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红绫 第108章 第 108 章

吉音的身份，闻不予早已生疑。

若无事相求，扶绫从不会主动告知自己的下落，哪怕是他，也只能在泾阳等着她的信函跨越千里送到自己手上，或者望穿秋水地等她回来。

而吉音却能在音讯全无时，一路摸到临江去，光是这一点就很有问题。

这回来到丰泉，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

扶绫才和荀兰与见了一面而已，也就是那日，不忘归丢了样宝物，之后吉音就出现了，还带着从不忘归“偷”来的东西。

这么一出拙劣至极的戏码，分明是在糊弄他们。

荀立阳突然把黑子转成白子，把埋了多年的眼线放到明面上，是太过自信，认为他们蠢得出奇，猜不出来？

扶绫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那座观音像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她问：“要不要除掉他，警告一下荀立阳？”

到底是相识多年，怎么着也算的上是朋友，杀意冒上心头时扶绫不禁生出几分心软。

但是一想到自己竟被这位“朋友”泄露行踪多年，没准师父被捉也有他的手笔时，心软的情绪随即就消失了。

闻不予叩了下桌面，否定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要做什么，稍后再做打算。”

扶绫应下，心里却盘算着这颗被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还能不能有别的用处。

没过多久，吉音用那刚拿到手，还没焐热的五百两开了间上房，和扶绫的屋子只隔了两间房。

他大摇大摆地推门进来，后头跟着端着饭菜的店小二。桌上的匣子被他放到一边，小二放下手中的饭菜后便出去了。

吉音张罗着叫他们也一起吃。“我请客，一起来吃饭啊。我点了好多招牌菜呢！”

扶绫看他好似没心没肺，毫无撒谎时应有的愧疚感和害怕被人揭穿的恐惧感，她不由得心生敬佩。难怪荀立阳挑他在当卧底呢，这心理素质一流啊。

扶绫说：“我俩刚吃过饭，你自己吃吧。”

吉音吃着饭，口齿含糊地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有什么打算？”

扶绫喝了口茶，将来丰泉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反正全都是他知晓的事情，再说一遍也无妨。

吉音的筷子在碗里扒拉着，问他们准备如何应对。

扶绫把自己要主动暴露身份的事情说了出来。

吉音夹菜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着她。“此乃险招。且不说月隐斋的真实目的是否是你们猜想的那样，单说那想对沧浪阁斩草除根的人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他坐直身子，严肃地问：“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

扶绫颔首，语气笃定地说道：“与其叫对手握着我的把柄，自己主动暴露更为安全。要是叫月隐斋那头揭穿我的身份，任由对方借此耍阴招，可不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闻不予拿起筷子，夹了个蔬菜吃，他慢悠悠地咀嚼着，没说话。

吉音转过头来问他：“你也同意？”

闻不予反问：“我不同意有用？”他优雅地擦擦嘴，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吉音兄你消息灵通，不如同我们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吉音没接闻不予的话茬子，反而饶了回去。他问道：“先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暴露身份，可别是直接跳出来，大喊一声‘我乃沧浪阁后人’。”

“那我当傻子啊？”扶绫举起筷子，作势要敲在吉音的头上，吉音也很配合的双手抱着脑袋。“小舟客又顶着沧浪阁的名头犯下命案，我自然要为沧浪阁验明正身，亲手将他捉拿归案。”

“倒是可行。”吉音又问：“要是真对上小舟客你该如何？”

扶绫语气轻松地答：“见招拆招。况且，我也没想过要真的去捉小舟客啊！”

吉音被她狡猾的模样逗笑，说道：“你还真是走一步看一步啊。”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那个乞心散呢？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

闻言，扶绫微妙地笑了下。这人可别是为了乞心散而来，那就有乐子了。

她往前伏低身子，压着嗓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另有妙用。”

吉音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又端起另一碗。他催促着叫扶绫别卖关子，直接告诉他算了，省得他猜来猜去。

闻不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吉音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怎么？难不成有蹊跷？”

扶绫反问他：“你真以为这世上能有药能操纵人心？”

吉音答：“不信。”

但是那日他确确实实经历了一遍被人操纵的事情。

扶绫摊开手，手心里有些药粉。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乞心散’。”她咧嘴笑出声，眼底泛着狡黠的光芒，“这不过是我用来哄骗孟枕云的道具而已。”

吉音愣了下，回过神来问：“那那天是？”

扶绫往手心吹一口气，药粉顺着风飞向吉音。

他虽及时捂了鼻子，却还是不慎吸入了些。

扶绫问道：“感觉如何？”

