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涟 第29章 第 29 章

眠海瞳的服用者会产生严重的幻觉，但每一个服用者产生的幻觉都不尽相同，也因此，何倚昇根本无法想象，此刻的司雳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觉。

看着那个沉浸在幻梦中的男人，尤其是那对除了陶醉，什么都没有的冰蓝色眼睛，小少爷只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办法观测这家伙看到的幻觉吗？”

对此，盛止涟无奈地摊了摊手，毕竟关于眠海瞳的资料实在太少，能够观测的对象不管是用什么术法与科技，都没有办法彻底揭开他们背后的谜题。

而在往日的故事里，面对自己昔日的挚爱，“许雪”并没有表达出太多的热情，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书桌前，微笑着看向匆忙赶来的司雳，薄唇一张一闭，就这么吐出了久别重逢的第一句问候：

“好久不见。”

听到这一句话，男人的身子陡然一颤，他如同一个被操控着的木偶娃娃，腰背挺得笔直，对眼前的“女人”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面对一个需要招待的宾客一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女士。”

不管怎么样这绝对不对劲啊喂？！在这个国家，哪有管自己老婆叫这种称呼的！这还是之前那个情伤深重的霸总哥吗？！

何倚昇不由得瘫软了身子，又怔怔地后退三两步，最后就这样倒在了盛止涟的怀里。他不免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幻觉”的戏法，毕竟比起“幻觉”，这倒更像是被控制了心神，成为了眠海瞳的木偶娃娃。

看见对方如此配合自己，“许雪”的目光柔和了些许，走上前的步伐不轻不重，直到怀中的小姑娘终于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闷声道：

“妈妈……？”

“妈妈在呢，妈妈在呢……”眠海瞳群如此答道，她看着仍然有那么些迷茫的小丫头，心中不免酸软了一小块，“婷怡，妈妈可能不能照顾你了哦……”

听到这么句话，小丫头当即就清醒了许多，她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柔软的小手紧紧揪着“母亲”的衣裳，因为太过着急，道出口的句子都大声了许多：

“为什、为什么？妈妈……不要我了吗……？”

“婷怡，婷怡……”

像是被孩子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刺中了心，“许雪”第一次不敢直视小姑娘过分真挚的目光。她垂下眼眸，似乎仍有几分不舍，但最后，却仍是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话来：

“因为、因为……妈妈从来不是个好妈妈……妈妈做的还不够好，所以，妈妈被神明大人惩罚了，死在了生下你时的手术台上……”

“欸……？”

小姑娘还难以接受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只得嗫嚅着嘴唇，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好像要把对方内心深处的秘密都尽数挖出来一样——

但她最后还是没能看出什么，只能静静地听着母亲说道：

“妈妈和一个好阿姨做了交易，变成了一群蓝色的小鸟儿，虽然现在，妈妈还是妈妈，但是在你长大了之后啊……妈妈就再不认得你了，妈妈也不再会是妈妈了……”

“所以妈妈，要把你交给爸爸，交给你的父亲，他会好好照顾你，连同妈妈的那一份一起，所以……不要哭，好吗？”

“许雪”的声音带着些颤意，她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的女儿，可当司婷怡试图抓紧“母亲”的衣摆，让她不要走时，却只看见一片飞翔着的冰蓝色从自己的怀中挣脱，奔赴、翱翔向那遥远的林海，消失不见……

……

“所以现在的情节真的适合煽情吗……？”

面对仍然呆愣在原地的司婷怡，还有那个被幻觉控制的男人，小少爷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吐槽道。

而作为他的好搭档，盛止涟自然发觉了怀中狡讹这份虽然气，但又气得不够尽兴的小性子，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权当做一份还算到位的安抚：“少爷你有什么见解？”

欸……？嘿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话……

脑子里这么想着，何倚昇自觉地挺起了胸膛，一本正经地用心灵沟通开始了分析：

“先不论其他事情的正确与否，‘许雪’让司雳吃下眠海瞳令其陷入幻觉，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本就是能够被谴责的事情嘛。”

“不论这是否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但至少，司雳在这件事里算得上罪孽深重吧？毕竟根据你的资料里，他这五年里可都没有放弃寻找司婷怡的下落哦。”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小少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抬起脑袋，扑闪闪的眼睛里头装满了认真：

