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小渔船在黑水湾的夜雾中艰难前行,船身随着波浪起伏,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坦格莉尔靠在伊蒙德肩头,疲惫和紧张过后,一阵深深的困意袭来,但她强撑着不敢睡去。伊蒙德揽着她的手臂稳定而有力,独眼警惕地扫视着浓雾弥漫的海面,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
“我们……要去哪里?”坦格莉尔低声问,声音在海风中有些模糊。
“狭海对岸,”伊蒙德回答,声音低沉,“ Essos(厄斯索斯)。那里没有铁王座的律法,没有坦格利安的内战。我们可以先去潘托斯或布拉佛斯,那里是自由城邦,足够我们隐匿身份。”
Essos……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坦格莉尔心中涌起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解脱。离开维斯特洛,离开这片浸透家族鲜血的土地,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出路。
“那瓦格哈尔和贪食者呢?”她想起他们最强大的伙伴,也是最大的目标。
“我让瓦格哈尔在喉道附近的一座无人岛等待信号。你的贪食者……它很聪明,应该会循着你的气息,或者与瓦格哈尔之间的某种感应,找到我们。”伊蒙德对此似乎并不太担心,龙与骑手之间,尤其是他们这种并非单纯依靠驯龙号角建立的联系,有着超乎常理的羁绊。
天色渐亮,海雾却未散尽,反而更加浓重。能见度极低,只能听到海浪声和远处海鸥的鸣叫。这种环境既提供了掩护,也隐藏着危险。
突然,前方浓雾中传来一阵粗鲁的吆喝和船只破浪的声音!不止一艘!
走私者老渔夫猛地停下划桨,侧耳倾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惊恐:“是……是海盗!听声音,是‘三姐妹帮’的那群杂种!他们专门在这种天气里打劫过往小船!”
伊蒙德瞬间绷紧了身体,独眼中寒光一闪。他将坦格莉尔往身后拉了拉,手按上了剑柄。“有多少人?几艘船?”
“听声音……至少两三艘划艇!他们人不多,但都是亡命徒!”老渔夫的声音带着绝望。
坦格莉尔也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匆忙间并未携带像样的武器,只有一把装饰性的小匕首。她看向伊蒙德,他的侧脸在迷雾中显得冷硬而坚定。
“躲到船舱下面去。”伊蒙德低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不!”坦格莉尔立刻拒绝,灰眸中闪过一丝倔强,“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金丝雀,伊蒙德!我也是龙骑士!”虽然此刻无龙可骑,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退缩。
伊蒙德看了她一眼,没有时间争论。迷雾中,三艘狭长快速的划艇如同鬼魅般钻了出来,船上站着十几个面目狰狞、手持鱼叉和弯刀的男人,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嘿!老查理!今天运气不错啊,船上还有什么好货色?”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怪笑着,目光贪婪地扫过小船,最后停留在即使穿着朴素也难掩绝色的坦格莉尔身上,吹了声口哨,“哟!还有个这么标致的小美人!看来今天能卖个大价钱!”
老渔夫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
伊蒙德上前一步,将坦格莉尔完全挡在身后,独眼冷冷地扫过海盗们:“滚开。否则,死。”
他的气势让海盗们愣了一下,但仗着人多,疤脸头目狞笑起来:“小子,挺横啊!就凭你一个人,还想英雄救美?兄弟们,上!男的宰了,女的带走!”
海盗们叫嚣着,开始试图跳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伊蒙德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最先跳过来的那个海盗惨叫一声,捂着喷血的喉咙跌入海中!紧接着,他侧身躲过一柄鱼叉,反手一剑刺穿了另一名海盗的心脏!
他的剑术狠辣精准,完全是战场搏杀的风格,没有丝毫花哨。坦格莉尔也没闲着,她捡起船桨,看准机会,狠狠砸在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伊蒙德的海盗头上,将其打落水中。
然而,海盗人数占优,而且另一艘船上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放箭!一支冷箭擦着伊蒙德的肩膀飞过,划破了他的衣服,带出一串血珠!
