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绫面前摆着好多东西,书、药材、吃食、衣服首饰……堆成了小山。她坐在那嗑着瓜子,翘了个二郎腿,还不停地抖动着。
“吱呀”一声,听见有人推开房门,她伸长脖子,视线越过“高山”,对着门口的吉音说:“回来啦。”
吉音走进来,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你这是把整个丰泉都买回来了?怎的忽然这么大手大脚了。”
扶绫抓一把瓜子塞进他手里,转头想找茶壶给他倒杯茶水却怎么也找不见。桌上的东西搬起一半了,也不见茶壶的踪影。
她一边找着,一边回道:“这不是发了笔横财嘛,现在这丰泉人多眼杂的,我怕遭人惦记,不如花在自己身上。”
再一转头,她就瞧见那可怜的茶壶和杯子坐在她身侧的凳子上。这时,她才想起是自己方才为了腾地方搁东西,给它们挪到这的。
吉音接过茶杯,“什么横财?”
“就上回荀兰与给我送的二十个金元宝啊。”
吉音没喝茶,直接将面前的东西往边上拨一拨,把杯子放在空着的地方。他说:“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扶绫斜眼望他,说道:“听这意思,你是不认可他的行为?我不值?”
扶绫有些恼。
人家荀兰与才和她认识多久啊!花这么一大笔钱来对她示好。再看看眼前这人,和她都认识多少年了!
都是带着同样目的接近她的人,高下立见啊!
扶绫手撑着脑袋,眼睛上下扫视着吉音,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吉音啊,人得舍得下本。”
她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反倒是把吉音给逗笑了。
“时间也很昂贵啊。”吉音模仿扶绫的语气说:“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怎么知道,这条大鱼就一定比二十个金元宝少呢。”他一只手拍在扶绫肩上,“扶绫啊,人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话音落,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此番对话看似轻松,却以利为因,以利为果,完全背离了二人相识多年,无关利益纷争的好友身份。只差彻底撕破脸,他们就将成为完全对立的两个人,余下的只有横亘在上一代之间的,滔天的仇恨。
“怎么又买医书,又买话本的?”终于被吉音找到了别的话头,他连忙松开手,两只手各拿一本书。“这是要一手济世,一手闲情?”
“啧。”扶绫吐掉嘴里细小的瓜子壳屑,“我不一直这样吗?”
“怎么还没收拾完?”闻不予大步迈进来,看见桌上那一团糟忍不住眉头紧皱,“这么些东西,你就堆在这?”
他走过来,抱起桌上那匹浅粉的布匹。“不是说还没想好做什么样式的衣裳,暂时用不上它吗?为什么不收起来?搁在桌上做甚?”
扶绫抬头,呆呆地望着闻不予。吉音在一旁说道:“他怎么了?管你管这么严?比我爹还吓人。”
“好多问题啊。”扶绫一句不答,反而感叹道。
闻不予走到衣柜门口,一把拉开柜门。柜子里,扶绫的衣裳团成团聚在一起。
他叹一口气,一个随手乱扔的人竟能当大夫。
扶绫坐在原位,表情平淡,出言安抚闻不予道:“莫急,莫急。你把那衣服堆扒拉开,贵的我都叠好了呢。”
她特意走过去,抱起乱糟糟的衣服,露出下面整整齐齐的昂贵衣衫。“财不外露。”
扶绫挑起眉梢,颇为得意地眨眨眼。“二位,还好跟我学学。”
吉音不由得摇摇头。“你这能防得住谁?”
哪个傻子小偷不知道翻翻找找的?
扶绫轻哼一声,说:“你试试?”
吉音再摇摇头,“你的东西,我哪里敢随便碰。”
他知道扶绫的习惯,她一向防备心重,不可能只是单纯地用东西将要遮掩的物品盖着。
闻不予两手抱臂,冷脸看着扶绫一件件,一样样地收拾东西。
扶绫倒是没什么旁的情绪,安安稳稳地整理着。
不一会儿,桌上的东西少了一半。
圆桌中心摆着几个纸包,上头贴一张红墨写了字的纸,纸上书三个大字:回春堂,下面还附带一行小字,是回春堂的地址。
吉音问:“你们去抓药了?作甚?谁病了?”
扶绫停下手边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她不由得想回吉音两个字:是你。谁让荀家用的是他的名义找上门的。
可惜他们现在还没撕破脸,肯定是不能这样回的。
倒是闻不予,抢先回了三个字:“你不知道?”
他这一说还真挺吓人的。吉音转过头看着他,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语气回复他,这个问题是应该由吉音来回答,还是荀朗择。
“你不是在门口和荀兰与撞见了吗?”闻不予轻描淡写地说道。
吉音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虽有几分疏离意味,却无敌意,看来只是借此时机试探,想看看他现在的态度,顺便了解一下荀家的事情。
“是啊。他来找扶绫治病?说了是为谁了?”
