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是在街道的拐角处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牧云辙的胸膛。
他觉得牧云辙似乎就是为了能被他撞一下才站在这个角落,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但是江离没说,因为他没有证据,虽然牧云辙从来都不会和他辩驳。
总之江离被牧云辙抱了个满怀,东西洒了一地。
江离还以为签了这么久牧云辙一定走了,他正好找理由和牧云辙吵一架。结果现在人没走,还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江离很烦躁地质问蹲在地上捡东西的男人,“你怎么没走?”
“不是让我等你吗?”牧云辙把整理好的礼物袋攥到自己手里,“对面的咖啡店打烊了,我就在这条街上随便转了转,还买了个小蛋糕,你回去吃。”
江离试图在牧云辙脸上找到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证据,左看右看也没有。最后他就没事找事,指指牧云辙的下巴,“为什么不刮胡子?”
牧云辙摸了摸一夜间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举起四根手指发誓,他下次买把剃须刀放车里。
挑刺成功后江离的心情好了很多,加上这个点实在是很难打车,江离就勉强允许牧云辙开车送他。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今天的戏,牧云辙说你演的好好啊,而且你很火诶,刚才好多小女孩等着你签名。
江离哼了两声,今晚和他搭戏的那个男的不知道想什么呢,非得卖这一下子。当时走调度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台上仗着他反抗不了就变卦。
去后台换衣服的那几分钟江离瞪了他好几眼,结果那个男的还笑嘻嘻的,说江老师,今天观众反应还挺好的哈。
傻逼。
江离坐在副驾驶拆信,包的都蛮复杂的,信封也很好看。牧云辙帮他打开了头顶的灯,顺口问了一句,“你粉丝都写了什么?”
写的都是她们自己的事。保研了考研呢,降温了,买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一张499能买件挺好的外套的,双十一能不能把音乐剧票价打下来,类似的。其实是在念叨自己的事,大家都二十多岁,很痛苦,也很茫然,不断向佛祖上帝以及一切能给予祝福的人寻求一点虚无缥缈的安慰。最后又总会起承转合,在结尾处加上一句,“祝你一切顺利。”
“都差不多,夸我唱演又进步了,说我在你的第62场读懂了你的巧思,i演的神,太细腻了我一直哭。”江离把这一段毫无感情地读给牧云辙听,“好夸张,感觉下一秒我要得影帝了。”
“本来的事,江老师一出道明年三大都有着落了。”牧云辙被江离掐了一把后又改口,“真的,虽然我没什么艺术天赋吧,但是我和她一样,我也一直哭。”
俩人都是很没品的人。江离继续翻那一堆信,在中间偏下的位置,找到了一团用胶带缠上的纸球,“这个包的好特别。”
“诶,你别看!”牧云辙余光瞥见了,想伸手去抢,又被江离捷足先登,几下就把纸团拆开了,最中间,最醒目的一行大字,“避雷江离!”
信里洋洋洒洒,从唱到演再到他在微博的营业和sd时的态度,全方面否定,字迹潇洒,语言流畅,最后得出了结论,如果你这次再飞升失败,回来演音乐剧的话,我是不会再看的了。
胶带纸团的主人已经写过五六封类似的东西了,江离每一封都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前几封还拿给牧云辙一起看过。当时牧云辙正在电脑前办公,忽然被江离面对面跨坐在了大腿上,还递过来一个信封。
牧云辙没奢望是江离写给他的情书,只是默默划十字希望不是张银行卡。他一边拆,一边紧急计算江离的工资够不够还清当时自己帮他付的违约金,得出的结论是除非中彩票了,否则绝无可能。
“是个观众,她挺喜欢我的,虽然我在舞台上像根木头一样,但是她场场都在。”江离很亢奋地给他指信上的字,“她真的有很认真地看诶。”
牧云辙抢过信纸,顺手扔到了地上,又捞起来试图去捡的江离,“看着我。”
江离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喜悦,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被牧云辙温柔地拢到了自己居家服的口袋里。牧云辙用祈使句说话时代表了某一种用金钱地位和悬殊体力差异构建的权威,江离是无法拒绝这种权威的,只能强迫自己直视牧云辙的眼睛。
于是他在牧云辙温柔的注视中融化。
“刚才你看这张纸时,表情是很愉悦的样子。”江离的眼睛被牧云辙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你觉得开心吗?”
“她批评你,指责你并没有用心对待你的剧本,因为你的表演和上一场演员有三句出入,”牧云辙只扫了一遍,就能把刚才那篇小作文几乎原原本本复述出来,“这是真实情况吗?”
江离看不见东西,干脆绕开牧云辙的手掌,直接埋在他怀里,“不是啊,首演场以后导演改调度了,我的剧本里面这一段本来就被改掉了呀。”
“对,很好,是这样的。所以她这么说,或许你会感到一点点被误解的难过吗?”牧云辙柔声说,“你想想呢宝宝?”
他最终也没获得答案,因为江离一翻身就从他怀里起来走了。上一次这个游戏失败后牧云辙说下次再玩这个我就给你买块百达翡丽怎么样,三文鱼盘的那块?这种机会是很珍贵的,江离有点惋惜,就顺着他说会怎么样,我错了,我下次拿纸团砸她,我就是世界之王宇宙霸主,谁敢说我我就派你去杀他。
手腕上的一抹亮光在经过隧道时滑进它主人的袖子里。江离刚才在给那个写信的观众发微博私信,澄清针对一些关于他和女同事的无端揣测。发完了,表也滑倒了手腕底下一点的位置。江离又把它往上推了推,顺便把手机举到牧云辙面前给他看,“我拉黑了。”
牧云辙一点都不领江离的情,明明自己是为了让他高兴才拉黑他粉丝的,结果牧云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后,问了江离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你表带松了?”
“还是你又瘦了,手腕细了。”牧云辙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那只表,“明天让他们重新打一下。”
哦,不行,明天早上的飞机。牧云辙忽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事,他问江离行李收拾好了没?好吧,不用猜也是没有。没人回应他,牧云辙自己和自己聊的也很开心的样子,“宝宝你羽绒服带了吗,松城现在还是挺冷的。哦对了,下午就正式进组了,我给全组都点了喝的,以你的名义点的,顺便包了500个红包,明天你拿给统筹老师就行,让她帮你照着名单发。他们说不能得罪化妆老师,而且居然还要学东北话,东北话需要学吗,那不张口就来,你瞅啥,瞅你咋地?”
“你很烦,”江离打断了自己给自己逗得哈哈笑的牧云辙,“而且我进过组,不用你教。”
不用就不用嘛。正好也开到江离家楼下了,牧云辙趁江离解安全带时结结实实地在江离嘴上亲了一大口,又心满意足地被江离锤了好几下。
等到上楼前,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的江离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靠在车前站着的牧云辙视线对上。
牧云辙料定江离会回头,“你今晚做的很棒。”
江离骤然变成一颗粉红色的棉花糖,别别扭扭地问,“是吗?我就是觉得这样子不太好。”
“做得很好,而且后面这种社交媒体应该就会交给经济人接管了,你不会再看到这些的。”牧云辙摸摸江离的头发,“上楼吧,我看着你。”
“明天见啊宝宝,”牧云辙又朝江离抛了个飞吻,“快上楼吧。”
牧云辙抬头,耐心地注视着四楼黑漆漆的窗户。等到江离家的灯光亮起来后,牧云辙重新才坐回车里,点了支细烟送到嘴边,边吸着边驶离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