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上次她们几人在醉仙楼吃饭时就已经暴露了行踪吗?时韵皱起眉头,她倒是忘了,那里龙鱼混杂,有别人的眼线再正常不过。
只是彼时尚未猜到那人就是顾香,因而没有防备。
顾明远十分欣赏时韵脸上痛苦的表情,他转身对旁边的黑衣人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他们离开后,石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油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时韵自己的呼吸声。她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转,无声地笑了起来。
失去了那绳索完全的禁锢,她便能使用灵力通过契约向云辰隐传递信息,情况还不算太坏。
时韵屏息凝神,试图运转剩余的灵力向云辰隐传音。之前解开左手束缚时,她便收到了云辰隐的回复,只是当时无法回应。
尽管有契约联系,但那灵力的禁锢并未完全解除,她的右手还被绳索吊在了铁环上,现在能调动的灵力根本无法支持她向外传音。
时韵不禁有些恼怒,自身灵力太过微薄,受了伤后能运转起来的就更少了。
她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还是先思考如何才能快速回复灵力,纳戒早就被人收走,依靠灵丹是不可能了。
沉默如水的几息之后,她神识中又传来云辰隐的声音:“我已寻至玄霄,你在何处。”
时韵原本静下来的心思又有些焦急起来,要怎样才能有足够的灵力回复她?她四下巡视,不免觉得脸上的伤口开始酥麻泛痒,只得胡乱的用左手手背一抹。
粘腻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手背上,时韵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抹鲜红。一个念头自她心头生起:修士精血蕴含灵力,虽不及丹田气海精纯,但却是此刻她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背上那点有限的鲜血舔舐殆尽。一股微弱的暖流融入经脉,时韵立刻屏息凝神,调动这点来之不易的灵力试图打开契约的联系。
可那点血中蕴含的灵力实在太少,根本无法凝聚成足够传递信息的强度。
“不够……直接饮下不过是杯水车薪,必须更有效地利用……”
时间每流逝一分,外边的情况可能就多一份变数,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昏厥过去,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的目光扫过身下的石板。
修士的血液不仅是灵力源泉,更是最好的阵法媒介。
没有犹豫,时韵将左手食指含入口中,猛地咬下!
强忍着指尖钻心的剧痛,她必须极度小心,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门外的看守察觉。
浓烈的铁锈味液体立刻涌满口腔,时韵挣扎着,尽可能的将身体蜷缩,左手艰难的探到地上。
她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再地面上飞速勾勒出聚灵阵的雏形。只要这个阵法能将她血中蕴含的灵力以及她体内残存的力量瞬间聚拢,她便有足够的灵力,将信息传递出去!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整个微型血阵的红光一闪,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力自阵中传来,疯狂的抽取着时韵的灵力和精气。
她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灵魂都要被阵法给抽走。
此时脚下的聚灵阵已经凝聚完成,时韵不敢耽搁,趁着阵法生效的时刻,将全部灵力在神识中向那人传去心音:
“顾家,只有三日。情况危急,拜托了。”
心音传出去后,阵中最后一丝灵力也消耗殆尽。那用血画出的阵法泛着刺目的光泽,只片刻后,连着地上的暗红,一并散做尘烟。
时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晕眩袭来,头无力的垂落下去,左手软软的搭在身侧,指尖仍在渗出血珠,滴落在石板上,晕出一片痕迹。
拜托了。
玄霄城,一间临街茶馆内。
云辰隐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眉头紧锁,神识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搜寻着那一丝微弱的契约感应。
自那日时韵向她求救之后,她寻着契约最快的赶到了事发地点,可除了受伤的白狐,周围早已没有了时韵的身影。
白狐说,她被人带走了。
去了何处?白狐便答不上来,只说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是她大意了,没有留给时韵保命的物什。现在时机并不成熟,自己也尚未将她的存在透露出去,所以应该不会是她们动的手。
那会是哪个势力将她劫去?又去了哪里?云辰隐一时也想不出来个结果,十分头痛。
好在,还有契约。
“你在何处?”