“没有。”闻不予说。
事已至此,“吉音”这个掩盖身份的幌子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他索性讲起了那件有关荀家生死的秘密。
“荀家的传闻二位可知晓?”他卖个关子,又自己作答:“传闻七分真,三分假。出游是真,受伤是真。”
扶绫问:“何为假?”
“荀立争、荀立阳兄弟伤重的缘由为假。”荀朗择说:“他二人自娘胎里出来身上便带着毒,潜藏在血脉里,初次知晓便是毒发之日。所谓路遇土匪,实则是荀家旧仇为毁荀家根基,特意埋伏,设局使他二人毒发。”
“所以,荀立争是因毒断腿,那荀立阳呢?”闻不予把抱着东西站在原地等着听故事的扶绫转了过去,命令道:“继续收拾。”
扶绫不满道:“这不耽误事吗?”
闻不予回:“收拾东西用不着耳朵。”
荀朗择笑笑,“自然不能幸免于难。”
两个儿子毒发,卧榻不起,荀家请来无数名医,只能寻得缓解之法,却无一能解。
药一贴一贴地喝下去,小儿子有所好转,长子的身子却不见好。
终有一日,有人言可试以毒攻毒之法。
那人正是毒医郝玉飞,那毒是她半月前才刚研制出的,连个名字都没起,研制成功后从未试过毒。
荀家不敢尝试,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将自己家的孩子交给郝玉飞这个疯子折腾。
耐不住情况急转直下,缓解毒发的汤药一日日失去作用,最后竟只剩下郝玉飞的法子。
如此一来,问题更大了。
郝玉飞的毒药只有一颗,荀家却有两个孩子。
这颗药该给谁用?
荀家早已默认是长子当大任,承家业,可荀立争病情过重,余下一口气全靠汤药吊着。郝玉飞的毒药下肚后,他是会如郝玉飞所言,日渐康复,还是说在两种毒素相冲之时一命呜呼?
次子虽不顽劣,到底根骨、头脑不比兄长。荀家受敌,当有个能顶事的护住家中,才能让长辈们迎难而上,报了血海深仇。家中长辈百年之后,还得有人承前人之路,才能保证荀家根基不倒。立阳终究是不够格啊。
怎就偏偏是立阳病轻,立争病重。
这句话,萦绕在荀立阳心中多年。他怎么也想不通,亲生父亲啊,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他荀立阳就该死吗!
日暮西山去,荀立阳唤来仆从将他推回房中。
书案上摆着许多,全是门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等着他处理的事情。
是他一手将荀家铸成今日的月隐斋。若无他荀立阳,荀家不知还要在文都那个小地方待多久。
地头蛇算什么,哪怕将整个江湖收入囊中,他荀立阳也拿得起。
“郝玉飞的以毒攻毒之法成功,荀立阳确有好转。”
听着这句话,扶绫总觉得不对。“什么叫确有好转?那荀立争呢?他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解了旧毒,又添新疾。”荀朗择对荀立争的事闭口不谈,反而叮嘱道:“荀立阳的病不好治。”
闻不予一直拧着眉头,“荀家分家,众人随荀立阳举家搬迁至丰泉,是为何故?”
荀朗择不再作答。“再说下去,今天的场子就要彻底冷了。”
此话一出,扶绫和闻不予想到了些什么。
荀家的事情再往后些,时间线就到了沧浪阁灭门了。
难道说,当年对荀家兄弟下手的人中,有沧浪阁一份?
事情涉及郝玉飞,不由得叫人联想到雨连。既然皮先生能以雨连替换郝玉飞,那彼时的郝玉飞真的是郝玉飞吗?
想到此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堆在一个人身上。
日日所见是否为真?皮先生究竟有几层皮?一切是否全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倾覆沧浪?
扶绫理着手上的东西,一件件归置好。
最终,还是闻不予打破了沉默。
“荀家的事有了些眉头,你买的那些药材是否还能用?”
扶绫答:“药材的问题无需担心,天下病人如此多,总有用得上的时候,不过是日常要多留心些,防受潮虫蛀罢了。”
吉音问:“等你登月隐斋门时,可需我作陪?”
扶绫顿住不答。他如此问,便是在选边站队。若作陪,他就只是吉音,遇事便会帮她。
可碍于身份,扶绫仍不由生疑,此话是否是用人之计?
她反问:“既然荀家的毒隐藏在血脉之中,那荀朗择体内是否也藏着毒?”
荀朗择答:“那是自然。”
扶绫:上一章我戏份好少,这章正常了。鼓掌!
闻不予:咳咳。请问,我真的是男主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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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1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