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生能在长老大人这么个位置坐稳这么多年,除了一个不省心的儿子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狡讹对其产生过争议,能做到这一点,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在身上。
但很可惜,就算是这么一位长老大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却并不出众,可此刻,从小记录者喝着豆花,心事重重模样中,就连这样的大人物都能够发觉,两个小家伙中间似乎产生了什么矛盾。
作为成熟的大狡讹,长老大人自然要为他们开解开解,但是要如何去做?恐怕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也有些迷茫——
两只小狡讹的过去,就像是乱作一团的毛线球,即便并不算长,但仍然复杂而矛盾,如果要解决他们的问题还不伤害到任何一个……老实说,这着实有些为难何寻生了。
但是吧……也许是因为那一份身为“父亲”的责任,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自家膝下的两个孩子就这么闷闷不乐下去,他仍然挺起了腰板:
“昨晚和师兄住的怎么样?”
他并没有不苟言笑,恰恰相反,这一位看着总是乐乐呵呵的大狡讹哪怕是在开解的时候,都不会让狡讹觉得严肃。
而听到长老大人的话,禾莲衣先是愣了会儿,又不自觉地握紧了塑料杯,他似乎在想,作为一个寄狡讹篱下的存在,要说什么才能够让这位一家之主开心些。
可想到那个恶劣的“优等生”先生,小记录者却又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一种好像自己追赶不上对方的无力,一种明月不独照自己一个的无力——
“没有,师兄很好很好,就是做的饭硬邦邦的,有些不好消化而已……”话落,似乎是觉得这样说有些太过单薄,小家伙又赶忙着补,“当然!当然,师兄真的很好很好,特别特别——”
“行了,那小子什么样,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清楚吗……你这孩子啊,怎么还想着给他着补?”
不管是人还是狡讹,心虚的时候话总是异常的多,而这一点,在此刻的禾莲衣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见小家伙这副模样,何寻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可这一笑,却又让那孩子的脸红了个彻彻底底,恨不得躲到椅子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模样。
等发现了小记录者的窘态,人家早已经把豆花全都吸进了嘴里,两侧脸颊都鼓得涨涨的,看着倒是有些像过去的某个小少爷。见此,何寻生一时有那么些失神,等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搭到了小家伙的脑袋上。
那孩子见自己这样,只是瞪着一对无辜的红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那样子多少让狡讹的心里升起几分怜惜来,哪怕是长老大人也不例外——
他下意识地一揉,又收回了手,留恋着那一份柔软,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你师兄啊肯定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狡讹,然后昨天晚上,又对他有那么点失望了?”
这番话说得直白,惹得禾莲衣一时间竟有那么些羞赧,这听着,哪哪都像自己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一样,多少有些不知好歹——可遗憾的是,这事实却与这大差不差,害得小家伙的脸又一次涨红:
“师兄当时救我的时候,像话本子里的仙人一样,哪哪都透着仙气金光……他就算不是这世界上最最厉害的那一个,那肯定也比我厉害的多啊……”
“我就是想着,就只是想着……不行……这话要是告诉长老大人的话,您绝对要和我生气的,绝对会生气的,我不能说……”
这话说到一半,小记录者这才又一次回过神来,堪堪止住了要道出口的话,可脸上的落寞却又止也止不住,哪怕何寻生想要忽略都忽略不掉。
没办法,长老大人只得和这小家伙做了约定。他竖起小拇指,朝向这一个年幼的小狡讹,声音都带了些诱哄的意思:
“那长老叔叔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如果长老大人生气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能踏进厨房一步!每天只能吃外卖吃到吐,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样?”
