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萍在山脚一处隐蔽的角落蹲了将近半个时辰,支着下巴,目光不时往山道上瞟。
连个人影也没有。
“该不会被人打死了吧……”她烦躁地掐断了手边的一根杂草,喃喃自语,“还以为剑修体质好,跑的更快点呢……”
又枯等片刻,山道上依旧寂静无声。她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着的草叶和尘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上山去找人。
一想到可能再撞见那个女人,林萍后背就窜起一丝寒意。
刚入宗门不久,她为了炼丹,常四处采集灵草。有一次,发现那处僻静屋舍旁竟生了几株玉珠草。
她心中欢喜,正要靠近,却冷不防被一道突然出现的白衣身影一袖拂开,整个人倒飞数丈,摔了个眼冒金星。
那一刻对方冰冷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她摔得头晕眼花,还以为冲撞了门中哪位长老,忍痛爬起,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
后来才知晓,那女子哪里是什么长老,分明是凌云宗前来交流的那个天才弟子!
“哼,天才就能这么目中无人?”林萍低嗤一声,语气里全是讥讽,“玉珠草这等高阶灵草,那云辰隐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采,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不是没试过偷偷上山。可还不等她靠近,云辰隐就仿佛早已候在那里一般,轻易将她拦在院外。那女人眼底的杀气是真的,林萍毫不怀疑,若强闯,自己真的会没命。
奈何玉珠草的诱惑太大,她只好让时韵去试试。谁知这人一去不回,让她好等。
越想越气,可到底是自己让她去的,不是为了那狐狸她也不至于。
林萍抿紧唇,最终还是迈步朝山上走去。
还没走多远,她便远远看见那只白狐叼着东西蹦跳着朝她跑来。
她眯眼望去,它嘴里叼的正是她想要的玉珠草!
“哟,小畜生还真是通人性。”林萍惊讶道,“怪不得那时韵这么稀罕你,还是挺有用的嘛。”
白狐跑到林萍旁边,听到她的话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吼了几声表示不满。
林萍才不管它高不高兴,弯腰去拿它嘴里的玉珠草,白狐似乎仍未解气,走之前还扯了一口她的衣袍。
她掀起衣摆一看,上边赫然几个破洞。
“哎你这小心眼的畜牲,这么记仇呢。”
她气得跺脚,可白狐早已灵巧地跃开几步,回头瞥了她一眼,竟带着几分讥诮。随即它仰头望了望天色,喉间发出几声急促的嘤嘤声,不再停留,化作一道白影,飞快地朝山下窜去,转眼就消失在树丛之后。
林萍被它那最后一眼望天的动作弄得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也抬头望去。
只见远天流云舒卷,两道身影正踩着一道蓝色流光在空中飞速穿梭,正是时韵和云辰隐。
时韵略显尴尬的拉着云辰隐的衣袖,刚才气血上涌还不觉得,平静下来后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阵阵羞耻,不敢与她对视。
好在云辰隐专心御剑,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
许是感觉到了时韵牵着衣袖的手十分局促,云辰隐便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细心的举动又让时韵脸上一热,“我、我自己能扶稳的。”
云辰隐轻笑道:“方才还那么放肆,怎么现在这般害羞了?”
“我才没,只是风有点大,我怕扯坏了你的衣衫罢了。”
被她握住的手腕处皮肤滚烫,偏骗那人指尖微凉,贴着她脉搏跳动的地方,能直接触到她紊乱的心跳。
时韵默叹一声,心道这人还真是一肚子黑水,都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很紧张,还拿话来逗她。
云辰隐的指尖在她脉搏上轻轻压了压,她尾音上扬,“原来你这般替我着想,连我的衣衫都十分爱惜。”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时韵试图抽回手腕,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握得更稳了些。
“你、松手,捏疼我了。”她情急之下随口寻了个理由。
云辰隐闻言,指尖力道当真松了几分,侧过头来看她。
“那我轻些。”她声音压低了些,伴着掠耳的风声,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这样可好?”
时韵只觉得脸上更热,慌忙移开视线,胡乱点了点头。
而山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林萍,早已目瞪口呆。
她看着那向来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云辰隐,此刻竟允许时韵贴近身侧,甚至主动伸手相扶,言谈间笑意浅淡,哪里还有半分当日那拂袖伤人的冷厉模样。
林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珠草,再抬头望望天上那对姿态亲密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边云辰隐把时韵送回了住处,白狐不多时也奔了回来,乖巧的坐在两人脚边。
时芳玉还在外边,倒是顾香和姜跃鲤先回来歇息了,此刻见到时韵和云辰隐站在一处,有些目瞪口呆。
“时韵,这……”
时韵笑笑,向她们介绍道:“这位就是云……”
云辰隐朝她们淡淡道:“云辰隐。”
她们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震惊为什么时韵会突然和她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那么……亲密?
时韵解释道:“两万一直是她在照顾,所以……”
顾香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姜跃鲤,悄声道:“欸,你不是说谁捉了两万,就把他拧成麻花吗?”
