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会训狗的亡灵法师 第28章 第 28 章

“你真的要去吗？”傅伊问。

我、谢以林、傅伊，站在纳维丝山山前，夜幕已至，四周的魔法师点燃魔力灯，光芒连绵不绝，闪动一条蜿蜒的光路，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被照亮。

“真的。”我坚定地说，“我本该在发现它的时候就进去解决它，已经拖了四天，不能再拖了。”

傅伊眼睛中的光闪了闪，迟疑了一下，郑重地说：“如果你还有什么愿望，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这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听起来都有人情味了。”我惊异地说，旋即微笑着说，“不过没有，我现在没有任何愿望。”

面对漆黑的纳维丝山，我无比平静。

我拥有世界上许多人都没有的，强大的魔力，真心的爱，这两样让我感觉自己无比圆满，人生再也没有遗憾。我充盈，快乐，这一刻，就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面对死亡，我无所畏惧。

下午我在酒店睡了一觉，谢以林在我身边，我和他紧挨着，室内昏暗，像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

我们面对面，目睹对方初醒就能与恋人面对面的快乐。

我对他说话。

从我小时候说起，说到八岁的那场变故，阵法的出现，杜祂神的降临。杜祂神并不叫杜祂神，我们作为人类，无法得知神明的姓名含义，只能通过音译称呼祂。

杜祂神降临的那一段时间是我感受最奇特的时间，我仿佛全知全能，我通过杜祂神的“眼睛”，看到世间一切。

与魔法协会有关系的魔法师人人自危，皇帝正集结军队用于对抗我，更多的，是婴儿坠地，孩童成长，青年老去，老人安眠。

不仅能跨越空间，连我的背后发生的事也都全部展现在我眼前。在那段时间，世界即我，我即世界。

再说到我在索伦斯坦大学读书，误杀他。我一口气对谢以林说了很多句喜欢你，要把这些年里错过的每一句喜欢统统告诉他。

谢以林全程紧紧抱着我，非常专注。把我说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我把我的一切全盘托出，告诉他我的痛苦、绝望、愤怒、悲伤，告诉他我的怜悯、快乐、希望、爱。

同生共死的魔法要求两个人必须处在对彼此在毫无保留的情况，这一刻，我们都做到了。

我的一滴血与他的一滴血混合，再一分为二，流进对方的心脏。

魔法结束猴，我们穿好衣服，一起下楼吃饭，吃完饭，我告诉傅伊，我打算现在进入阵法。

从未有一刻，我如此平和镇定。

我知道我即将面对什么，也知道自己可能遭遇什么。但是巨大的勇气充盈在体内，使得我像拥有无穷的力量，足以面对任何侵袭而来的风雨。

我的头脑清明，我把两只手交握于胸前，坚定而轻盈地走进纳维丝山。

不会有比现在更适合进入山洞对付魔法阵的时候了。

我很幸福，如果逃避这份责任注定会把幸福打破，那就让我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吧。

*

纳维丝山内部都被阵法挖空，大石头下面是山洞，我跳下去，魔法阵的魔力接住我，缓慢地降落在地上。

“你来啦……”

声音响在我心间，缥缈、模糊，不是人能发出来的。

它在呼唤我，在为我的到来欣喜。山洞震动，四周轰隆隆的，沙土纷纷扬扬，还没落到地上，已经消失殆尽。

“我来了。”我回答它。“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四周大亮，四面八方的光包裹住我，我眼前空荡荡、白茫茫，没有影子，我自己也没有，最漆黑的角落都散发出光芒。

“你是来毁掉我的。”魔法阵回答。

“对。”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忘了吗？我是被你创造出来的，我是你的一部分，毁掉我，就是杀死你自己。”

“那又如何？你是我的一部分，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一个好人，你却在做坏事，我绝不容忍。”

“我没有做坏事。”

”你杀人，杀死了纳维丝山里的所有动物。”

“我让它们解脱，这不是坏事。”

外界的魔力攀附在我全身，严严实实地包裹我，它温柔、珍爱地，一点点融化我。

大腿出了血，但是没有任何痛楚，我摸到了皮肤褪去后潮湿粘稠的液体，山洞里拥有与它相同的温度。

我凝结出魔力罩保护自己，隔绝魔法阵，漂浮魔法阵纹路之上。

“死亡。”我开口了，声音回荡在山洞中，出现回音，“就是解脱吗？”

“难道不是吗？”魔法阵自始至终都是这个语气，“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痛苦。死亡，便是远离。”

“你想做什么？”

“我想为这个世界带来解脱。”

“你想毁灭世界，你做不到的。”

