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了醉仙楼后踏月而归,姜跃鲤喝的有些醉了,走路歪歪扭扭。时韵只得和时芳玉一左一右搀扶着,便让顾香先回住处。
顾香没有拒绝,与她们道过别后就先回了房。
好不容易将醉醺醺的姜跃鲤搀回房安置,时韵本想着给她吃颗醒酒药,往纳戒一探才意识到除了冰冷的灵石,她一瓶丹药也没有了。
看来得抽时间再去买一些丹药回来……不然被时芳玉发现了她不好交代那些灵丹的去处,总不能说是都卖了换成灵石了吧?那也不可能一瓶都不给自己留。
时芳玉不知时韵心里这许多想法,把姜跃鲤扶到床上后,给她去了鞋袜外衣,又贴心的用帕子帮她擦干净脸。
时韵在一旁得了闲,接过帕子拧好了又给时芳玉递过去,顺势提起醉仙楼中所闻:“姐,你说,那顾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芳玉正在给姜跃鲤擦着手,擦完后又替她轻轻掩好被角,才回复道:“我怎会清楚?”
“你不觉得小顾今天怪怪的吗?”时韵蹙起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原本她挺喜欢凑这些热闹的,可今天却沉默了许多。”
时芳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回过头来,“你是说?”
“我也不确定,只是猜猜,不过……也未必吧?毕竟谁家里出了这等事,能跟她一样每天笑嘻嘻的。”
“也许吧,只是可怜了那个顾家小姐。”
两人一时间也没再说什么,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顾香,那也改变不了有一个姑娘正在遭受这世道的不公与压迫的事实。
姜跃鲤醉后倒是乖巧,安安静静睡着。都说酒品见人品,到底是泗水城的少城主,平时再跳脱,骨子里的教养却不缺。
“阿韵,”两人沉默一阵后,时芳玉忽然开口,“你为何会与云辰隐一起下山去?”
果然,她还是心存疑虑。
时韵张了张嘴,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如果她实话实说,那么势必会提到她为了换回玉牌,所有的东西都被云辰隐诓走还签下了灵契的事。
但她不想让时芳玉知道灵契的存在,原因无他,丢人不说,时芳玉肯定会担心她。既然契约已定,那就没有必要再多一人为此事徒生烦恼。
可如果隐去契约这一环的关系,玉牌已经换回,按理来说事情已经结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才是。而且按照她的脾气,不和云辰隐撕破脸皮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愿意和她一同出行?
时芳玉就是十分清楚她的性格和脾气,才会有此一问。
真是头疼。
斟酌了片刻,时韵笑道:“主要是想顺路出去玩玩。云辰隐虽然不太讲理,但她此次邀我同行,沿途开销她全包,还额外付我灵石当报酬。”她嘿嘿一笑,装出一副财迷模样,“她给的实在太多了……谁会和灵石过不去啊。有她这个宗门圣女在旁边,安全也有保障不是?”
怕谎编多了容易露馅,时韵赶紧从纳戒中拿出一个盒子,正是她从拍卖行里得到的种子,“这是我……路上顺便买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的具体用途,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时芳玉明显对她的话存疑,一时没有动作,于是时韵开始打赖:“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这个亲妹妹?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变了,连我给你送礼物都无动于衷……”
时芳玉看着时韵递过来的木盒,又见她故意插科打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接过盒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阿韵,我不是要礼物。”时芳玉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担忧,“我只是不放心你和云辰隐走得太近,我怕你吃亏。”
时韵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又挽住时芳玉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哎哟,姐,你就放心吧。我虽然不如你厉害,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云辰隐再厉害,我也不怕她。”
时芳玉终究还是心软了,“不是怕不怕的事,她夺了你灵宝,你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会突然转性了,肯与她同游?”
“啊这个,一码归一码嘛,”时韵脑袋飞速运转,“不喜欢她是真,但灵石也是真啊。就当是各取所需,暂时合作呗。”她晃着时芳玉的手臂,“姐,你就别担心啦,我心里有数。”
时芳玉眼中还存有疑虑,但见时韵这副模样,便没再追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辰隐也没再找过时韵。她便一直暗中留意着顾香,发现她除了那天从醉仙楼回来时有些情绪不佳,之后竟再无任何反常,依旧说说笑笑。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这日,时韵和顾香二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话头就说到了省亲的事。
“小顾,再过两月便可回家去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时韵状似随意的问道。
顾香正捏着一块糕点,闻言愣了一瞬,答道:“我才来多久,今年……就留在宗门啊,你呢?”
“我当然是回家去了,”时韵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话说,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我就是东洲这边城里的人。”
“哪个城?东洲这么大,城池可多了去了,有机会也好带我去领略一下你家乡的风貌啊。”
顾香面上带着浅笑,有些生硬的应下,“好啊,我家就在玄霄城,不过没什么好玩的,你可能会失望了。你家在哪?若是得空,我也想去瞧瞧呢。”
她轻巧的将话题抛了回来,时韵也只好隐去了具体地点,回答道:“那是自然。”
许是两人都装了心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时韵正想着如何再旁敲侧击,顾香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你还记得先前我们在夺命峰遇见的那个林萍吗?”