“伊蒙德!”坦格莉尔惊呼。
伊蒙德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被激起了凶性。他独眼中戾气大盛,攻势更加猛烈,如同死神般收割着生命。但海盗们也被激怒了,攻击更加疯狂。小船在搏斗中剧烈摇晃,随时可能倾覆。
坦格莉尔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看着伊蒙德奋力搏杀的背影,看着不断涌上的海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不是呼唤贪食者,而是尝试去沟通……另一股更遥远、更狂暴,但此刻似乎能感知到的力量——瓦格哈尔!
她将自己强烈的恐惧、愤怒和求生**,如同精神丝线般延伸出去。这很危险,瓦格哈尔并非她的龙,这种强行沟通可能会遭到反噬,甚至可能激怒它。但她别无选择!
就在伊蒙德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形势岌岌可危时,远方浓雾深处,传来一声低沉、古老、充满无尽威严和暴戾的龙吼!那吼声穿透迷雾,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仿佛来自远古的巨兽!
是瓦格哈尔!
海盗们瞬间僵住了,脸上的贪婪和凶狠被极致的恐惧取代。他们或许没亲眼见过龙,但这吼声足以让他们明白遇到了什么!
“龙……是龙!”海盗们惊恐地大叫,再也顾不上去抢劫,拼命划动小船,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入浓雾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面上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剩下小船漂浮着,以及浓雾中那令人不安的龙吼余音。
伊蒙德拄着剑,喘息着,独眼惊疑不定地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又看向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的坦格莉尔。“你……你做了什么?”
坦格莉尔脱力般靠在船舷上,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告诉它,我们有麻烦了。”
伊蒙德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没想到坦格莉尔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他走上前,不顾自己的伤势,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坦格莉尔摇摇头,看着他肩膀上渗血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你的伤……”
“小伤。”伊蒙德毫不在意,他伸手,轻轻擦去她额角的汗水,目光复杂,“下次不要这么冒险。瓦格哈尔……它很危险。”
“但我们成功了,不是吗?”坦格莉尔看着他,灰眸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还有一种共同面对危险后产生的、更加紧密的联系。
伊蒙德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比在红堡时更加真实,充满了硝烟、血腥和共同退敌后的悸动。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第一次生死考验。
老渔夫惊魂未定地重新划起桨,小船再次启航,驶向迷雾深处,驶向未知的厄斯索斯。
小船在狭海上颠簸了数日,依靠着老渔夫的经验和一点点运气,他们终于抵达了厄斯索斯大陆的西海岸,进入了号称“秘之城”的布拉佛斯环礁湖区。这座城市建立于泻湖中的上百个岛屿上,运河代替了街道,天鹅船穿梭不息,到处是石桥、穹顶和神秘的氛围。它与维斯特洛的粗犷截然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和某种压抑的精致。
伊蒙德用身上仅存的一些金币和那袋宝石中的一小部分,在一个相对僻静的、靠近“紫港”的街区租下了一间狭小但干净的阁楼房间。这里鱼龙混杂,水手、妓女、小偷、密探随处可见,反而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他们伪装成一对从维斯特洛战乱中逃难出来的贵族兄妹(对外声称姓“黑火”,一个在厄斯索斯并不罕见、且能暗示瓦雷利亚血脉的姓氏),伊蒙德用眼罩遮住了那只独特的紫色眼瞳,坦格莉尔则将显眼的银金色长发染成了深褐色,并尽量穿着朴素的当地服饰。
最初的几天是紧张而小心翼翼的。他们深居简出,伊蒙德负责外出采购食物和打探消息,坦格莉尔则留在阁楼里,焦虑地等待着瓦格哈尔和贪食者的信号。伊蒙德的剑伤在她细心的照料下逐渐愈合,但彼此心中的伤口却远未平复。小路的死、家族的背叛、未来的迷茫,像幽灵一样盘旋在这个临时的“家”中。
一天傍晚,伊蒙德带回食物和一些消息,脸色凝重。“铁金库的态度很暧昧,”他压低声音说,“他们乐于向维斯特洛的各方放贷,但似乎对介入内战持观望态度。不过,有更麻烦的事情。”他顿了顿,看着坦格莉尔,“君临和龙石岛都派出了使者,带来了高额悬赏,活捉或确认我们死亡的消息都有。奥托首相的措辞是‘绑架了伊蒙德王子的女巫’,而我母亲……雷妮拉女王发布的通告,说我是‘诱拐她女儿的叛徒和凶手’。”
坦格莉尔的脸色瞬间苍白。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家族对外将他们定性得如此不堪,心脏依然像被狠狠刺了一刀。尤其是母亲,直接将她描绘成了被诱拐的无知少女,完全无视了她自己的选择。
