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柯收到了韩文发来了消息,说酒吧那边重新营业了。
他回了个OK,说今晚就去上班。
韩文:[你真是天选打工人,别人都嚷嚷着要休息,就你积极。]
张柯回了他一个龇牙的表情包。
张柯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毕竟工作上的事说完,张柯就不会和他聊一些别的话题。
韩文:[过几天中秋节,我打算去马来西亚玩几天,你要不要去?]
张柯一如往常那样拒绝他:[不了哥,我回家看我妈,你玩的开心啊。]
韩文最后回了句好的,就再没发消息来。
退出聊天界面,手指不经意一点,正好在朋友圈那一页看到了赵孟冬的头像。
那天他在赵孟冬家里吃饭,临走前,是赵孟冬先提的加个联系方式,张柯就顺其自然地和他加了微信。
张柯点进朋友圈,赵孟冬发了几张图片,小区楼下拍的小野猫,还有一棵树,和一张夕阳。
他那天和赵孟冬说没事多出去走走,别整天憋在家里,看来他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一连几天了,赵孟冬的朋友圈都是这种状态。
张柯从他的朋友圈里得知,他把一只橘黄色的小野猫带回了家,还给它准备了窝,他还知道赵孟冬最近喜欢吃附近商场里的一家火锅,几乎每天傍晚,他会看到赵孟冬发的健身照片,在昨天,他知道赵孟冬去爬了市内的一座小山……
这生活张柯都羡慕,尽管他们没有联系,但他每天都能通过这些照片知道赵孟冬干了什么。
所以每当他看到赵孟冬的头像出现时,他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看看他今天又去哪里了,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看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心中像是放下了一桩事情,变得轻松起来。
—
孟瑞霖又来喝酒了,今晚韩文没来,他和七八个酒友坐在卡座里,摇骰子,玩扑克,吹了几瓶酒,这群人玩的大,游戏输了不是搂就是亲的,搞得他都不敢输,玩一会他就感觉没意思,起身走了。
一路问了好几个服务生才打听到张柯在哪。
张柯在仓库点酒呢,今晚客人多,酒水一旦缺了就得赶紧汇报给领班,他要时刻盯着。
孟瑞霖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盘完了,把数量写在单子上,他朝仓库门口看过去,孟瑞霖靠着墙站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孟少爷,怎么一脸忧郁?”
“陪我聊会天,”孟瑞霖说。
“我要干活,”张柯说。
“你会不会摸鱼?”孟瑞霖心情不爽,说话也不注意:“韩文一个月给你发多少钱?我看你干脆跟了他得了,你就成这的老板了,还干什么活啊。”
“你他妈有病吧!”张柯骂他。
孟瑞霖抓了抓头发,意识到刚才说的不对:“抱歉啊,醉话别往心里去。”
张柯有些不高兴了,冷着脸点了根烟,对着窗户吞云吐雾起来。
他最烦别人说他和韩文的事,韩文有钱,谁跟他在一起都被诟病成榜上大款,他本来就不喜欢人家,自然不愿听。
孟瑞霖想起前段时间他托张柯去看他哥的事,更不好意思了,他有求过于人家,那讥讽的话是真不应该说:“上次谢谢你帮我去看我哥,我还没感谢你呢。”
“用不着,”张柯不看他:“你忘了我和他也认识,我那不是帮你。”
孟瑞霖也掏根烟抽了起来,他靠在门板上:“其实他愿意见见你也挺好的,不然一个人要闷死了。”
“你想多了吧,”张柯撇他一眼:“他现在过得挺好的,天天吃吃喝喝,我都要羡慕死了。”
孟瑞霖一惊:“他给你讲的!”
“他发朋友圈了啊,”张柯说。
孟瑞霖立马掏兜拿手机,打开微信,点进赵孟冬的头像里,那里根本朋友圈的入口,从他加赵孟冬微信以来,这个人连标点符号都没发过一个。
他大步走到张柯面前,把手机给他看,气急败坏地:“这怎么回事,他妈的,他把我屏蔽了?”
张柯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确实……”
忽然,张柯好像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些照片很有可能仅有他一人可看,一想到这,他心跳的跟什么似的。
“你手机给我看看!”孟瑞霖态度有些许强硬。
张柯知道他想看什么,亲自给他找好,并很放心地把手机交给他。
孟瑞霖翻看着赵孟冬的朋友圈,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孟少爷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看完了,孟瑞霖把手机还回去,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据我所知,只有我们两个是他共同好友,你说是他不想我给看,还是他只想给你看呢!”
张柯没立马回话,等把剩下的半截烟全部抽完,才淡淡地说:“后者吧。”
孟瑞霖偏头:“操!”
他感觉好好笑:“怎么?你和他有一腿?他不是你老师吗?你们也那么多年没见了,之前你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搞过?”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张柯吼了一嗓子。
孟瑞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哥们,原谅我情绪有些激动,理解一下好吗,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吧。”
张柯掐了烟就要走。
孟瑞霖拉着他:“喂,陪我聊聊天,我差一点就成为你情敌了。”
“有什么好聊的,”张柯烦他,打开他的手,往门口走。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人。”
孟瑞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迫使张柯停下了脚步。
“在美国的时候有段时间我死缠烂打追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他就是不答应我,后来有一天,他可能也烦了,他就对我说他心里有人,我问他是谁,他不说,他当时说了一句,我听不明白,但又印象极深的话,他说……”孟瑞霖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我是在离开他之后,才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孟瑞霖看到张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完完全全被定住了。
“那个人是你吗?张柯,”他问。
张柯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孟瑞霖笑了笑,继续说:“我不怕在你面前当小丑,反正从他回国之后,他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我,我给他发消息他回的也少,那次他之所以来酒吧,是因为之前他欠我一个人情,我让他还……”
张柯察觉到孟瑞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其实我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我对他的感情一点都不是假的,我就是觉得,没睡到,怪可惜的,我老惦记着。”
孟瑞霖没在接着说什么,因为都是他在说,张柯一言不发,他有点不甘心,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张柯!
