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红绫 第93章 第 93 章

听闻几人皆要离开望州的消息，司淳一特意摆了桌宴席给他们践行，还邀了孟枕云和柳家兄弟。

这宴席上的餐食好吃，却没几个人把心思放在吃饭上。

吉音家里催的紧，吃完了这顿饭他就要启程回家了。

扶绫从前没怎么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只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大好，所以才不爱呆在家中。

吉音自诩侠盗，但在他家人眼里他就是个纯粹的窃贼。他若是在家，便是矛盾中心，是众矢之的。

“这趟回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呢！”吉音喝着酒，闷闷地说。他长叹一口气，“我这回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柳成煦安慰道：“吉音兄莫急。万事皆有解法，待你料理好家中事后，咱们再举杯痛饮。”

吉音揽着柳成煦，“柳兄，借你吉言。”

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人抱在一起畅谈了几句，莫名地开始划拳，弄得坐在旁边的柳成晖不得不往另一边挪挪椅子，生怕被他俩给打到。

司淳一看了这场面忍不住摇摇头，“你们呢？什么时候走？”

扶绫答：“我和段悯之明日出发，青筠照还有些事要交代，闻不予后天才走。”

司淳一点点头。“你们走了，这下我的乐子可就少了。”

段悯之朝孟枕云努努嘴，“这金饕罗刹不是还在呢嘛！你怎么不去找他玩？”

司淳一拍了下她，“你真是！”她端着酒壶，“我仔细想过了，他这模样虽讨我喜欢，可性子却与我合不来，几番接触也没什么话聊，还与扶绫有些过节。”

“最重要的一点。”司淳一叫二人把身子凑过来，“我娘说叫我招个赘，以后就在眼跟前。孟枕云肯定不会入赘我家，去跟他接触作甚？”

段悯之说：“招赘？我娘也说让我招个赘婿呢。临江那些人家迂腐得很，还嫌弃我张扬，气得我娘不愿再和他们来往了。家里人都说不嫁就不嫁，以后若要成婚招个赘婿，让哥哥们养着我。”

司淳一点点头，“那倒是挺好，我娘也有此打算。看形势不就要乱起来了嘛，也不着急嫁人，这事不如过两年再说。”

扶绫问：“那你家以前怎么还想让你和柳成煦成婚？”

司淳一指着柳家兄弟，“他们家有两个儿子，我嫁过去，人待在城里不就行了。青阳宗不比司家，两家结亲自然是我们家话语权更大，想要柳成煦同我住在望州城有什么难的。”

扶绫和段悯之齐齐竖起大拇指。

听闻扶绫两人“未婚夫”的故事，段悯之和司淳一开始关心起扶绫的感情问题。而坐在仨人对面的，正在聊天的孟枕云和闻不予自然成了话题中心。

他俩一个觉着扶、孟二人这种互相看不顺眼，但又能和谐相处的微妙关系十分符合话本里欢喜冤家的模样，另一个认为扶绫和闻不予这种所谓结义兄妹的关系完全就是还未看透情感的遮羞布。

司淳一说：“古往今来，多少义兄妹成夫妻的，光我知道的就不少了。”

她摊开手掌，“我来给你们数数啊。”

段悯之按住她，“我觉得还是孟枕云好点。相爱相杀，多好啊！”

扶绫瞠目结舌。

现在的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什么？到底哪里好？

“你真是疯了。”她摇头感叹道。

司淳一大喜，“这么说，你是更看好闻不予了！”

“去去去。”扶绫端起饭碗，夹了个狮子头。“快点吃饭。”

二人才不应，一左一右地缠着她，问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扶绫就光吃饭，也不回话。

饶是如此，二人依旧兴致盎然，聊到兴起之时手随口动，指着对面那俩，声音越说越大。扶绫只得放下碗筷，让她俩控制下情绪，小声些说话。

正在和闻不予闲聊的孟枕云看向两根指着自己的手指，“这是？”

闻不予淡淡看了一眼，“不用管她们。”

他看着司淳一的口型，忍不住笑出声。

司淳一说：“谁家义兄天天跟在义妹屁股后头的？”

扶绫指着段悯之，“那段大公子不是也跟着段悯之来了望州吗？”

段悯之说：“我又不能打，兄长跟着我是为了保护我。至于你，闻不予比你厉害？”

扶绫摆摆手，“那倒没有。”

“所以呢？”司淳一和段悯之一起说道。“他跟着你干嘛？”

司淳一拉着她的手，“闻公子那么多产业，平日里应当很忙吧！为何要放下手中的事务，同你一块做些危险的事情？”

扶绫一下一下嚼着嘴里的东西，“他和鹤姨关系不好，想躲着她娘啊。”

“呵。”段悯之斜睨着她，“难不成这世上就你身边能避开他娘？那鹤大侠一封信，他还不是得大老远跑过去。”

扶绫扭过身子，“你刚刚不还推销孟枕云呢吗？”

段悯之说：“你管我！”

闻不予谈起青筠照，请孟枕云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多多照拂，孟枕云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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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继送走吉音和段悯之，扶绫也快要启程了。

