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古怪的雪把赵元青的眉毛染成白色,在远处看像一个雪人,她绕着雪粒镇转了一圈,带着点傻气和纯粹的快乐,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点异样。
不是雪光反射的惨白,也不是月光清冷的银辉。
是一抹暖黄的光。
光源来自小镇边缘,大概是因为地势比较低,雪已经掩埋近半,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小木屋?或者工具棚?那点暖黄的光,正从一个小得可怜的窗口透出来,在无边的雪幕中显得格外温暖。
她停在一棵树上摸着下巴沉思,感觉那光像是在故意勾引她。
但是好想去!
一定是打架的事情!
赵元青很自信。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笑,像嗅到猎物的猛兽。身体微微下蹲,肌肉绷紧,目光牢牢锁定那扇透着光的小窗,轻盈重新跃到那座小屋的烟囱处。
没有热气。
她跳下房子拿出剑一脚踢开房门。是个破木屋,只有一盏煤油灯挂在窗口充当诱饵,可屋内景象剧变。
简陋的木屋内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边界模糊的纯白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虚空的水面。空气中弥漫着奇异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
“欢迎,迷途者。”一个平静、庄严的声音出现,她的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模糊的身影。
他手中并无武器,只是平静地抬起一只手。
四周景象再次骤变,整个空间轰然一震,是断壁残垣的神庙。
还有一尊巨大天平虚影在上方缓缓浮现!
天平的基座深深扎入虚空,横梁古朴厚重,散发着亘古不变的规则气息。
一颗纯白砝码轻盈地飞起,落在了天平的左盘中,她不知为何跑到了右盘里,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她。
有人……不是,有东西在试图打量她还是什么,说不上来。
“审判开始。”那身影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那东西在挖她的记忆,好粗暴。
小瓜先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有人在挖我房子!玩家900968,我……我在给你装修呢,天呐我刚挂的壁画。”
“唔……你先回去。”她把小瓜赶走,决定试试这个秤,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她很想知道她错没错。
“你这东西准吗?我坐下了哦。等会啊,我稍微筛筛,有的事情你看不好。”
说完,她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不是对抗那股审判的窥视,而是……主动引导。
灰袍身影:“……”
他维持着抬手的姿势,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审判天平的规则是“称量”,但从未规定称量者可以主动筛选被称量物!这简直是对审判规则的……亵渎。
他的怒火顿起,可赵元青已经睁开了眼睛。
随着她意念的强烈指向,一段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记忆碎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撞入了审判天平的感知范围!,带着她积压已久、无法释怀的沉重情绪,审判者睁大双眼……那是……
纯粹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杀戮。
一座城。
所有的人……!
天平剧烈地晃动起来!右盘猛地向下沉坠!那颗代表审判标准的纯白砝码在左盘中被弹开。
断壁残垣的神庙景象似乎都因为这剧烈的失衡而扭曲了一瞬。
灰袍身影那模糊的面容似乎也波动了一下,他抬着的手微微一顿,瞬间自己出现在左盘中压住那座秤维持稳定。
纯白的空间被右秤中的不知名记忆染黑,空间再一次扭曲,两个由纯粹圣洁光芒构成、背生光翼、面容模糊却散发着冰冷威严的裁决天使凭空出现!
热炎无法驱逐整个空间逐渐染上的黑,天使的光焰在逐渐变小,那种黑似乎是由完全的恶念组成,能吞噬一切光,灰袍人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而是逐渐显现出清晰的轮廓: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强行维持的威严。
他看到了尸山血海!
纯粹的、高效的、冷酷到极致的抹杀。
那冲天的怨气与死寂,即使透过记忆碎片,也让他灵魂战栗。这绝非战争,这是……清洗!
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那记忆碎片中弥漫的、驱动这场清洗的核心意志:冰冷、漠然、不带一丝波澜,却又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甚至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规则,一种凌驾于更上一层的意志。
抹除,城里的一切都要被抹除。
天上在下着雨,雷声轰鸣,天似乎在裂开,雨水……不,并不是雨水,是天在破裂,天与地之间只有那个女人,她拾起……拾起了什么,然后是火,无穷无尽的火,她用那些火和水铸了一把剑。
他从未称量过如此沉重之物!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罪业,这更像是……天灾!