他把张柯当朋友,但这件事情之后,他想,这层关系应该就没了。
两个人的内心都很复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挺奇妙的,就比如他们,怎么这么凑巧,就像命运都安排好了似的。
这天下过班,按道理应该倒头就睡的张柯死活睡不着,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一直在游荡。
天微微亮,隔壁的住户开始叮叮当当。
他躺在床上,把赵孟冬的朋友圈又重新刷了一遍,然后点进赵孟冬的聊天框。
他们没联系过,聊天记录一片空白。
——我是在离开他之后,才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他脑子里浮现这句话,并想象着赵孟冬说这句话时应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和语气。
—
中秋前一天,结束了训练营的课程之后,张柯乘晚班的高铁回了家。
他老家在县城,这个县城很小,贫穷落后了几十年,近些年才慢慢发展起来,高铁通车了,商场也盖起来了。
他到家时是晚上九点多,李秀兰已经吃过了饭,锅里有她给儿子做的排骨汤,还有她包的包子,她盛出来,让儿子坐着好好吃。
赵婶也在家里,很晚了,看见张柯回来了,没坐一会就说要走,张柯送她到门口。
门一关,赵婶说:“你放心吧,你妈能吃能喝的,没大问题,我们在一块打麻将,她还赢不少钱呢。”
张柯笑着说:“这段时间麻烦赵婶了。”
“你这说那里去了,”赵婶个子矮矮的,仰头看着张柯:“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别老操心家里,我平时除了接孙子上下学,也没别的事,我也是很乐意跟你妈妈相处的,你小子就是实诚,下次别给我转钱了啊。”
张柯对她说好,看着赵婶走下楼梯,才进屋。
张柯饿了,大口扒拉着饭,他妈妈坐在旁边看着他吃,说:“怎么瘦这么多啊,是不是在外面不好好吃饭?”
张柯也知道自己瘦,对他妈说:“我减肥呢。”
李秀兰一听就笑了,笑完就是心疼:“马上都瘦成杆子了还减肥?不许减啊,下次回来我要看你胖二十斤。”
张柯说:“我要是胖二十斤,我门都不出。”
他妈问为什么?
他说:“丑。”
李秀兰又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张柯的头:“我儿子才不丑呢,对了……”
这个“对了”一从他妈嘴里说出来,张柯就知道下面是什么话。
“你王婶子你还记得吧,她娘家侄女和你一样大,过年的时候你们见见,人家现在在外地,说是公司白领,我看了照片,长得很漂亮的。”
张柯每次和他妈聊到这个话题时,身上就跟压着座大山似的,他闷声说:“行,过年见。”
传统中式家庭,男婚女嫁没办法逃避,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他不能伤害他妈妈。
吃完饭,洗了澡,张柯就回房间了,躺床上刷了会手机,明天是中秋节,都在推送和节日有关的新闻。
赵孟冬的上条朋友圈截止在两天前,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张柯感觉很奇怪,他为什么断更了呢?
难道又在家里憋着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
被车撞了?被小区里的狗咬了?生病了?
他胡思乱想了半天,却不敢发个消息过去问问,面对那个空白了许久的聊天框,第一句话更不知从何编辑。
夜深了,他也失眠了。
睡不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这个礼盒之前是盛月饼的,现在装的是他的杂物。
手指摩挲着盒子表面,他至今都记得它的价格,也记得月饼咽进肚子里时苦涩的味道。
他想起六年前的中秋。
高中时期的他可舍不得花两百多块钱买那么贵的月饼。
给他买月饼的人现在断更了朋友圈,下落不明。
不就是发个消息吗,张柯想,别怂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发个消息又不能代表什么,即使代表什么又能怎样,反正他张柯在赵孟冬面前绝对不能怂!
他拍了张月饼礼盒的照片发了过去。
然后等着赵孟冬的回复。
十几分钟后,赵孟冬直接打了微信电话过来。
张柯让那阵铃声响了好大一会,才清清嗓子接起来。
一开始都没人出声,赵孟冬先按耐不住沉默,问:“这个盒子你还留着?”
他那边很安静,没什么声音,张柯觉得他应该是在家里吧。
张柯嗯了一声:“挺贵的,丢了怪可惜的,就拿来盛东西了。”
张柯确认他没事,就想挂电话了,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很主动。
“回家啦?”赵孟冬问他。
张柯又嗯了一声。
“挺好的,”赵孟冬说:“提前祝你中秋节快乐。”
张柯知道赵孟冬是一个人,并没人陪着,他想了想,说:“那你出去吃点好的啊,别老待在家里了。”
赵孟冬有好大一会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沉重了:“我不在家。”
张柯一愣:“啊?去哪了?”
赵孟冬说了一个地址,张柯知道那是隔壁市的5A级风景区,那里有座很出名的山,最近几年旅游业很旺。
他松口气:“你是去散心了吗,那没事了,你好好玩吧,早点休息。”
“张柯!”赵孟冬叫他,语气透着惊慌,像是怕他挂电话:“我……”
“怎么了?”张柯握紧了手机,心不受控制跳起来。
他听到赵孟冬浓重的呼吸声,他感觉不对劲,如果赵孟冬是出去玩的话,根本不可能不拍照片发朋友圈。
他知道自己在看。
“赵孟冬,你怎么了?”他又问,语气有些急切。
“张柯,”赵孟冬叫了他一声:“中秋节过后,我们能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