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死后，全世界都在骗我 第29章 野猪集秃英初探路

野猪集的空气，能把新来者的鼻子呛得打三个喷嚏。

第一下，是没洗干净的野兽内脏混着血水的腥气。

第二下，是劣质草药和土烧酒混合发酵的酸气。

第三下，则是数百个汗津津的男人挤在一起，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浊气。

秃头枭却像是回了家。

他熟门熟路绕开一个正在当街屠猪的壮汉，躲过一瓢不知从哪个二楼泼下的浑水，最终停在一家挂着“周记茶馆”幌子的铺子前。

他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淡茶——断然不是搭把手那加了盐的好货。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已将半条街的动静尽收眼底。

半个时辰后，茶馆里一个伙计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低声道：“先生，我们老板有请。”

茶馆后院，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男人正独自一人拨着算盘。

“‘搭把手’的朋友，来我这野猪集，是想买货，还是想砸锅？”周瞎子头也不抬，声音平淡，算盘珠子拨得清脆响亮。

秃头枭脸上堆起招牌的谄笑，躬身道：“周老板说笑了。我这小身板，哪敢砸您的锅？”

他上前一步，将一枚刻着“玤”字的银牌轻轻放在桌上，压住了周瞎子的账本。

“我家主子杨爷，出发前嘱咐过，说周老板是剑中道上响当当的朋友，若有难处，可报他的名号。我这次来，是替杨爷给您问声好。”

周瞎子拨算盘的手指停住了。他那只独眼缓缓抬起，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卑微、言语间却滴水不漏的秃头。

他没有去碰那银牌，只是冷哼一声：“杨爷的面子，我周某自然要给。但朋友归朋友，规矩归规矩。无事不登青樊崖，说吧。”

“是求个方便……”秃头枭收起笑容，变得郑重起来，“……也是送个见面礼。”

他压低声音，“西关寨的那批山货，最近是不是总被官道上的驿兵刁难？我从中南国来时，恰好听闻，那驿丞的小舅子，在城里赌坊欠了‘万宝行’一大笔钱。这消息，算是我替杨爷孝敬您的茶水钱。”

周瞎子的独眼猛地一眯。这消息不值钱，却直指他近来的一桩烦心事。眼前这人，绝不是杨玤的狗，而是一只暂且将窝安在狼群里的狐狸。

“杨爷手下，倒是藏龙卧虎。”周瞎子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他将那枚银牌推了回去。“说吧，想知道什么？”

“一个姓齐的猎户，”秃头枭压低了声音，“听说，前些日子，他在这儿呆过一阵？”

得到想要的情报后，秃头枭在集市出口处“偶遇”了同样在打探消息、却一头雾水的李老五。

他亲热地揽住年轻人的肩膀，塞给他一贯沉甸甸的铜钱、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和一张从周瞎子处讨来的榜文。

“兄弟！你眼力好是好，但这集子上的人，认的是拳头和名字。你这样没头没脑地问，问到天黑，也问不出个屁来。”

“听我的，”秃头枭凑到他耳边，循循善诱，“你立刻骑快马回去，按着这张字条上的说法，告诉你师父。就说是你千辛万苦、差点被野猪集的人砍死才打探到的！你师父柯浪是什么人？重情重义的汉子！他一看你这么有本事、有担当，日后这大徒弟的位置，除了你还能有谁？”

看着李老五那充满渴望的眼神，秃头枭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背。

“快去吧，别耽误了大事。等你师父他们到了，我在这儿接应。”

夜过两更，当锦娘一行人的马匹踏入野猪集的地界时，秃头枭早已在集市口等候。他身后，站着几个毕恭毕敬的茶馆伙计。

他快步上前，熟练地接过杨玤的缰绳，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得意与胸有成竹。

“杨爷，庄仙师，各位大人，”他躬身示意，“见周老板的路，小的已经铺好了。”

周瞎子的后院里，那张油腻的八仙桌旁，早早点上了硕大的牛油烛，算盘被挪到了角落。

独眼男人亲自给杨玤和柯浪斟满了酒，那只独眼里闪烁着生意人的精明。

“杨大哥，柯老大，二位能来我这破地方，是给我周某人脸上贴金。”他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杨玤一饮而尽，柯浪则只是抿了一口。

周瞎子也不以为意，他的目光在锦娘和苏闲语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还是落回到两个男人身上：“我这野猪集，庙小，但消息灵。不知二位，想听哪一段？”

杨玤看了锦娘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锦娘却忽而上前一步，将一枚从云岩子巢穴中找到的、最坚硬的羽毛，轻轻放在了桌上。

“周老板，我们不听故事，我们找人。”

她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姓齐的猎户，张榜缉拿画皮妖人。我们要知道他的所有事情。”

周瞎子的独眼在那根泛着金属光泽的羽毛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讶异。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女孩，缓缓点了点头。

“是个狠人。”

他不再绕弯子，从桌下的暗格里，抽出一张有些发黄的榜文，正是李老五带回去那张的原件。

“你们说的人，叫齐枫。半个多月前来的，出手阔绰，四处打探一个会‘画皮邪术’的妖人。可惜啊，”周瞎子啧啧两声，“他那点家当，在这集子里经不起几天折腾。钱花光了，人也疯疯癫癫的，整天念叨着要报仇。”

苏闲语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人呢？”

“活人总得吃饭。”周瞎子将榜文推了过来，“正好，有支要去中南国的商队缺个识山路的向导。他本事不错，就跟着马锅头走了。算算日子，他们下一站，也该到望南驿了。”

他顿了顿，独眼看向杨玤，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杨爷，望南驿可是幽隐城的地界，不归我这山野之人管。那里的水，比剑水的旋儿，还要恶得多。”

锦娘收起那张榜文，指尖抚过上面那因愤怒和绝望而写得力透纸背的字迹，缓缓抬起头。

“多谢周老板。”

她的目光穿过后院的门，望向遥远的南方。

“望南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