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卿?
他这个点在这里干什么?
云少卿似笑非笑:“你来这做什么,偷鸡摸狗?”
“你呢?”郁柠白反问。
“你一直坚定的站在他身边,从很久以前。曾经的你也许是最不会有背叛之心的,但我总觉得人是会变的,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人心是最不坚定的一个。”
云少卿盯着他,又突然没头没尾的解释道:“陵容公主很久以前溜出宫的时候便见过楼兰这位王子,她是自愿的。大楚还没有懦弱到需要一个公主来换取和平。”
郁柠白猜不透云少卿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保持沉默。
“你动摇了吗?”云少卿突然说,“曾经的宝珠蒙尘,你若是想离开,也是很轻易的事。总归是欠你个人情。”
这句话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但云少卿觉得,提前问也没什么不好,若是郁柠白有异心,及时止损倒也省得麻烦。
郁柠白继续沉默,半晌才回复说:“不了,大都督的人情太值钱。”
说罢,郁柠白也问了句剑走偏锋的话:“但是很神奇啊,我竟会与大都督如此投缘。”
“神奇么,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郁柠白的错觉,那一瞬间月光寻过来,云少卿披上柔光,衬得他温和不少。
云少卿轻笑起来,是那种放松的愉悦的笑,不似平日那般居高临下:“巧合的事多了,也就成了缘分,真是命中注定呢。”
“你很久没有去看他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山上,会很无聊的。”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云少卿的自言自语:“没关系,很快就能团聚了。”
郁柠白:“……”
不敢思考,更不敢随便接话。
救命,能不能突然出现个人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听不懂啊思密达,脑子里全是狗血小说剧情,赶都赶不走啊!
大概是老天被他念叨烦了,这会儿还真有人来了。
树枝咔嚓的声音一响,云少卿就回了神,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郁柠白,三秒便没了踪影。
“长兄?”假山后面传来轻轻的呼唤,像小猫儿喵喵叫似的,“你在吗?”
郁柠白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就被一只腌了一身酒气的大狗狗扑了个满怀。若是有尾巴,此刻定摇的欢极了,耳朵也定是一颤一颤粉嫩嫩的。
“长兄,我好担心你,这儿还有阵法,不过我把它破了,”郁桉墨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把头埋在郁柠白后脖子里,有几分撒娇的味道,“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那里,一点意思也没有……长兄你又不要我了嘛?”
说着说着还带了点哭腔。
郁柠白觉得弟弟真是可爱极了,轻轻笑起来,一下一下拍着郁桉墨的背,就像很多年前哄那个会害怕打雷的小孩子一样。
少年的声音和青年的声音重叠。
“悯之乖,悯之不怕,长兄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保护你的。”
记忆的牢笼晶莹透亮,又一点一点裂开,那些被割裂的破碎的碎片裸露,又被无形的引力拉扯,聚拢又相斥,分分合合。
孩童的记忆挣脱束缚,逐渐拼凑出一副不完整的画,好像有什么燃烧起来,很温暖。
这就是……亲情么。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是很宠爱很宠爱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感受到脖子里的冰冰凉凉,夜里的风冷,一吹就叫人打个冷颤,郁柠白心里酸酸的,愧疚自责或是其他什么情感五味成杂。
夕阳西下,暖橙的光拉起长长的影子,弯折的羊肠小道旁是摇摆的麦田,大点儿的孩子牵着个小小孩童,哼着歌儿蹦跳着往家里的方向走,后面的小童踉踉跄跄跟不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急急的小跑。
“悯之,不哭不哭,是不是累啦?”大点儿的孩子用袖子抹去小童的眼泪,蹲下来背起弟弟,“小花猫,我们回家,长兄带你回家。”
马车缓缓往前走,车里醉酒的郁桉墨困倦了,安静的趴在长兄腿上。郁柠白轻轻的抚摸弟弟的头发,一下一下顺毛儿似的。
半天,他轻轻低语:“悯之,我们回家,长兄带你回家。”
趴在腿上似乎睡着了的郁桉墨缓缓睁开眼,眼珠红了又红,又缓缓闭上,不再作声。
回到家,郁夫人因乏力头痛已经睡下,芃羽帮着郁柠白把郁桉墨安顿到床上。
“把醒酒羹拿来吧,”郁柠白吩咐芃羽道,“你便去休息吧,悯之我照顾便是。”
“长公子辛苦了。”
芃羽一走,郁桉墨又不安分起来,脑袋埋在郁柠白胸口扭来扭去,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悯之乖,喝一点,好不好?”