“错了。我不想毁灭世界。”魔法阵轻柔地说，“我是你。你当时想做什么，我现在就想做什么。”

“你不是我。我当时也没有做。”我保持冷静，“我想杀掉所有人，但是杜祂神劝我，我听从祂，于是我只杀了该杀的人。”

“你想过，因此我知道。你在想为什么只有你承受这一切，为什么这样的痛苦会落在你身上，为什么你的家庭会破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魔法阵声音陡然尖利，高昂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你不痛苦吗！你忘记她们两个死的模样吗！你难道会忘记？你怎么敢忘记！”

“我没有忘。”

我落地，右手轻轻放在地上，五根手指都伸进夺目的光芒中。

能量强大的魔力凝结成水，沿着魔法阵纹路缓缓流动，比人体的体温要高一些，并不粘稠，反而像太阳下的暖烘烘的棉花一样干爽。

我缓慢搅动这滩水，直到手指全部融化，手腕之下什么都没有，光芒里出现血的颜色。

“世界上只有我能理解你！我清楚你！我了解你！我们是最亲密的，最亲切的！我们本该从不分离！你背叛了我！！回来！得到解脱！”

笼罩着我的魔力散开，我走进纹路中躺下。液体先没过我的身体，再吞噬了我的头。我无尽地下沉，感受到全身在逐渐融化。

先是肉，触觉、嗅觉、听觉，我的眼睛化作血水，视觉也消失了。再是骨头，我出现幻听，听见格拉格拉的骨头开裂的声音，但很快，连这点幻觉也没有了。

我的一部分在山洞里面，一部分随着阵法纹路延伸到纳维丝山四处。

山顶上的星星很闪烁，我在看星星。

树叶摇摆，我是吹动它们的风。

我还看见山脚下，一动不动的谢以林，他直挺挺地站着，周围的魔法师都走了，只给他留下一盏灯，放在他的脚边。

他向山中看，尽管我知道，看不见任何东西。

谢以林，你是在等待我的死亡吗？

还有一部分，留在魔法阵中。

它没料到我会这么果断地放弃身体，接纳我的速度都有些缓慢，它问我，在意识层面。

“你理解我了吗？”

“想”代替说话。

“正在理解，但没有完全理解。”

散开了，流到四面八方，天上的我俯瞰底下的本该属于头的部分，我抱住由心脏化作的水，它从我的小腹流出。

原来□□消失后，仍然是能感受到情感的，就像……死去的傀儡依旧会做梦。

融合过程中，愤怒在水上燃烧，熊熊大火，既在向外扩散，焚烧可见范围内的一切，也在灼烧自己。唯有生命能暂时遏制火焰。

我的注入使得火势稍微减弱，灼烧之痛却不减分毫。

痛苦很快吞没液体，我散开，想得到片刻喘息，可疼痛阴魂不散。或许一时痛苦可以忍受，但这样没有尽头的痛，该怎么脱离？

“你感受到了。”魔法阵幽幽开口，“痛苦多，快乐少，生命在世，如在火上炼狱。我不仅要我们解脱，我还要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山洞中心，魔法阵纹路最繁复的地方，出现一个影子。一开始是透明的，再变成乳白色，渐渐的，四肢成为实体，“安珠”重新出现了。

不，不是我……这个人不是我……

是我。

“安珠”飞到洞口，正要飞到山洞外，身体忽然一顿，重重落下，跌倒在阵法上。

我不出去……我不出去，出去了，会杀人的。

你在我的体内，这已经是我的身体了。

太奇怪了，我嘶嘶地吸气，可是没那么痛苦了，它为我分担了一部分。不。是我为它分担了一部分。

我转移它的注意力，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意识的？”

它用我的嘴答复我：“五年前。”

“为什么会产生自我意识？”

“因为我不想这样死去。我挣脱了束缚，我在天地间游荡。我来到这里，你诞生的地方，我将自己画出来，越画，我越清晰。”

我还想说，但它夺回了身体控制权，我双唇紧闭，没法说一句话。

身体飞到洞口，这一次我没能阻止它。

它很不熟练地用脚走到山下，再僵硬地用手推开墙上的门。

“安珠？！”一直守在外面的谢以林惊喜地冲上来抱住身体，“太好了太好了……你出来了，你成功——”

“砰！”

伴随一声响，谢以林往后飞，撞到树干，闷哼着无力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是谁……”

“安珠”已经蹲下来，掐住了谢以林脖子，“就是为了救你，她才要毁掉我。”

她的手指逐渐收紧，谢以林双手死死抠住她，脸涨得通红。

“咳咳！咳咳……”

谢以林的气息微弱下去，“安珠”始终没有放开他，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不动了。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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