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套路
一碗味道难闻的红糖水喝下去后她果然觉得好多了,但还是疼着的。这一整晚的折腾,从她胡思乱想猜测着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到安宁那并不十分详尽的解释,从恐惧到喜悦,她此刻竟有劫后余生之感。她正想着心事,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从被子底下滑过隔着单衣抚上她的小腹开始轻轻揉着。
“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推开。
玄烨却闭着眼睛笑了笑:“怎麼?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她抬眼看向他,庆幸他没有睁开眼睛,这样自己也能自然一些。她想推开那只手,但那只掌心里温暖的热度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红着脸厚着脸皮闭着眼睛接受了皇帝陛下的伺候。
“肚子怎么这么凉?倒像是放了块冰在里头。”他皱眉说了一句,又赶紧住了嘴,问她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还平添许多未知的恐慌,不如不说,“芳儿,明天让太医来瞧瞧好不好。”
“我不,安宁说女孩子都会这样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不是病,我不要太医来。”
“是不是病,但或许太医有法子调一调让你以后都不疼了呢?”
“哎呀,可是我这是女儿家的毛病啊...太医都是男人...”
他抿嘴轻笑:“太医眼里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呢,再说了,日后生孩子还不得太医来诊脉?让他好好调理调理,也免得以后吃苦。”
“那...你给我挑个稳重一点的太医成吗?不准他们笑话我的那种太医我才答应看...”
“你还怕人笑话?”
“旁的什么事我都不怕,即便你找个状元来教我诗书我也是不怕的,我也读过一两本,知道个大概,只是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心里没底罢了。”
这番话说得可怜,他在静夜中睁开眼睛看向没有安全感的芳儿。她所学甚广,或许诗书一道没有东珠那样精通,但东珠若与她谈论起来她也不会太落下风。快一年时间的相处他认识到她的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凡事只要有人在旁提点过一次她定能以点及面一通百通,只是这些最简单的事情她不懂,她不懂,所以不安。他伸手将人重重的搂在怀中抱着:“别怕,你有我呢,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笑话你的。”
芳儿想起幼时吃过的苦,她也曾经天真烂漫过,她也曾经一无所知都无所畏惧,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让她严重缺失了这个年纪本来该有的安全感,让她敏感的像是一只刺猬似的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竖起全身的利刺来防备着。她从没有告诉过玄烨其实她不喜欢东珠,因为她心里嫉妒东珠身上有那样充足的安全感,东珠可以那样单纯的活在这个冷漠的皇宫里,因为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很疼她,因为玄烨善待她,也因为她家里的父兄总在前朝为她撑腰,而自己...她只有玄烨和一个在布木布泰跟前丝毫没有分量的吉雅。
她将头埋在玄烨的怀中为自己感到难过,入宫已经快一年了,她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去讨布木布泰的欢心,但成绩并不显著,不管她表现得多么孝顺多么乖巧多么聪明懂事,布木布泰对她永远不像对东珠那样亲热,她敏感的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并不是很满意自己,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又或者她知道的,如果她还是七岁那年的芳儿或许会好很多,但她毕竟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来说点有意思的事吧。”他见她沉默,怕她继续去想不开心的事于是抱着她跟她说起了玩笑话。
芳儿在他怀中笑道:“什么有意思的事?”
“安宁想必跟你说过了,女儿家要有那么一日才算是长大成人才能成婚的,对不?”
“嗯。”
“那你知不知道,去年我们成亲的时候其实还有最后一道礼是没有行的。”
她从他怀里抬头:“什么礼?”
他的眸子里尽是坏笑:“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哪个周公?周国那个国君?”
“嗯,就是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
她从他怀里爬出来趴在床上,在脑中迅速将自己这么些年来看过的书回顾了一遍,疑惑的看向他:“这是哪本书里的?这个礼怎么行?为什么那个礼仪册子上没写呢?”
