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疼,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钻着脑仁,时隐时现。
时韵挣扎着撑起身体,意料之外的发现自己正躺在坚实的土地上。
风中不再是苦咸,而是清新的草木气味混合着土腥。
掀起干涩的眼皮,眼前的事物都像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这是……哪?”她模糊瞧见火堆旁穿着劲装的影子,认出来身旁的姜跃鲤。
“哎呀,你可算醒了。”姜跃鲤的鼻音有些浓,吸了下鼻子,“我们到陆地上了啊,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许是看到她茫然的目光,姜跃鲤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了。
“在看什么呢?我在这。”
时韵正想开口,喉咙忽然抓心挠肝的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牵扯得脑仁一阵剧痛,让她恨不得抓着头狠狠撞墙。
“哎——你别说了,别说了,先喝杯水。”
姜跃鲤赶紧给她端了杯热水,她默默接过,悄悄咽下喉间的腥甜。水温正适宜入口,估计是早就晾好了放在一旁等着她醒了便能喝。
入了夜,天气有些凉了,喝了一杯热茶润了喉咙,身上也舒服许多。
时韵思忖着开口问道:“我姐和小顾呢?”
她已经看过周围,除了姜跃鲤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她们去外边寻果子去了,顺便看看能不能猎点走兽来给你补补。”
她这么一说,时韵才发觉得自己饿极了。
姜跃鲤随手往面前的火堆里丢了根木柴,“那海怪……是你斩的吗?”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姜跃鲤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你和我姐一起把它处理了吗?”
她只隐约想起当时呛了海水头晕目眩,余下的事,都记不清了。
一去回想当时的场景,脑袋里就是一阵不适,她捂住头,紧闭着眼试图缓解这磨人的钝痛感。
“你是头不舒服吗,我给你按按。”
“不,不用。”时韵轻轻拦住姜跃鲤作势上前的手,“我没事,我们怎么到这来的?”
姜跃鲤便简单说了下海怪被斩后,她们乘着莲舟赶路,瞧见这块陆地的事。
那时她和顾香都昏迷了,是以并不清楚这中间的坎坷。
不过也并不难猜,先前她们在海面漂了几天都不见陆地的影子,遭遇海怪后她们二人定不敢再冒险浮在海上,只得用灵力日夜兼程,才有幸寻到了这里。
所谓祸福相依,大概就是如此吧。
时韵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否是在那海底睁了眼进了海水的缘故,看东西都只能依稀看个形状,十分模糊。
“两万呢?”
“哦,也跟着她们一起去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去挺久了。”
姜跃鲤说着顺手拨动了下火堆让火烧的更旺,时韵看着火焰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干脆闭上了眼。
目不能视物后,其他感官的知觉便被无限放大。
原本她的五感就异于常人,现在全部注意力都专注在听觉上,很快就分辨出了时芳玉的脚步声。
“她们回来了,”时韵侧耳道,“看来收获颇丰。”
夜风送来了野果的清香和淡淡的血腥气,看来确实猎到了猎物。
不多时,两万就叼了一只肥硕的山鸡飞快地跑了回来,它的身后跟着时芳玉和顾香,都抱了满怀的灵果。
两万将山鸡放在了时韵手边,舔了舔嘴,摇着尾巴轻蹭着她的手,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两万乖。”时韵笑着,在它头顶揉了揉。
紧接着,更清晰的脚步声落在近前,带着风尘与草木的气息。
“阿韵,你先吃几个灵果垫垫肚子,过会山鸡好了我再叫你。”
她应声接过,一口一口吃了起来。果子灵气纯净,冲淡了她喉间残余的腥甜。
另一边,顾香轻快的声音也响起来,“时韵你是没看见,两万追得那山鸡扑棱着翅膀乱飞的样子,可笑死我了……”
时韵摸着白狐蓬松的毛发,笑道:“真是辛苦它了,等会得给它吃最大的鸡腿。”
姜跃鲤自告奋勇去处理山鸡,顾香也跟着去了。时芳玉坐到她旁边,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韵摇了摇头,谁知时芳玉直直的盯着她,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眼睛上。
“姐,怎么了?”
她笑着回望,自认为眼神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时芳玉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没事,你脸上有灰。”
她随后从纳戒里拿出一颗内丹,“这是那只海怪身上得来的,我们几人都没有水灵根,所以决定把它给你。”
“给我?”时韵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我是火灵根啊,要它有什么用?”
时芳玉一笑,“你不是会炼丹吗?可以用它入药,到时换成灵石,请我们吃饭就可以。”
时韵觑她一眼,感情她们几人打了主意让她当苦力来的。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客气,顺手接下。
“那我就笑纳了。”
姜跃鲤和顾香两人很快就把处理好的山鸡带了回来,轮流盯着火候生怕烤糊了。
时韵抱着两万靠在时芳玉背上,看着她们二人因为烤鸡该放什么佐料拌起嘴来,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姜跃鲤抓着盐巴理直气壮:“当然要吃咸一点的,补充体力!”