这番话可着实是狡猾,可在禾莲衣听来,却又有那么些道理。他迟疑地看着眼前和善的狡讹叔叔,在心里思考了好一番,最后才扬起了脸,把自己的小拇指与对方勾在一起:
“说好了哦,长老大人不能生气的说……”
“当然,当然。”
说实话,何寻生长老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小狡讹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而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长老大人险些被嘴里的豆浆给呛个半死:
“咳、咳咳……小崽儿,你刚刚说什么?长老叔叔可能有些听错了……咳咳……”
禾莲衣撑着脸颊,一双郁闷的红眼睛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再一说,终于把那颇具冲击性的话儿改了改,让他变得好接受一些:
“我就是……想要师兄他能够只在意我一个同龄的狡讹,想要明月不再高悬,只独照我,能够落到我怀里……就是……就是……”
说了半天,中间的心路历程一省再省,小记录怎最后还是没能把话说清楚,只得郁闷地叹了口气,把整张脸埋进了手掌中,企图逃避可能到来的唾骂。
老实说,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何寻生很难想象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到现在,他估计也明白了一点——
小家伙只是单纯的有了那么点独占欲,想要霸着自己的倚昇哥哥只看着自己,不要去在乎别的狡讹,只是表达的方式……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问题。
好吧,面对小崽子的这番话,长老大人长长地舒了口气,以此缓解自己的震惊。他抹了把脸,看着那孩子的模样,最后又一次伸出手,抚上了小家伙的后脑勺:
“我啊,不知道你倚昇哥哥是怎么想的,但是吧……也许他不怎么会表达,但是,他还挺喜欢你这个小记录者的。”
话这么说着,细密的金线自掌心延伸而出,何长老变出了几只小小的金色飞蚁,卡通的造型人工的心,飞到禾莲衣的面前,为他上演了一出小小的戏剧——
在很久很久以前,何家有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他的母亲是耀眼的太阳,总是照耀温暖着所有的狡讹,可是这么一个小家伙呀,却不如他的母亲那般耀眼。
别的狡讹不喜欢他,别的狡讹也曾试图欺负他,可这么一个小家伙却因为他的长老父亲,没有多少狡讹能占到他的便宜,反倒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也因此,不少狡讹对这位非常“命好”的小家伙怀恨在心。
可在某一天,小小的狡讹不小心被卷入了山石中,他那太阳一样的母亲为了救他而死,自己,他身边的狡讹为他披上了杀害太阳的罪,他甘愿受罚,他也无时不刻不再折磨自己。
友善的笑容,和蔼的态度,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指责的强大能力,他就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机械,一个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厉害角色,他能够帮上忙,他应当帮上忙——
因为他是太阳的儿子,因为他是那一轮高悬于世的明月,即便光芒逐渐消散,直至弯弦如针,他也会将自己逐渐填满,继续为所有狡讹散发光芒。
即便自己的心已然盈亏,即便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即便他早已在群众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崩陨破碎,但是……月亮也仍然闪亮,明月仍然如故。
……
“这是在说师兄吗……?”
听完这场并不美好的故事,禾莲衣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那如月的金蚁随风散去,徒留一地金尘,最后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何寻生并没有明说,他并没有揭露真正的故事有多么残酷,他也并没有将何倚昇在这一年中所经历的苦难夸张化。这一个月亮似的孩子似乎早已经到达了极限,哪怕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些看不透了。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脸上仍然带着和蔼的笑容,可是关于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他却又是真真切切地想不出什么方法来——
“你师兄那孩子啊……说他坚强,他也确实坚强,可是……他走得太快了,快到我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他为你刺穿了一只怪物的心脏,也为了你选择离开那个孤寂的庄园——”
“他很在意你,这份在意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他对记录者的权柄感兴趣,也可能,只是他也有些想要当上一个能够真真正正照耀一个狡讹的月亮吧,所以才会在那一天,不惜透支自己的术法能量,也要救下你,还要美丽,让你觉得他游刃有余。”
话说到这儿,其他似乎也不用多说,禾莲衣的眼圈又一次红了些许,这一位多愁善感的小记录者啊,此刻想要见到自己的师兄,想要见到那位“优等生”先生,那一轮落到自己怀里的月亮——
“长老大人,我想回去了……!”
“想见你师兄了?”
小家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又露出一个灿烂而美好的笑容来:
“嗯!我想抱住我的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