天平逐渐发出不堪承受的声音,右盘持续下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整个审判空间剧烈震荡,断壁残垣的神庙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更加深邃、不稳定的虚空。光滑如镜的地面龟裂开道道深渊,倒映着的不再是虚空,而是翻滚的、粘稠的黑暗。
……他的规则碎了!不可能……他的规则……
“净化!”审判者惊怒交加,强行驱动规则。两个由纯粹圣洁光芒构成的裁决天使再次出现,它们高举光焰之剑,试图驱散那从右盘蔓延出来、污染整个空间的黑暗。
然而——
天使身上的圣洁光焰刚一接触那弥漫的黑暗,就如同冰雪遇沸油般剧烈消融、黯淡!那黑暗并非实体,而是由那纯粹终结意志衍生出的、对那里深恶痛绝的情绪!
它贪婪地吮吸着光焰的能量,天使璀璨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稀薄,它们挥舞的光剑也变得软弱无力,斩在黑暗上如同泥牛入海。
空间扭曲得更加厉害。纯白的审判领域此刻大半已被染成令人绝望的墨黑,仅存的右盘是白色的,但那点白过于微弱,如同风暴中的孤岛,在黑暗的浪潮中摇摇欲坠。天使的身影在快速变得透明,它们的意志被黑暗轻易吞噬、湮灭,连回响都没有留下。
整个空间如镜面碎裂,逐渐消解。
审判者的身影跌入小屋中,他面色惨白不断地抱着头凄厉惨叫。
赵元青走过去拎起他点了他的穴位,她低低说:“你这东西不行,它审判不了我,我……我那时太生气了。我想……人啊,妖啊,只要是有智慧的生物,应该礼让包容,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必要赶尽杀绝,可有的人……我没办法,我已经一退再退了。”
“没事的。我帮你拿走它。”她伸出手从男人脑中抽出那段记忆挥散,男人无声地晕了过去。
“很痛苦吧?我那时也很痛苦……”
“朱碧,是我那时铸的剑,它出生时带着纯然的恶,可它是一把很善良的剑……它驱神斩鬼,灭魔伏妖,但不伤人。很……”她微微顿住。
“天道很不讲道理……天地只想衍化,它们不在乎天与地之间活着谁,谁又是主宰……就像计算机程序一样,一旦开始便自动运行,所以,当出现不该存在的东西时……一场推演过的灭绝开始了。”
“……再见,祝你好运。”
她情绪低落地走出木屋,沿着雪一步一步往回走,步伐沉重而缓慢。雪落在她的头发、眉毛和肩头,很快又将她染白,像一个移动的、失魂落魄的雪人。深深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如同这漫天大雪将她层层包裹。
但下一秒,她迅速拔剑斩向身后的影子,两个影子,一个影子隐藏在她的影子中。她的手指抓住地上的影子拽了出来,一个纹眉的男人,黑乎乎的。
他刚要张嘴,赵元青的另一只手弃剑拧断了他的喉咙。
她把他甩到路边对着逐渐融化的影子微微一笑:“我心情不好的,明明都放你一马,你不管同伴反而来惹我,我会找到你,杀了你。”
砖房内,燕椿和看了看时间,他披上裘氅难掩心焦走到门口来回踱步,他的床本来就在偏外面的位置,算是角落,因此只有把手在另一个角落的百合睁开眼看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重新合上。
金胜男还没睡,她心烦意乱爬起来,披着袄子走向门口。
“哥们,你这貂不错啊,多钱买的?”
燕椿和不需要这种浅显的转移话题,他看向金胜男:“金女士,你为人真诚,心地善良,待人热忱大方,遇事有担当、讲义气,心思细腻。像你这般品性的人,总是至交难觅,可有想过缘由?”
“……”她不知道,酒肉朋友很多,这么些年来来回回,她钱花了不少,可没啥真朋友,她也不知道啥叫真朋友,不过这人说话还挺好听的。
“请赐教。”她严肃双手抱拳。
“交友之道,贵在往来,也贵在特别。她为何不给格伦汤?”
“……受教,我琢磨琢磨。”金胜男不再说话,蹲在一旁苦思冥想,她有啊,她就给了,大大方方的多好。
寒风吹入,赵元青回来迅速关上门,回身时看到他微微怔住。
燕椿和迅速走过去仔细上下看了看,微微松口气:“久了些,可是遇上了麻烦?”
下一秒他被抱在怀中,分开时他看见她的口型。
“……”
燕椿和的瞳孔缩了缩,面容冷硬,眼中划过一丝暴怒。不过他迅速调整成温柔,轻轻抚摸她的背,“好元青,去歇歇。胜男还在呢。”
金胜男:?我不是金女士吗?
赵元青点点头,脱了鞋直愣愣走回床上瘫倒。
“她咋了?”金胜男站起身。
“去休息吧,明日再说。”燕椿和朝她温和一笑,也匆匆回去。
金胜男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不过她还有事呢,脚迈了两步,大摇大摆地路过百合身边,百合探手迅速塞给她一封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