“这个礼只能由母亲亲自教导女儿。”
她撇了撇小嘴:“你故意的,明知道我是没娘的孩子。”
他笑了笑:“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个礼很私密,是不准与外人说道的,必得是最亲的人来教才行,如今你既然嫁给了我那我就是你最亲的人,这个礼他日自然得由我来教你。”
“你有这么好心?”她忍笑看他。
“你记住我的话,周公之礼若从旁人那里得知,譬如你去问了东珠或者你去翻书什么的而不是由我这个最亲的人来教的话,会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多不吉利?”
“据说夫妻间会失了和睦,若是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反目成仇。所以芳儿,你可得忍住了,千万不许问任何人,也不许自己在书里找,这是犯了大忌的。”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这个问题问到了玄烨的心里,他左手枕在脑后,看着两眼熠熠发光求知若渴的芳儿,是啊,什么时候教她呢?论理说只要再过几日就成,但他心里很是不忍,他的芳儿还那么小,他应该再多忍耐一点时候才是,可从前不能行礼是因为必要条件没有达到所以不想忍也得忍,如今的忍耐比过去这一年里要更加艰难了。
“别急,我会选个黄道吉日,这样咱们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最后,他还是这样下定了决心。
他这样说,她就全部都信,尽管满心都是疑问,可是她愣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去问任何人也没有去书里找,只静静的等待他为他们选好的那个黄道吉日的来临。有时她也有些担忧的问他,那个礼难不难,要不要背很久,他忍不住温柔的笑着没有回答;她又问会不会像大婚那日一样旁边有个人会一直提醒着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还是没有说,像吊着一只小猫一样吊足了她的胃口。玄烨想,他真是太坏了,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她。
“对了,这几个月里有几个小丫头长大了你都见过了吗?”
“说谁是小丫头呢?”玄烨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都见过了。”
“她们还好吗?”
“就那样吧。”他淡淡的答了一句。
“你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一点?我瞧着倒是挺好的,个个都漂亮又乖巧。”
“反正也不需要我明媒正娶与她们举案齐眉,凑合的过就行了。”
她侧过身来看着他:“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我和东珠比较好?”
他浅浅一笑:“旁人的身份都低了一些,像这回的董氏和归滢一样是包衣之后,兆佳氏的身份和王佳氏一样父亲不过一介小小参领。”
“参领也有三四品了啊,哪里就是小官啊?”
“和你跟东珠比是差得远了。”
“你很看重我们的出身吗?”
“也算个考量的标准吧,女孩子出身好家教才好才有条件读书,读书方能明理,跟你们说话才不觉得闷,不然我和一个宫女儿能聊什么?聊一天要做多少活儿?茶怎么煮地怎么擦?”
“那安如呢?”
他顿了顿,又道:“张安如是我一时兴起的例外,如今可见这份宠爱是错了人的,她不配。”
她不配...芳儿躺平身体,这三个字大约可以结束那个女人一生的好运,她或许会独自在自己的宫里老去再也见不到玄烨一面,而玄烨也不会去理会失去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刚刚说的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曾经鳌拜说过我是下人之女,我的父亲也不过只是御前当差的一个内大臣,官品虽高却无实权且为人庸碌无能,我的身份较之东珠而言可谓天差地别,虽然蒙祖父怜悯读了几年书认得几个字,但是和东珠那种被父亲从小悉心栽培的还是不一样。”
他半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平静的眉眼,手指爱怜的抚过,声音低柔下来:“我的话说的不好,叫你伤心了?”
“没有。”她却释然一笑,“哪有那么容易伤心?只是说几句实话而已,难道我就这样小的气量容不得旁人比我好吗?”
“芳儿,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你永远不用跟任何人比,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你去。”
她想起过去的这一年,他的确做到了,不管他对旁人如何好总不会冷落了自己。好比归滢失了孩子他想给些补偿吧,但凡赏了归滢的总会也赏她一份,细致到一只插瓶桂花也绝不可能是归滢有而她没有,他从不让任何妾室爬到她的头上去,他深知对于一个妻子来说权力和宠爱是都不能少的必需品。
“我知道。”于是她对他温柔的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这个笑容让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