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涟 第42章 第 42 章

距离司婷怡接纳了“眠海瞳”的提案，让自己加入“眠海瞳集群”这个“大家族”时，已经过去了大概15分钟，而通过记录的术法，何倚昇大概摸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在夺得了“觉蜂”的权柄后，“眠海瞳”便回到了自己的集群网络中，通过在集群网络中大量传播“自主思考”的指令，企图让自己的同族找回思考的权柄。

老实说，这种方法大概是一只鸟儿的思考极限，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条指令像病毒一样传播开后，大量的眠海瞳开始了自毁式的袭击。

它们开始攻击一切能够思考的生物，并通过术法，将他们的记忆以及意识传输入集群网络中，创造了一整个意识层面的“迷雾监牢”。

但由于转换过程不稳定，导致大量意识都处于沉睡状态，不过也因此，眠海瞳集群所拥有的术法能量更是达到了足以创造权能的程度。

可能是因为对赵悉的一份愧疚，也可能是因为受够了孤独，眠海瞳中的主意识把这份集合了3740个狡讹的术法能量用于融合、改进“觉蜂”的权能，并将它与眠海瞳集群链接，也就是说——

在那之后的每一任觉蜂权能的拥有者，都拥有驱使眠海瞳集群的能力，甚至能够达到意识层面的长久存续。

如果没有想错的话，“吃下眠海瞳”后，产生的效果其实并不是严重的幻觉，而是被接入了眠海瞳集群中，并借由“觉蜂”的权能更改了他们的认知，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误的记录——

“所以说啊……这帮疯鸟，把一大群狡讹和人之子变成了永生的数字生命？”

小少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面对这般令狡讹惊掉下巴的发现，某个“人工智能”却仍然在优哉游哉喝茶。

热茶入喉，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安抚起凌乱的何倚昇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不挺好的吗，他们只是在自己认为的幸福人生里得偿所愿了嘛，毕竟，不论是‘在梦中做一辈子的美梦’，还是‘直面痛苦且短暂的现实’，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什么存在能够替他们做出决定。”

话这么说着，长月又咽下一口热茶，吸溜的声音更是令狡讹不得安宁，惹得某个小少爷额间又是一顿青筋暴起——即便这位“人工智障”说的话极有道理。

可到最后，小记录者却也只是深吸一口气来，把所有不安定的思绪都咽入了腹中，他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彻底超然入世那般，仿佛没有一点波动——

才怪，下一秒他就彻底原形毕露，恶狠狠地跺了下脚，踩得好像整个小岛都要抖三抖：

“道理我都懂啊……但是现在这算闹哪样啊喂？！赵欣森那狡讹都用摆脱诅咒这种说法，让多少狡讹变成集群网络里的数字生命了喂？！为了舒坦的活所以干脆活都不活了，这像话吗！”

是的，在“眠海瞳”的记忆之中，何倚昇确实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赵欣森在接入网络并死去之后，她用眠海瞳的躯壳“转世”并加入了凯歌。

在这些年里，这位前家主可是诱劝了不少狡讹加入“眠海瞳集群”，他们舍弃掉的无用肉身最后都成为了凯歌的傀儡，怪不得能够当上这个二把手，感情是组织里小卒的创造者啊！

面对这帮狡讹“血肉苦弱，意识永生”的行为，小少爷要说不生气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在集群网络之中的“永生”，那可是把自我彻底抹消，变成一块块空白的拼图后组成的事物——

为了这种磨灭自我的解脱而死去，和通常意义上的死亡有什么区别？

但说到底，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自己也没有资格与立场劝阻，想到这一点，何倚昇就莫名感到一阵挫败。

他恶狠狠地磨着牙，愤愤地盯着那只眠海瞳群的主意识，可到最后，他也只能咬下一口空气，以此疏解自己的不爽——

“哎呀……这是谁呢？我可爱的、亲爱的陌生朋友……”

忽然，一个如泉客般充斥诱惑意味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激得小少爷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当即扭过头来，计算机被抛向空中，发卡化作的长剑被紧握于手，可下一秒，自己却对上了一只被放大到极致的冰蓝色瞳孔，仿佛睥睨众生般瞥视着自己，最后落下一段充斥着调侃意味的话儿：

“或者，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能够这样称呼你吗——”