姜跃鲤强颜欢笑:“小顾,你看我像不像麻花?”
云辰隐将人送到也未久留,与时韵道别后就御剑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顾香才凑到时韵身边,满脸压不住的八卦和好奇:“小韵韵,有故事啊,快点从实招来!”
时韵收回目光中,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她就是顺路把我送回来,能有什么?”
“她上次不是抢了咱们的战利品吗?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姜跃鲤双臂环胸,语气有些不忒,“把两万带走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
她和顾香找遍了整个无为宗,好巧不巧,就云辰隐那边没去。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各峰长老一早就交代门下弟子,云辰隐身份特殊,最好不要与她起冲突。而且外边传言她性子冷淡不好相处,贸然到她住处去,容易被打,非死即伤。
就算自信如姜跃鲤,面对这种角色也是敬而远之,没必要与她牵扯。
不过还是难免有些怨言。
顾香倒是八卦不嫌事大:“就是。”
时韵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没忍住为云辰隐辩解了几句:“其实……她人不像传言的那么坏,两万在她那里被照顾得很好,而且她之前也帮过我很多次。”
姜跃鲤狐疑的望着她:“她帮过你很多次,那为什么还抢你东西?”
顾香:“就是。”
“这……”时韵被问得一怔,一时语塞。
其实她也不清楚云辰隐,或者说阑星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之前,白帝城她分文不取,帮她和时芳玉渡过难关。到了宗门,却经常抢夺她得来的灵宝。
但她不好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只能先敷衍过去,以后寻机会再说开。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可能就是有些误会吧……以后,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们慢慢说,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一会。”
说罢,时韵逃也似的窜进房里,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装模作样的裹在被子里“睡”了半个时辰,时韵坐起身来瞧了眼外边的天色,觉得还早,便准备去一趟藏书阁。
在宗门修行已有一年,她还从未去过这里。
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娘亲和寒姨藏书千册,其中很多都是孤本,她早就看遍了。书上没有的,她们也是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可关于神族的记载,就连她们二人都所知甚少。时韵只在那本《九州奇物志》上见过,内容不过廖廖几笔。
她这灵根之疾必然要与神族打交道,而这段时间身体的变化也预示着她的身份并不寻常……
时韵静默一瞬。
坦白讲,她不想死。
接受了自己短寿的事实,不代表她不想活着。
山中养伤期间,时韵曾问过洛寒瑛身世的问题,只得到了一句话:时机未至。
而时芳玉见了她的羽翼也并不惊讶,一如往常地与她相处。
灵根之疾,身世之谜。
想到这,时韵有些头疼。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还不止这些,还有她。
“我真是疯了……”时韵低声笑道,“明知她有目的,还是这么做了。”
又笑一声,“可我就想这么做。”
罢了,是什么目的都不要紧。她现在需要龙族的讯息,而阑星明显知道一些线索,就算不知她有几分真情,自己也愿意这样与她相处下去。
这治病成与不成,左不过就是眼睛一闭。
可到底舍不得身边的人。
叹了口气,时韵叫上白狐,一人一狐飞快地往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禁止携带灵宠进入,时韵站在门前,考虑片刻,凑近白狐耳边轻声道:“两万,你……去叫她来。”
白狐应了一声,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时韵转身踏入书阁,阁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宏大,无数的书架高耸至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玉简,书卷,各式各样的古籍让人目不暇接。
她的目标明确,寻找关于神族,尤其是神凰与神龙族,以及可能涉及灵根异变的记载。
其他弟子多在存放基础的功法的区域流连,而记载奇闻异事和上古秘辛的书架面前明显冷清许多。
时韵走上前,伸手抽了一本《山海异兽录》,这类书籍少有人问津,不少都蒙了一层薄灰。她指尖划过书脊,仔细辨认着上头的字迹。
翻开这本灰扑扑的古书,其中大部分内容她都看过,并无新意。
随意翻了几页,确认无误后,时韵将这本合上放回书架,又抽了几本下来。
她一一翻阅,关于神族的记载大多语焉不详,近乎传说,只反复提及神族拥有莫测神力,却早已避世不出,踪迹难寻。
时间一点点流逝,时韵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心想这里应该寻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想起无为建宗不到六百年,底蕴终究无法与那些传承数千年的宗门相比。
还是得等云辰隐来吧,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正抱着一本古书出神,时韵鼻尖忽然嗅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合上手中的书卷,转头望去。
果然,云辰隐已悄然立于她身侧,正抬眸浏览着高耸书架上的古籍分类标签。
“你来啦。”
“嗯。”云辰隐移回目光,声音压的有些低:“怎么会突然来这?”
“我想知道有关于龙族的信息,”时韵轻轻拉住她衣袖晃了晃,“这里的书太多太杂了,我找不到,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找找?”
“龙族踪迹缥缈,与此界牵连甚少,寻常典籍未必有记载。”
“我知道,”时韵又晃了晃袖子,语气放软,“可我还是想找找看,你,你陪我罢。”
云辰隐无奈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