这几天她通过契约问了无数次,可再也没有收到过时韵的回复。
灵契已经察觉不到她灵力波动了……难道……?不,她不能死,有许多事都要依靠她才能顺利进行。
再次向那人传音,“我已寻至玄霄,你在何处?”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顾家,只有三日。情况危急,拜托了。”
那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本想多问几句,可那泛起的灵力波动好似昙花一现,待声音一消散,便又似先前一般沉静如水,再没了音信。
咔嚓。
云辰隐手中的茶杯瞬间被她溢出的灵力捏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了一手,也浑然不觉。
“顾家……好一个顾家。”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再无任何犹豫。站起身来,身影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请了二少爷来。”
坐在大厅主位的顾明远闻言面露喜色,“快,将他请进来。”
那下属飞快地去办了,顾明远的手搁在主位座椅的把手上,不自觉地抚摸起来。
很快人就被带了进来,那杨卫草草与他行了一礼,就自己坐到了座位上。
顾明远脸上的笑愈发和煦,他抬手示意侍从看茶,语气亲切自然:“贤婿,准备得如何了?三日后便是吉期,杨家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杨卫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接过侍从递过来地香茶,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才懒洋洋回答道:“自然早就备好了,若不是顾世伯这边出了点差错,也不用两家如此大费周章地搜人。”
他话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和责备的意思。
顾明远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面上笑容不变,语气也带了些歉意:“呵呵,贤婿说的是。都怪小女年幼不懂事理,一时与我闹了脾气。累的贤婿与亲家费心,好在如今人已经回来,绝不会再误了吉期。”
提到顾香,杨卫的眼睛里总算多了点神采,“人回来就好,顾小姐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倒叫我好生惦记。”
顾明远顺势笑道:“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香儿年纪小,日后还需贤婿多多怜爱包容。她嫁过去,我们两家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顾家与杨家同气连枝,在这东洲之地,必能更上一层楼。”
“怜爱自然是会的。”杨卫放下茶盏,压低了声音,“不过,顾世伯,她这性子烈得很呐,这日后,不会还有什么麻烦吧?”
顾明远一笑,语气笃定地保证道:“贤婿放心,她不过是小女儿闹闹脾气,不懂事罢了。如今她已经回来,也想明白了。日后进了杨家家门,自是会恪守本分,以夫为天。断不会再有任何性差踏错,给贤婿和杨家添麻烦。”
“哦?那便好。既然人已经回来,带我去见见她也无妨吧?我可是想得紧呢。”他说着,竟有要起身的意思。
顾明远见状,连忙抬手虚按,“贤婿莫急,莫急。你我两家皆是玄霄城有头有脸的门第,这婚前新人不易相见的规矩,还是守一守的好。这三日后就是你们大婚的吉日,到时洞房花烛,小女自会盛装打扮与你相见,岂不更加美满?何必急于这一时,平白惹人闲话呢?”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杨卫见状也没再坚持,“世伯说得也是,那我便再等几日吧。”
“这就对了。”顾明远笑容更深,走下主位,来到杨卫面前,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说起来,贤婿身上的伤可好了?我这些天都十分挂念啊,生怕你爹手下没个轻重,将你打坏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杨卫。“这是上好的玉髓膏,治伤有奇效,贤婿拿去用。”
杨卫有些不屑,杨家什么灵药没有,这东西他未必看得上眼。但也不好当面拂了他的面子,便伸手接过药瓶,随意道了声谢:“有劳世伯费心了。”
顾明远仿佛没看见他眼底的轻慢,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世伯还客气什么,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顾家还需贤婿你多多照看啊。”
“嗯,既然事已妥了,我也不久留了。”杨卫站起身来一挥手,对候在厅外的随从示意,“此次登门带了些许小礼,不成敬意,望世伯收下。”
话音落下,几名健硕仆人应声抬着几个装饰华丽的箱子走了进来,轻放在厅堂中央。
他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和珍稀药材以及一些难得一见的灵器珍宝。
顾明远扫过那些礼物,脸上立刻堆起惊喜又略带责备的笑容:“贤婿这是做什么?太见外了,你我两家何须如此客套,这……这真是让世伯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卫对顾明远的反应并不意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我家一点心意罢了,世伯喜欢就好,我便先告辞了。”
“好好好,贤婿慢走。”顾明远亲自将杨卫送出大厅门口,目送着他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离开。
直到杨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照壁之后,顾明远脸上的热情笑容才缓缓收敛,变得深沉难辨。他转身回到厅内,看着那几箱灵宝,面目有些扭曲起来。
“无知小儿,且让你嚣张一时。”
……
顾香再次见到顾明远,是在次日巳时。
他依旧是一脸慈祥的走进房中,在昨日相同的位置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蜷缩在床角的顾香身上,仿佛昨日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从未发生。
鲛绡帐幔低垂,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令人窒息的凝神甜香。顾香维持着环抱双膝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未曾抬起,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只有微弱起伏的肩头证明她还活着。
顾明远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香儿,可想明白了?”
“为父昨日去看了那姑娘,是……叫时韵是吧。”他仿佛是在闲聊家常,“唉,也不知怎得她脸上带了伤,看这真是让人心疼。不过你放心,为父已经让人给她用了药,不会让她太难受的。”
顾香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
“你把她怎么样了?!她要是有事,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我能把她怎么样,“顾明远注视着顾香绷紧的脊背,从容道:”只要你答应乖乖的嫁入杨家,让大婚顺利结束,为父立刻就给她最好的伤药,让她安然返回无为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