郁桉墨嗓音呜呜然,哼哼唧唧别过脑袋不肯喝:“药,苦,不要!不要!”
“不是药,很好喝的,”郁柠白自己抿了一口,“你看,很甜的。”
一勺一勺总算喝好了,期间又是扯着袖子不肯喝,又是扒拉衣裳觉得热,郁柠白用温热的湿布给他擦拭了半身,方才安静下来,枕在腿上睡着了。
【呦,不愧是好哥俩儿啊,一个用内力当空调,一个用内力热水……你内力是嫌多是吗】
好像很久没见的朱雀冷不丁冒出来,郁柠白后颈的翎纹炽热,一抹鎏金赤焰飞出,凝成一只长尾鸟儿来。
郁柠白正慢慢的把郁桉墨的脑袋挪到枕头上,坐在床边忍不住揉了揉膝盖:“你怎么出来了?”
朱雀昂着脑袋抱着翅膀侧过身,故意不拿正眼看他,斜眼鄙睨道:“呦,记起来了?”
“也没有,只是部分片段。”
“哼,我看你是又要变成倔驴了!”朱雀气愤的拍打翅膀,炸起的羽毛指着他:“我就知道!从前就知道!你个倔驴!”
“你看看你这腿!你看看!”朱雀扇法翅膀踩在他膝盖上,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真踩,悬在半空咆哮:“是嫌毒得不够疼是吗?!啊!”
“那还要劳烦祖宗大人封印了。”郁柠白温温和和的笑着说。
朱雀对于他不听话很是生气,一身内力都用来换完整的腿,还不够教训吗?不过,骂归骂,气归气,该定期封印的还是要认真对待,朱雀忙活了一阵,累的一屁股坐在郁桉墨脸上。
“哎?”郁柠白下意识说,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朱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爪子蹬在郁桉墨脑瓜子上。
朱雀就这么一屁股坐在郁桉墨脸颊上,一只爪子曲起来踩着郁桉墨脑瓜子,一只爪子垂着在郁桉墨鼻子那儿晃啊晃,几下郁桉墨的鼻子变红了。
它嚣张的昂着脑袋:“哎什么,坐不得?”
“坐得,坐得。”郁柠白也不那么伤感了,能屈能伸的陪笑道:“夜已深,不如睡会儿吧?”
“哼,”这是从离开大楚前往异世后朱雀灵体第一次完整出来,它心情格外美丽,“回去睡,兄弟不可共枕席,不合礼数。”
“好。”郁柠白非常听话,“那他?”
“芃羽给他的汤里我下了**粉,明天能赶上午膳不错了。”朱雀停在郁柠白肩头跺爪子,催促道:“走不走啊!”
郁柠白正要起身,却发现郁桉墨紧紧攥着他的衣尾,又因为**粉而异常僵硬以至于扳不开来。
朱雀面无表情的看着郁柠白。
郁柠白看着朱雀眨巴眨巴眼,无奈摊手:“你下的**药。”
朱雀:“……”
“你……要搞骨科啊?”朱雀五官扭曲,眼睛一大一小瞪着,嘴巴撅得老高。
“啧,想什么啊,把你的晚霞软件卸了吧真是,”郁柠白翻了个白眼,“我那是见色起意,当时又不熟。”
“哦~~~~~~~”
一个哦n个转音,要从北极转到南极了,朱雀五官又一次重组,直接喉咙发音法。
郁柠白:“……”
“渣男。”朱雀说。
母胎单身至今却突然被安上渣男称号的郁柠白难以置信的瞪圆眼睛:“……”我,我吗?