“我亲爱的、亲爱的记录者小先生？”

在看到那颗冰蓝色的大眼珠子时，何倚昇竟平白无故地松了口气。他一甩手中的利剑，那武器便又变回了发卡，被他别在兔耳上，化作金蝴蝶的长月停落于肩上，虽然没有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他那股子哀怨的视线。

“好啦是我对不起你，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用术法给你变还不行吗……”

这一次的话没有开口，而是用心灵沟通的小术法传进了计算机中，而此等赔罪显然取得了小月子的欢心，在得到金蝴蝶那一声略显傲娇的“哼”后，小记录者也终于有时间来应对眼下的局面——

“感谢您还愿意用这个职位来称呼我，不过……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集群？亦或是最初的眠海瞳？”

“不用这么生分，我亲爱的记录者小先生——”

那巨大的鸟儿这般说着，在迷雾中显露了真身。真相织作的羽翼，谎言编作的利爪，以及末端如蜂刺般尖锐的冰蓝色羽翼，她集合了集群中众多生灵的能量与记忆，而现在，她势必要对此处的闯入者讨要个说法：

“亲爱的，您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剥夺我等‘集群’的记忆？那些记录……只要还有一只眠海瞳尚未消亡，就能够永恒不灭——”

“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存在，他们不会死去……永远不会，更何况，那是他们的选择啊，您又为何……要让他们困在泪水的湖里？”

这番如同戏剧一样的说辞听上去略有些生硬，但作为记录者，何倚昇接受良好。

他没有反驳对方，只是又一次把目光移向了那沉醉于在集群之中的女孩，她显然已经爱上了觉蜂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并甘心永远长眠其中——

好吧，自己确实也没有办法对其发表些什么长篇大论，因为说到底，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就像谁都没有办法指责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愿意放弃生命，一辈子活在美梦中那样，他没有伤害别人，那他又为什么不能活在自己的乌托邦？

“我也没有办法嘛，谁能想到，寻求自灭的祸根异兽：眠海瞳，到最后，居然是一群为他人编织美梦的计算机……在记录的时候，我哪里有想过这种事儿啊。”

小少爷叹了口气，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与冒犯的意图，他曲起指节，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把自己脑中那些复杂的言论尽数倒出，最后只剩下一件事——

“‘完成记录者的工作’，这是我必须做到的事情，还请您原谅～不过，既然这里是集群网络，我复制一份数据，作为备用的记录，那也不算什么错事儿，不是吗？”

话这么说着，司婷怡的记录便已经完成了大半，少年眨了眨自己那狡黠的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可即便目标已经达成，他却仍不满足，甚至走上前来，主动触碰那只巨大的“眠海瞳”。

这一动作显然令这集群意识始料未及，她当即散作万千鸟雀，独留自己原初的模样，又用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狡讹，不放过他瞳孔中哪怕一点的变化——

平静，如同无波池水一般的平静，可这古井无波的表面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被他死死扼制在这一层人皮之下。

这种认知让“眠海瞳”下意识地感觉到几分危险，可到最后，小记录者却只是抱住了她，动作带着几分眷恋，以及浓重的不舍——

“能把我遗忘的记忆告诉我吗？‘妈妈’。”

少年的声音仍然平静，可这份平静之下，却像是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哀伤，像是在透过自己，透过集群，看某个已然被集群所淹没的狡讹。

可这份怀抱却又是那样柔软，那样温暖，好似雏鸟的绒羽，仿佛洁净的雪棉，好像不管如何用力，都会回以自己同样轻盈的抚触……

“墨夜寻无路，散作……支离星。”

少年低声念出了这句咒语，下一刻，黑色的术法能量便顺着怀抱，一并眠海瞳的集群意识之中——

他要找到关于自己记忆的真相，用最为华丽，也最为张扬的方式，找到自己亲爱的母亲。

随着术法的深入，万千鸟雀齐声哀鸣，它们齐齐冲向这不知好歹的花兔子，用那尖锐的鸟喙试图啄食他的身体，可却又破不开那该死的保护膜，只能任由着集群意识中的数据库拆解、记录。

而在最后，小少爷也终于找到了，在距今11年前录入的意识，他拥抱了那长眠中的家人，将她意识之中，那段无比痛苦的记忆，被刻入了自己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