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觉得,最近人人都很奇怪。
自从时韵去了一趟剑阁,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萎靡不振,连之前与云辰隐一同晨练的习惯,都没再保持。
这可不是她的性子,顾香心想。以往时韵都是前一晚早早休息,好在第二天早上云辰隐来接她时,能第一时间迎上去。
她也寻机问过时韵,对方含糊答了,说是云辰隐最近要专心突破境界,她不方便再去打扰。
是这样吗?顾香咬了一口糕点,没有全信。
要只是时韵不正常她都不会怀疑,可是连一向勤勉修行的时芳玉,都破天荒的休息了几日。
顾香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跃鲤便又带来了一个消息:时韵和时芳玉要下山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姜跃鲤扫她一眼:“本姑娘亲口去问的。”
怎么好好的要突然下山?顾香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与时韵的对话,难道,她是要去玄霄城?
这下顾香也没心思吃糕点了,起身就要去寻时韵问个明白。
“哎哎,小顾你干什么去。”姜跃鲤问道。
“去找时韵和玉师姐啊,”顾香招手唤来白狐,“两万,你来带路吧。”
白狐昂起脑袋,仿佛在说:包在我身上。
姜跃鲤跟了上来,“我与你一起。”
两人在白狐的引领下,很快就在剑阁的一处崖边找到了时韵。
她正和时芳玉坐在一处聊着什么,见顾香和姜跃鲤带着白狐找了过来,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姜跃鲤大大咧咧的在她旁边坐下,“小顾有事想问你,”随后她又看向顾香:“你愣着干嘛?”
“我是有点问题想问来着。”顾香站在原地,一时语塞。
刚才一股脑冲过来的勇气,在看到时韵那依旧带着几分疲惫却努力显得平静的眼睛时,泄了大半。
姜跃鲤看不过去,催促道:“现在人都在这了,你快问呀。”
顾香深吸一口气,“时韵,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玉师姐突然要下山,是不是……是不是要去玄霄城?”
时韵闻言一愣,随后轻轻摇头,笑道:“不是,我和我姐下山是归家去。”
时芳玉也道:“顾师妹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啊,是这样啊。”顾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我还以为……”
时芳玉不知道顾家的事,时韵也不打算现在让她知道,只好出言打断了顾香的话:“小顾,你放心好了,如果我会去玄霄城吃饭的话,一定会叫上你的。”
顾香听到时韵变相的承诺,终于放下心来。
“好啊,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时韵一笑:“这是自然。”
当天,时韵就和时芳玉一起离开了无为宗。
洛寒瑛和秦越带着姐妹二人,又回到了之前给时韵养伤的山里,住了下来。
她们四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一起隐居的日子,洛寒瑛大多时候都在丹房闭门不出,而秦越在指导姐妹练剑之余,则会带着她们在附近游玩,讲一些她年轻时的奇遇趣事。
只是秦越依旧带着帷帽,连夜里打坐调息时,都不曾摘下。
时韵自是按捺不住好奇,便问道:“娘亲,这里只有我们,为何还日日戴着帷帽?”
秦越正坐在溪边青石上。山风穿过吹过,轻轻掀起轻纱一角,隐约露出她下颌鲜红的血管纹路。
她伸手压住帷帽边缘,声音里带着惯常的笑意:“怎么,韵儿嫌娘亲这样不好看?”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
秦越解释道:“以后都要在外游走,我不便露面,便想着能提前适应时时都戴着帷帽的感觉。”
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时韵也没有多想。毕竟她们分离在即,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其他。
她们又在溪边说了会话,秦越破天荒的给时韵讲起了她未出世前的事。
“我刚从妖族手里把你抢回来的时候,你还是黑黑的一只蛋呢。”说起这个,秦越不由得轻笑起来:“那时我不知道神凰蛋长什么样子,还把你误认成了石头。”
“你寒姨带给你一块火灵玉,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的,”时韵忙从纳戒里把那块墨色的晶石拿了出来,摊在掌心递了过去:“喏,在这呢。”
秦越没接,她缓缓道:“这其实是你的蛋壳。”
时韵怔怔地看着掌心的墨色晶石,“这是……蛋壳?”
秦越答道:“嗯,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时韵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秦越,这句话的信息量过于巨大,她的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当时在万象拍卖行的那块碎片。
之前她总觉得那碎片和火灵玉的材质十分相似,可能只是质地差了许多。现在娘亲告诉她火灵玉是她的蛋壳,那么,那块碎片,会不会也是蛋壳?
难怪当时拍卖会上对这块碎片的介绍语焉不详。
人族对神族的了解甚少,见过神族的都只是极少一部分人,更别提能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的蛋了。
时韵越想越心惊,因为这块碎片,最后落在了云辰隐手里。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神凰,但云辰隐就已经在收集有关神凰的东西了。而且,她还用阑星的身份,把碎片送给了她。
为什么?