好在朱雀确实也是累了,长时间灵体出窍还是太耗灵力了,郁柠白最终也就着弟弟的床铺外侧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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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的使者和两位王子在大楚逗留了一段时间,皇宫准备好公主出嫁的一切用品后,京城终于又迎来了久违的盛事。
这几天的朝堂总算比前些时候氛围轻松了些,除了依旧臭脸的皇帝。虽说臭着脸,但却安静了不少,也不管不看下面的众臣了,吕薛二相把持着政策动向,带领众臣处理各项事务,然后诸臣再装模作样请教皇帝意见。
通常这时候皇帝都在把玩他坠着铃铛的玉佩,压根没听就随便点点头,在附上一句不失皇帝风度的话,诸如“问朕作甚,二相纂写便是”或者“这也要烦朕,要尔等爱卿何用”之类。
偶有云少卿不满意的,他就掺和掺和,也不在乎结果对谁有利或是对大家都没好处,总之不能叫吕相高兴而归。往往这个时候企图蒙混过关的郁柠白都要被拎出来提溜一圈,然后陈小侯爷趁机火上浇油,宋柏笙偶尔搅混水,宁荼锦帮着说说好话。
结果就是吕相和郁桉墨黑着脸,薛相和荣安侯不动声色,云少卿和谢逸铭笑眯眯看戏,王有才插不上嘴,郁柠白又被皇帝呛两句心里郁闷吐槽还要面带微笑。
回去的路上郁柠白一面和仅有的几位关系不错的官员打招呼,一面和朱雀吐槽。
〖不儿,我就想摆摆烂,当条啃小的咸鱼不行吗?我弟都没说什么,那云少卿老是Q我干嘛!闲的没事干就喜欢看我被皇帝骂?很好玩吗?〗
朱雀抿了抿嘴,极快的语速问:【听实话还是听好听的话】
郁柠白维持面上端庄有礼的标准微笑,牙磨得咔咔响:〖实、话〗
【你说的哦】朱雀笑翻了身:【确实挺好玩的,是我喜欢的喜剧,大影帝就是演的自然逼真】
〖……〗
【你别生气了,反正朝堂上没几个队友,多一个呛你的就和苹果园里少了只苹果一样无伤大雅嘛】
〖……〗
郁柠白叹了口气,默默去了梅园找庄韵白。
庄韵白最近被派到藏书阁帮忙整理东西去了,虽说枯燥乏味了些,但确实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纷争,也算个相对轻松的差事。这会儿宋柏笙和郁桉墨正在书房商议事情,庄韵白一个人呆在屋里无聊极了。
郁柠白才敲了一下,庄韵白就一个弹射飞到门边“哐”的开门。
“去不去街上看看,”郁柠白发出邀请,“趁时候还早。”
庄韵白眼睛一亮,呲溜一下就拉着郁柠白窜出去:“去!当然要去!我都无聊的要发芽了!”
郁柠白一个急刹车,拽过庄韵白改了方向:“我们换个衣裳带个面具翻墙从隔壁后门出去,不坐马车,今儿不允。”
不多时,王府后门走出两位衣着华丽但不显贵气的面具男子,大摇大摆走在了玄武大街上。
公主出嫁之路主要经过朱雀大街,那是规矩,寓意朱雀神明保佑。不过即使如此,玄武大街依旧装扮的很是喜庆,这时节鲜花难觅,巧手的绣娘织起了栩栩如生的水滴繁花,染坊的工匠晕出大片大片绢花,粉嫩浅紫渐变蓝,漂亮极了。
庄韵白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花儿虽假,香气倒是十足。”
“那是竺兰坊的熏香,”郁柠白也闻了闻,“还有金玉缘的茶香,满堂客的酒香,闻之即醉,乃京城四大名香呢。”
“那还有一香呢?”
“如今……已是不在了。”
庄韵白不解,困惑不已,正欲求解,忽听得身旁路过一醉鬼踉跄浑音,酒气扑来,只道“小友此言差矣,此言差矣”,白胡老伯眯着眼摇摇晃晃,突然挥舞着手扯着嗓子拦住他二人去路,激动的说:“在啊!在啊!一直都在啊!是……是……”
“回春堂的药香!烟雨楼的美人香!”
“回春堂的药香!烟雨楼的美人香!”
“回春堂的药香!烟雨楼的美人香!”
声音渐行渐远,悠悠荡荡,缭绕缠绵,经久不息。
郁柠白:〖冤枉啊,我真不是渣男……这不就像回村吃席看见帅哥去要微信,结果发现是某个许久不见长大了的侄儿一样嘛,欣赏!纯欣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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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金玉良缘送红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