顾香捏着一把香草不甘示弱:“时韵刚醒要吃清淡些!这灵草还能安神!”
被点名的时韵还没来得及表态,她们二人有理有据的拉扯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来问当事人。
她只好开口道:“我想吃辣的。”
她们二人便一声不吭的回去烤鸡了。
时芳玉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抬手揉着时韵的太阳穴,“你先歇会,等会叫你。”
温热的指尖力度适中,时韵舒服地叹口气,依言合上眼。
忽然一阵窸窣,接着是顾香压低的声音:“你看见了?”
姜跃鲤咳嗽一声打断:“快翻面!要焦了!”
时韵心头一动,却依旧闭目未睁。只感觉时芳玉按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半晌,香喷喷的烤鸡终于出炉。姜跃鲤麻利地撕下只肥嫩的鸡腿,先递到了时韵鼻子底下,“快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两万在她怀里呜呜叫着摇尾巴。
时韵笑着接过,吹了吹,小心撕下块肉喂给它。两万一口吞下,心满意足地蹭她的掌心。
“别光喂它,你自己也吃。”时芳玉将挑好骨头的肉递到她手中。
四人一狐围坐火堆旁,分食着烤鸡和灵果。说笑间,暖意融融,时韵都觉得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夜色渐深,星河低垂。
顾香靠着姜跃鲤打起了瞌睡,两万也蜷在时韵脚边睡着了。火堆渐弱,余烬明灭。
时芳玉轻声问:“还难受么?”
时韵摇摇头,望着姐姐模糊却温柔的轮廓,忽然低声道:“姐,我看不清你了。”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只有夜风穿过林间的微响。
时芳玉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没事的,会没事的。”
也不知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时韵是被一道声响惊醒的。
其实这踩断树枝的声音十分细微,距离她们几人尚有百余步,但她在白落山生活了十多年,对兽类的脚步声非常熟悉。
她看了眼时芳玉,没醒。
时芳玉鲜少熟睡,一般都是闭目养神。她没醒,要么是太累睡的沉,要么是压根没发现异常。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很不妙。
时韵发现脚边的白狐耳朵动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无声的注视着那道声响的方向。
那灵兽明显是发现了她们,距离越来越近了。
她们几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已是累极。现在又出现一个潜在的危险,时韵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得做些什么。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轻轻拍了一下白狐,站起身,慢慢的朝着黑暗走去。
两万无声的跟在她脚边,时韵看不清路,但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方向,不会走错。
不要惊动她们休息,自己悄悄去把灵兽引开,有两万在,逃命不是什么难事。
时韵如此想着,估算着距离。那灵兽似乎察觉了她的动作,脚步变慢了些。
数到六十步,她停了下来,背靠着一颗古树,现在她和那阴影中的灵兽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两万,”她轻唤一声,“背我,引开它。”
白狐身形肉眼可见的变大,将她一叼,轻轻放在背上,随即四肢发力,如一道离弦之箭,悄无声息的没入夜色中。
为了让自己更具吸引力,时韵掏出一把短刀划开掌心,鲜血做饵,许多灵兽都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她能听到,那道脚步声停顿了片刻,随即就加快了速度,紧追不舍。
时韵松了口气,左手扬在空中,右手紧紧抱住两万的脖颈,仔细分辨着呼啸的风声中那道属于灵兽的脚步声。
两万的速度更快了,在林木间灵活的穿梭变向,试图甩开身后的东西。
追逃持续了一阵,时韵的头却又开始疼了起来,像是被那脚步声一下下踩踏着神经,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试图让脑袋清醒些。
两万的速度微微一顿,似乎想回头看她。
“别停,继续……”时韵咬着牙,“把它引得再远些……”
约莫几息后,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时韵的心提了起来,看不见让她对情况的判断十分依赖声音的反馈。
那东西,是放弃了?
她努力集中精神,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两万奔跑时爪下的草叶的窸窣声,四周一片死寂。
突然,左侧的黑暗中传来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右边!”
两万毫不犹豫地向右前方猛扑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们方才所在的位置,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落在地。
那东西不是放弃了,而是在潜行靠近,发动了偷袭!
一击落空,黑暗中传来一声浑厚的低哼。
不待时韵细想,更多的破空声接连响起,从四面八方袭来,两万左冲右突,矫健地避开大多数攻击。
一道锐风擦着时韵的手臂掠过,蛮横的灵力将她一把从白狐身上扯了下来,她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被划伤的手臂火辣辣的疼,脑袋里的钝痛再次加剧,几乎要裂开。
时韵挣扎着爬起来,眼前已经不见白狐的身影。她顾不得许多,只得朝着月光最亮的地方,埋头就跑。
视线受阻,数不清被枝条抽了多少次脸。所幸她对逃命很有经验,简直可以说是经验丰富,运起灵力一路狂奔,一时也没被追上。
正侥幸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右手。
时韵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甩手,就被拽入了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