“他先后失去了妻子与女儿，这五年里都没有放弃寻找，但是，为什么现在他又要被当做工具一样，陷入眠海瞳的幻觉里？”

面对狡讹少年的疑问，盛止涟抬起头来，望向那干净的天花板，恍惚间，他像是听见了小姑娘低声的啜泣，一声声，好像砸在了自己的心里，把那些个难言的苦涩心绪都砸了个粉碎。

回过神来时，记录者先生只是叹气，他按在对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最后又无力地松开来：

“所以，少爷是想要谴责‘许雪’所做的事情吗？谴责一位母亲因为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做出的牺牲？”

“她牺牲什么了？”听到这话，何倚昇不自觉地竖起那对黑色的兔耳朵，心灵沟通的术法迸发出的字眼愈发繁多：

“她牺牲了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机会，牺牲了接下来能够与司婷怡共处的时光，但是，她的爱最后也干涉到了其他人，她让司雳陷入幻觉的术法，难道就应当是理所当然的吗？”

“个人的爱不应该依靠牺牲其他人的权益而获得，不然不就是慷他人之慨吗？”

小少爷偏过身来，水汪汪的眼睛倒映着盛止涟犹豫的神情，面对自家搭档这副犹疑不定的模样，他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丢下句“我去外面看看情况”，而后走向了书房的大门——

然而，仅是片刻的时光，何倚昇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脸上俨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得记录者先生一时间都有些不解：

“你看到什么了？”

“外面、外面——”小记录者气都没有没有喘匀，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又马上抓着搭档的衣领开了口，“外面所有人都有问题啊！！”

这个所谓的“有问题”不是指其他，正是他们的眼睛，不管原本是什么颜色，此刻都皆是一片醒目的冰蓝色，且都如同没有自主意识的布偶那般，齐刷刷地堆在书房门口，等待着屋内人进一步的吩咐。

“那帮疯鸟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喂？！怎么这么多人都中了眠海瞳的幻觉……它们该不会是觉得这样就能一直保护自己的‘女儿’吧？！”

面对当下的情景，小少爷浑身的毛发都像是遭了静电一般炸开来，他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时不时心里发出几声遭了老罪似的感叹，到最后，目光又移向了在窗边张望着的司婷怡——

小姑娘身上的公主裙干干净净，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遭受过什么苦难的千金小姐，可此刻，她却第一次经受了生离死别的苦。

看着那远去的冰蓝色身影，女孩撇了撇嘴，泪水早已濡湿了眼眶，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回过身，看向了自己仍然陌生的父亲，最后露出了笑容：

“爸爸……可以这样叫你吗？”

“妈妈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面对自己女儿的问题，司雳短暂地愣神片刻，又猛地后退一大步，似乎是因为头脑一片胀痛，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时发出痛苦的呜咽，到最后，男人竟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无力地跪倒在地，急促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

即便大汗淋漓，但司先生仍然抬起了头，看向眼前的女孩，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开了口，呼唤起对方的名来：

“……婷怡？”

“嗯，爸爸。”

小姑娘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迈着平稳的步伐，缓慢地走到男人的面前，又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道出口的句子还带着几分鼻音：

“爸爸……妈妈她说，她已经死了……是在骗我的，她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是在骗我的……对吗？”

面对这个问题，司雳已然无力回答，男人颤抖着的手试图环住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可下一秒，他又像是听到了什么，耳侧响起那如同鸟鸣般婉转而柔和的曲调——

一声声，一句句，好像要烙印在他的思绪，他的脑海里那般，如此深刻，深到近乎刻骨铭心：

“不要违抗我，请欺骗我吧……欺骗我，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这样的话，我就能够……得偿所愿哦……”

……

刹那间，一股极其异常的术法波动，带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奴役一般的狂气，将这座庄园中的一切都尽数吞没。

何倚昇这次反应倒是快了许多，在它影响到自己与搭档之前便施展了保护结界，但是这般强烈的波动，着实是让他惊疑不定：

“这种术法能量波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俩人不都是人之子吗？！”

由于保护结界过小，盛止涟只得猫着腰才能躲入其中。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强悍的能量，但过去，记录者先生都以为是“许雪”所释放出的波动，便没有太过在意，但是现在……

很显然，这份波动是从司婷怡，这个人之子与狡讹的混血儿身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