错,旁人都能有,就是我没有。”
“皇上又没有怪您。”
“我知道。”她难受的低垂眉眼,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小姐,放皇上进来吧,雨越下越大了。”
雨点敲打在坤宁宫暖阁的玻璃上像是石头砸在上头一样脆响,芳儿一双手早就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心急如焚。
“僵持了三个月了,连生辰都没好好过,小姐不看皇上就看皇上送的礼物吧。”
芳儿的目光转向屋子一角甜蜜凑在一起的两只雁子,她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怀不上孩子的事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所以腊月起就开始躲着他,刻意错过他去请安,刻意在他会来的时候出门,甚至晚上也早早的睡下,又在他走后起身孤枕难眠独影徘徊,这三个月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更不用说还听见他和安如的消息,前头传得有形有影的,又说玄烨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又说二人同乘一骑玄烨把着她的手猎鹿,此刻安如怀孕的事情刚好又撞上她的伤口...
屋外的闪电又亮了几分,伴随一声哐当巨响,两个小丫头吓得捂住了耳朵,芳儿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起身冲上前去打开了门。
他站在雨里,尽管梁九功在后头打着伞,可是这么大的雨他浑身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眉眼往下滴,平日里刚毅自信的眸子不知为何有氤氲的水汽,他看着她,用了最可怜的神色,但可怜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你们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再把皇上送回乾清宫去休息。”她这样吩咐着两个丫鬟转身又回了暖阁。
玄烨入了门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外让他们各自散开,一身湿漉的跟着她进了暖阁,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进来过了,这在他们大婚以来是从没有过的事。
“好久没来了,坤宁宫里还是老样子。炕上摆着那床冰心罗薄被,冬日里你怕凉总是要拿它捂着才肯离开被窝。几上备了笔墨,放了你最近爱看的《唐书》,若有心得你会写下来,明明字迹像男儿一样豪放,但为了挤进那些字里行间居然也能写的十分娟秀。后头书架上摆着的花瓶里插了旧年亲手剪的梅枝,就算梅花不开花你也不爱旁的花草。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甜食,桌上总放着小厨房的水晶桂花糕,但是你怎么吃都不会胖,还是那么好看...”
芳儿坐在炕边偏了偏头吸了吸鼻子。
他走上前蹲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芳儿,和我说说话吧,你已经三个多月没跟我说过话了,就算偶尔在长街上碰见,你的眼睛也不愿意看我,跟我行礼时也不开口,行过礼无论从哪儿来都掉头就走。去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心急,也不该给你压力,咱们没有孩子也无妨的,真的,其实我本身就不喜欢孩子,多吵啊。”
“浑身湿成这样,你还只顾着在这里说话,不怕着凉病倒吗?”
“如果我病倒了,你就原谅我吗?”
她垂着头无法回答,她本来也没有怪他又谈什么原谅呢。
他见她又不说话,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几分,连语速也快了:“一时不原谅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躲着我。”
她沉默着,半响没头没脑的问:“安如好吗?”
“什么?”他被问得措手不及。
“我听说你教她写字了,还教她射箭。”
“没有的事。”他想也不想就将自己做过的事否认了,这里头有太多原因,他一时半会儿也跟她说不清楚。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明日会去看看安如,也会像照顾归滢一样照顾她...”
“安如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用你去照顾。”他火急火燎的说着,事实上这几个月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安如只是一时排遣心中烦恼的棋子,今日他一听说她有孕的消息立刻让人将她挪出了乾清宫,只安排了个太医给她便再没有过问,安如来给他请安也被他挡了回去,更吩咐了梁九功以后都要拦住她,别再让自己看见她,妾室有孕他却像做贼一样的心虚。
“我自己生不出孩子自然要替你照顾其他人。”
“芳儿...”他有些挫败感,不知该如何宽慰。
芳儿低头笑了笑:“我让人伺候你洗个澡,你去陪陪安如吧,她怀孕了,碰着这样的天气肯定害怕。”
他的手从她膝头无力滑下垂落在身侧:“你还是要赶我走?”
芳儿一双手在膝头紧紧的掐在一起没有说话。
他起身站在她跟前:“不管我怎么做怎么说你都要赶我走?既然是这样,你何必在意我是不是淋了雨又会不会病倒?你都决意要将我从心里移开了,又何必作出关心我的模样来?还是...你只是在履行你皇后的义务?”
“你说这样的话没有良心!”她委屈的抬头急切的回嘴。
他伸手,不顾自己一身的水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我不会走的,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走,我知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你气不过就打我骂我,这都容易,但我不会再走了。”
“你...!”她用力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玄烨的目光落在屋子一角那对雁子身上,他苦涩的笑了笑:“芳儿,你看我们,还不如留芳和隰桑要好,这样的大雨天连它们也不离不弃的守在一起你却执意要推我走,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也是这样恩爱的。”
她的话勾起了她心中甜蜜的回忆,他们的初遇,他们的重逢,他们的大婚,他们的黄道吉日,还有他腰间此刻仍然系着的荷包,里头是他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她在他怀中偏头看向雁子,这些天来她看见它们时时日日在一起总是很羡慕,想着它们以后都能儿孙满堂自己却不可以又很落寞,她甚至抛开了皇后的尊严去问白术原因,白术只是一如既往的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可是归滢的时机到了,惠然也曾有过时机,连安如都是,她的时机却迟迟不到。
“我也想跟你有个孩子的,可是我就是怀不上...”她将脸埋在他湿漉的怀中无助羞愧的说着,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要正视自己的‘不能’真的很难。
玄烨的心被她的话刺痛着,眉眼一低,眼中有了些许雾气,他的手在她身后轻轻拍着,想了想才说:“没关系,我们有留芳和隰桑啊,我们把它们当孩子好不好?我明天下道旨意,封隰桑当皇太子怎么样?”
她终于笑着抬头捶他:“你又胡说八道。”
“你笑了。”他伸手去碰她的脸颊,“芳儿,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她的手抚摸着他腰间的荷包,软下声音道:“我不该一直推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两只雁子跟前看了看她又笑着看了看雁子:“你们有福了,皇上皇后要认你们当儿女呢,呀,不行,儿女的话他们以后不能成婚了,芳儿,咱们是认留芳还是认隰桑?”
芳儿忍俊不禁,看他问的认真于是伸手指了指左边的雄雁道:“隰桑吧,隰桑是你最初送给我的,只是你从哪里又弄来一只雁子?他们会感情好吗?”
“当然,你看隰桑的翅膀一直护着留芳,他们以后一定跟我们一样恩爱。”
芳儿面颊红润起来,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阿嚏!”玄烨侧身打了个喷嚏。
“我都说你要着凉生病的!”芳儿急急忙忙去衣柜里给他翻衣裳,“快走,再不洗个澡就真的要病了。”
“你伺候我么?”他含笑看她。
芳儿小脸微红,多日的冷战她也实在想他:“我伺候就我伺候...”
她话音未落已被他微微一弯腰就扛在了肩上往浴池去了。
“放我下来!”她急得捶他,“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你再叫大声些,一会儿外头的奴才全听见了。”他故意吓唬她,芳儿果然上当不敢扬声,只是拳头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他们在浴池里重新寻回了阔别的甜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一回再也没有急切的霸道,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与她一起单纯的享受着彼此的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