吉音摒住呼吸片刻，过了会才皱眉回答：“好像没什么感觉。”

她终于不再卖关子，将真相告知于吉音。

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摄魂粉，更没有什么乞心散。

有的只是扶绫行走江湖时，拿来糊弄人的小药粉。而制作这药粉的主要原材料，是前明谷特有的蛊虫——失心虫的尸粉。

所谓失心虫，下蛊后可短暂操纵人的行动。只可惜，这蛊虫效力极低，除非下蛊者功力高强，又或者中蛊者毫无防备且手无缚鸡之力，否则基本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吉音那日所受的不仅是“乞心散”，还有扶绫给他下的失心虫。

“你给我下蛊？”吉音脸上的笑意明显凝滞了些许，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扶绫，嘴角扯出一抹复杂地笑。

扶绫学着他的样子扯了下嘴角，笑意盈盈地说：“对啊。你我相识多年，我还不清楚你的身手究竟是何等级，总要探探的。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不这么做我心不安。”

既然吉音真的中蛊，且扶绫能催动蛊虫，那就说明他的身手在扶绫之下。而这蛊虫生效的时间较短，那就说明二人实力差距不大。

至于后头吉音为何没有起疑，只能说是扶绫给的心理暗示他听进去了。

吉音放下碗筷，双手握拳，苦笑道：“厉害。这回我是心服口服。”

他又问：“那孟枕云那边你是怎么搞定的？”

扶绫耸耸肩，轻松地说道：“那就更简单了。”

初次应对孟枕云时，她直接给对方下了药。叫对方动弹不得的药多的是，扶绫现在就能从身上掏出好几样来。

只怪这个孟枕云太单纯，当时扶绫只是想逗逗他，随口胡诌了个摄魂粉出来，没想到那厮真的信了，以至于到了今日扶绫仍不敢告诉他真相。

再到后来孟枕云去抓赵宏就更简单了。赵宏的旧部在地牢里受尽折磨，早就到了崩溃边缘，哪怕没有失心虫尸粉，他们也会听孟枕云的话，带着他的手下去抓赵宏。

现在孟枕云手里有了一份乞心散，早晚有一天他会知晓那一味他怎么也解不出的药引，其实连药材都算不上。

吉音一下一下嚼着嘴里的东西，他喝了口汤，将食物全部咽下后说道：“我的梦碎了。我还以为世上真有乞心散那么厉害的东西呢。”

扶绫调侃道：“那你还真是天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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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月牙挂在柳梢头，银辉洒进院中。

荀立阳听完荀朗择汇报“乞心散骗局”后忍不住鼓上了掌。他大笑道：“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看来是我老了，竟能叫这么点小把戏给诓骗了。”

他出乎意料地没有用平日里阴阳怪气的样子对待荀朗择，态度出乎意料地和蔼。

他叮嘱道：“朗择啊，你还是太直了。多跟那个扶绫学学，肚子里有点弯弯绕绕的东西，才能混得好，混得开。”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叫斋主开怀大笑？”行舟被侍从领着进了大门，远远就听见荀立阳的大笑声。

闻声，荀朗择往后退一步，朝着行舟微微颔首施礼。

行舟回了个礼，直截了当地问道：“斋主寻我何事？”

荀朗择说：“自然是有事需要你去做。”

扶绫想靠小舟客来揭穿自己的身份，身为好友的他当然要帮个忙。

这不，他直接将凶手叫过来，让他亲自送上门不就好了，为扶绫省去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行舟想也没想的就应下了。反正他早就想会会扶绫了，趁此机会去打一架未尝不可。

更何况，那盘龙教的人不大好用，春祸和秋灾催着他去寻新的来做实验，他也能趁此时机干一票大的。

“何时动手？”行舟问。

荀朗择说：“不拘时候，不限方法。只要你能顺势露出自己是假沧浪阁后人，扶绫为真即可。”

“行。”行舟干脆利落地应下，一句话也不曾多说，直接就离开了月隐斋，回了小院和春祸、秋灾安排起了后续的事情。

两尊大佛终于勤快了些，自己把屋子“收拾干净”。看着院子里堆在一块的麻袋，行舟满意地笑笑，总算是叫自己省点心，不用在替他们打扫卫生了。

“这些废料你记得去处理了。”春祸将最后一个麻袋提出来，像大爷一样地对行舟说道。

行舟习惯了他这幅样子，也不多说些什么。

潜流站在旁边数着麻袋，行舟走过去，问：“你要帮我吗？”

潜流默默离开了。

他撂下一句话，“人我已经选好了，名单放在你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