时韵还有些印象,毕竟她手里的丹炉还是从她“送”的,便开口问道:“当然记得,她怎么了?”
“前些日子她犯了宗门禁令,说是被罚面壁一月,算算日子,没几天她就能出来了。”
时韵只见过林萍一次,便觉得此人有些自负且争强好胜,得知这个消息,其实心底没什么波澜。
“她脾气古怪,也没什么吧,怎么突然说起她来?”
顾香声音放低了些,“你猜猜看,她犯了什么禁令?”
见她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时韵便顺着问道:“什么?”
顾香声音更低了:“林萍她为了让丹药效果更佳,偷偷去捉了御兽峰的灵兽来炼丹!”
时韵闻言心中暗自一惊,医者一般都是心性纯善普救众生之人,丹修是其一脉分支,按理也该如此才是,怎么能为了一枚灵丹而去残害无辜生灵?
而且御兽峰的灵兽大多都是花信风用来教授弟子御兽之道特意养的,林萍也应该知道这事才对,怎么还敢明知故犯?
“我原以为她只是对我不客气而已,没想到她对灵兽更不客气。”时韵皱起眉来,也许是因为她养了两万,才听不得有人做出这样没有底线的事。
“我当时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顾香也十分反感这种行为,越说越气愤:“据说被发现时,那灵兽的精血已被她用去淬炼灵丹,还剩下一口气,心口涌出一摊血,四只脚还在兀自的蹬着,好不可怜。”
时韵只觉胃里一阵翻搅,“万物有灵,她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来,受罚也是应该。”
“可不是吗!花长老当时就怒了,亲自将她押去了戒律堂。听说要不是几位长老拦着,花长老当场就想废了她的修为!”
顾香又说道:“还真是奇怪了,医修这门就是容易出疯子。”
她说的也没错,多的是人为了追求更好的丹药,更高的灵力去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若是以生灵涂炭为代价,就已经与最开始踏入修行之路为世间众生造福的宗旨背道而驰了,与那些妖魔邪祟的行径又有何区别?
顾香没注意到时韵的异样,犹自气愤地说着:“这种人就该重罚!面壁一月真是便宜她了!”
“好了小顾,你也别太生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的灵根天赋不错,若是能走上正道也是好事。长老罚她面壁一月还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悔过自新的。”
顾香也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气势弱了下来,嚷嚷道:“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事,你不是也炼丹吗?可不能学她。”
时韵便笑:“怕是我有这个心思,你便要第一个冲过来掐死我不可。”
两人笑作一团。
天色还早,现下无事,时韵便邀了顾香一齐下山去采购些灵丹顺便逛逛。她上次回来后倒是忙忘了,现在想起就正好去买来,省的被时芳玉发现了不好交代。
临走前,她又朝着房里唤了一声:“两万?”
白狐嗖地窜出,跳进她怀里。
时韵便抱着两万和顾香一齐御剑下了山门,择了个最近的城镇,两人并肩进了城。
“先去把灵丹买了吧,不然我回头又忘了。”
顾香无甚异议,跟着时韵随便拐进一家药铺,店中的柜台上陈列着各式玉瓶瓷罐。
时韵仔细挑选了几瓶常用的灵丹,又特意拿了几瓶上好的回气散。结账时,那掌柜看着她付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嘴都要笑裂了,热情的把她们送到门口。
“仙子以后常来啊!”
时韵摆摆手,出了药铺,市集的喧嚣便扑面而来。她将新买的丹药收入纳戒,总算松了口气,这下暂时不用担心姐姐查问了。
“接下来去哪?”顾香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显然对这种热闹的市集很有兴趣。
时韵想了想,“随便逛逛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售卖着各式各样的修行物品,还有不少凡俗间的精巧玩意。
顾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前停下,拿起一支雕成兰花样式的玉簪对着阳光看了看,“这簪子做工倒挺别致。”
时韵凑过去,见那玉质普通,但雕刻确实细腻,便笑道:“喜欢就买下呗。”
顾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算了,没什么心思打扮。”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怅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拉着时韵走向下一个摊位。
时韵心中微动,想起那关于顾家的传言,再结合顾香说她家就在玄霄,一时又陷入沉思。
可看着顾香那若无其事的侧脸,她按下心中疑虑,决定不再多想,或许真是自己敏感了。
走过半条街,时韵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人影在某个摊位后一闪而过,但回头细看又没什么异常。她心下微疑,并未声张。又走了一段路,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且愈发清晰。
时韵轻声开口:“小顾,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们?”
“有人跟踪我们?!”顾香闻言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被她一把拉住,“你别看,让两万去看看。”
她把两万放在地上,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白狐耳尖,低声耳语几句。两万轻轻蹭了下她的手腕,旋即转身,没入熙攘的人流之中。
“走吧,”时韵起身,神色如常,“我们去前面的茶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