“还有,”伊蒙德的声音更加低沉,“布拉佛斯也有‘旧瓦雷利亚’的后裔,一些真正的香料商和魔法爱好者,他们……可能对‘真龙血脉’很感兴趣。我们得格外小心。”
压力无处不在。他们像惊弓之鸟,任何陌生的目光都让他们警惕。有限的资金让他们必须精打细算,昔日养尊处优的王子和公主,开始学习如何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计算着生活。
这天,伊蒙德外出迟迟未归,坦格莉尔在阁楼里坐立不安。夜幕降临,运河上升起浓雾,窗外传来布拉佛斯特有的、带着哀婉腔调的水手之歌。孤独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忍不住走到窗边,望向迷雾笼罩的紫色港湾,想起了龙石岛,想起了父亲戴蒙教她练剑的情景,想起了弟弟小路阳光般的笑容……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伊蒙德沉稳的步调,而是有些踉跄和沉重。坦格莉尔心中一紧,抓起桌上的小匕首,警惕地贴在门后。
门被推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是伊蒙德。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眼罩歪斜,露出底下那只因醉意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紫色眼瞳。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颓唐的痛苦。
“伊蒙德?”坦格莉尔惊讶地放下匕首,上前扶住他,“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伊蒙德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而充满痛苦:“为什么……坦格莉尔……为什么偏偏是小路?为什么是瓦格哈尔?我……我没想那样……我没想当凶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清醒(或者说半醉)状态下提起风息堡的悲剧。酒精剥掉了他自我保护的硬壳,露出了深埋的悔恨和创伤。
坦格莉尔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脆弱而痛苦的男人,他和她一样,被那场悲剧折磨着。“我知道……”她轻声说,试图安抚他,“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你不明白!”伊蒙德低吼道,猛地将她拉近,独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泪水(或许是醉意,或许是真正的泪),“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看到瓦格哈尔……还有你看着我的眼神……坦格莉尔……我宁愿那天死的是我!”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深深的绝望。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对不起……对不起……坦格莉尔……我毁了一切……毁了你的家……也毁了我们……”
坦格莉尔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忏悔,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心中百感交集。有同情,有心痛,有对弟弟无尽的思念,也有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共鸣——他们都是那场悲剧的受害者,都被困在各自的牢笼里。她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不是你的错,伊蒙德,”她重复着,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是战争……是这该死的命运……”
伊蒙德仿佛听不进去,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仿佛她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然后,他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炽热而混乱的光芒,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带着酒气和一种绝望的渴望,喃喃道:“坦格莉尔……别离开我……永远别……”
他的吻落了下来,不像悬崖边那个带着决绝告白的吻,这个吻充满了酒味、咸涩的泪水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坦格莉尔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在这个异乡的夜晚,在弥漫的迷雾和伤感的歌声中,两个被世界抛弃的灵魂,在酒精和往事的阴影里,用这种方式笨拙地、痛苦地寻求着唯一的慰
藉和确认。阁楼外,布拉佛斯的夜雾越来越浓,掩盖了所有的秘密和呜咽。而他们的未来,依旧笼罩在更深的迷雾之中。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