青筠照还余下很多事情，闻不予的启程之日只怕还要再往后推半日。

据鹤至韵信中所述，她们费劲心里所拿到的宗主遗书是假的。苗方思故意挑衅，将假的送到她们手上。

闻不予评价道：“天真。”

那信上字字句句都透露着被戏耍后的忿忿不平。

扶绫看着信纸上的内容，轻轻挑起眉梢。

“怎么说？”

“如果是你，你会选她做宗主吗？”

闻不予转过头看她，眼尾不自觉向上挑起，目光锐利。

扶绫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不会。”

单论武艺，鹤至韵与苗方思二人自然是鹤至韵更胜一筹。身为万婵宗大师姐，鹤至韵的实力宗门内无人能敌。她敢断言，鹤至韵的剑法万婵宗上下无人能敌。

但做宗主可不是只看这一样的。

鹤至韵人如其名，孤高自傲如白鹤立于云间。万婵宗上上下下是认她这个大师姐的，弟子们敬她剑术卓绝，畏她疏离孤高，可这不代表众人服她，也愿扶她登上宗主之位。

一个不与众人亲近的师姐，不屑笼络人心，不屑与人周旋。除开鹤至韵熟识的那几个人，她在自己宗门里头竟没什么能算得上朋友的人，有的只是普通同门罢了。

若非如此，此番落难怎无人主动驰援，以至于要放下身段向这个素来看不上的儿子求援。

一宗之主，需得笼络人心，八面玲珑。而鹤至韵……

想到此处，扶绫忍不住苦笑一声。

自万婵宗宗主逝去已过数月，却不见鹤至韵做出什么事来。她结交段家也不全是她自己的努力，在泾阳待了这么久，似乎也没获得其他的助力。

反观苗方思，一面稳住宗门内部，一面联络江湖势力。如今江湖之中谁人不知是她在执掌万婵宗，大家都赞她行事滴水不漏。

差得太远了。

利剑在手，锋芒显露，却是无用之功。

扶绫摩挲着信纸边缘，“那你觉得这宗主遗书是真是假？”

窗外风声簌簌，树影飘摇。扶绫前几天说想在院子里搭个架子，遮遮太阳，这架子终是赶在她离开之前做好了。

“应当是抄本。真正的宗主遗书肯定还在苗方思手里。”闻不予的桌上摞着账册和设计图样，他将这信纸找了个地方收好。“苗方思此举意味深长，七绝殿一行恐怕是击碎她的最后一击。”

扶绫沉默地点点头。

苗方思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大动作，肯定是在等着江湖百家齐聚七绝殿之时给予鹤至韵一记重击。

“可要规劝一番？任鹤姨冒行，恐性命堪忧啊。”

闻不予翻开账本，“劝过，不听。”

早在闻不予收到鹤至韵的求救信时，他就回信规劝过了，鹤至韵不以为然，反认为闻不予不相信自己。任他反复将事情掰碎了告诉鹤至韵，她也还是不听。

“阴阳续命丹给我一颗。”

扶绫大方了一回，将身上仅剩的两颗丹药全给了他。

“你自己也小心些。”扶绫叮嘱道：“我在丰泉有些人脉，你要是有事可报我的名字求援。”扶绫提笔写下几个地址和人名，“等会我去写个信同他们说下，也好提前准备着。”

闻不予欣慰地点点头，“到底是长大了，做事周全了不少。”

“那是。”扶绫昂首，骄傲地收下闻不予的夸赞。

闻不予继续说道：“难怪开始关心起婚姻大事了。”

他语气里的揶揄实在太明显，眉眼带笑，仿若朵朵桃花开。

扶绫两手叉腰，抿着唇。

竟忘了这茬。

这厮能识唇辨语，她们的闺中密语全叫他知道了。

也是难为他过了一天还记着这事。

“哼。哪有兄长不成婚，妹妹先成婚的道理。”扶绫也打趣起他，“上回回泾阳时奶娘还同我说有几家姑娘相中了你，据说还有个秦家小姐给你写了情诗。”

扶绫半趴在桌上，“不知义兄你的春心可曾生出萌芽啊？”

闻不予指着桌上四季常青的盆栽，“你义兄的春心如绿萝。倒是义妹你，择婿当谨慎，孟枕云绝不是好夫婿的人选。”

“呦，好一个春心如绿萝，看不出啊。”扶绫捧着脑袋，“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要不提前跟我说说想要什么生辰礼？”

闻不予抬头想想，“日子还早，想不出要什么。”

“不如这样，我画幅画送给你。”

“算了吧。在下实在配不上你的墨宝。”

“切。”

扶绫直起身子，“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

闻不予站起身，陪着她走到马厩，为她牵马。

“万事小心。”

“知道。”

那女子朝他挥挥手，随后甩鞭驾马，渐渐远去。

马蹄声疾。

阳光下，热闹的街市上，扶绫的声影消失不见。

闻不予仍站在门口看着。

扶绫这趟出门没带多少东西，她爱看的话本更是一本没带。

闻不予随手拿了一本，翻翻看看，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桌上那盆绿萝长势喜人，藤蔓长长，一直垂到桌下。

“看了这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也不知是看到哪里去了。”

闻不予捻着绿萝叶，轻轻说道：“四书五经翻都不愿翻一下，这话本看了一遍又一遍，竟也没学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