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时韵记得她拿着碎片回了客栈之后,很快便被神龙族的逐浪找上门,并朝她索要那块碎片。
当时她为了护住碎片,情急之下还用灵力与之对抗,因而被逐浪反手打伤,一连在客栈养了好几天才缓过神来。
虽说神龙认识神凰的蛋壳并不奇怪,可不是都说神龙和神凰之间生了龃龉吗?神龙要神凰的蛋壳碎片又能做什么?
而且那会出了拍卖场后,她在房顶暗中等待阑星时,明明看见逐浪已经走了,为什么她又会找上门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时韵的心头。
难道……当时阑星会把碎片给她是因为……因为她知道逐浪没走,好让自己引她出现吗?
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许多画面争相浮现,时韵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原本她就想过云辰隐接近她也许带着什么目的。如今细细一想,更觉出她的身份和立场扑朔迷离起来。
正头疼着,时韵忽觉脸上一热。抬头一看,是秦越用指尖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莫要胡思乱想。”秦越的声音温柔依旧:“世间之事,有其因果脉络,但也并非事事都需即刻寻个答案。有些真相,需要足够的实力和时机才能承载。”
她顿了顿,收回手,语气转为郑重:“韵儿,你只需记住,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处,我永远是你娘亲。这个事实,不会因任何外物而改变。”
时韵望着秦越,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的话,却缓缓抚平了她心头的焦躁与混乱。
是啊,现在想不明白又如何?当务之急,是珍惜与娘亲和寒姨这段最后的相聚时光,以及……努力提升自己。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去探寻所有的真相,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时韵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墨色晶石紧紧握住,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我明白了,娘亲。”
秦越欣慰地点点头:“明白就好。走吧,你寒姨还在等我们。”
时韵应了一声,跟着秦越朝洛寒瑛丹房所在方向走去。
她们走得并不远,不多时,便看见洛寒瑛正站在门外等候。
“寒姨。”时韵轻轻唤了一声。
洛寒瑛不着痕迹的牵住秦越的手,指尖在她腕脉一按,随即松开,朝丹房走去:“韵儿,进来说吧。”
时韵迈步跟上,丹房内依旧简洁。除了一排药架和一个丹炉,就只摆放了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她们坐下还不到半刻,时芳玉也到了。她似乎刚练完剑,额角还带着薄汗,气息却十分平稳。
她向秦越和洛寒瑛行礼后,便安静的坐在时韵身边。
洛寒瑛的目光扫过姐妹二人,最后定在时韵脸上,“你先前给我看的那两颗丹药,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瓶递给时韵。
“另外,我又新炼了几颗,都在里面,你要好生保管。”
时韵郑重接过,洛寒瑛又交代道:“你现在身体发生了变化,这药或许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日后我不在身边,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放心与沈长老说。”
“我知道了。”
看着洛寒瑛那疲惫许多的神色,时韵不禁说道:“寒姨,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无事。”洛寒瑛摆摆手,转而拿出一柄灵剑,放在桌上。
这下时韵和时芳玉的脸色都变得讶异起来。
桌上摆着的,正是秦越的本命灵剑:沉渊。
此时,秦越说道:“韵儿,它是你的了。”
时韵不解,问道:“为何把它给我?沉渊在您手上,才能发挥出它的实力。”
秦越解释道:“我出门在外,再带着它就不合适了,很容易被人看出身份。而你不一样,你是火灵根,用一柄水系灵剑,别人只会觉得你是机缘巧合下才得到它,拿来玩耍而已。”
“沉渊虽然不是最适合你的,但我相信,你可以驾驭它。”
“可是……”
秦越轻声打断:“拿着吧。你虽是神凰之子,但身体里也流着一半我的血。沉渊伴我多年,它不会抗拒你的。”
见时韵还是不动,秦越只得换了个方式,问道:“难道韵儿是在介意,我没有在你及笄时就把它送给你吗?”
“是我的错,现在我给你补上可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时韵闻言脸憋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得向时芳玉投去求助的眼神。
却发现时芳玉正低垂着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时韵便知指望不上她了。
洛寒瑛也道:“韵儿,你现下不是正缺一柄趁手的灵剑?”
她这话精准的戳中时韵的心思。的确,作为剑修,若能有一把适合的灵剑,就相当于如虎添翼。
见两人态度坚决,时韵看着桌上的沉渊,犹豫片刻,果然不再推辞。
“那我就暂时收下,等你和娘亲回来时,我再物归原主。”
秦越欣慰的点点头,算是同意:“好生待它。”
随后沉渊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般,轻轻飞起,落在了时韵手中。
剑身入手微凉,其周身环绕的灵力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入她的经脉。沉渊剑轻轻嗡鸣了一声,仿佛是在确认着她们之间的联系。
时韵眼睛一亮,面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洛寒瑛在一旁看着,眉眼也柔和了些许,她补充道:“沉渊性寒,你虽是火灵根,但神凰血脉非凡,足以平衡其寒气。日常温养,可尝试以自身灵力缓缓浸润,不必急于求成,让它慢慢熟悉你的气息。”
“是,寒姨,我记下了。”时韵认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