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 第56章 所以，……是不需要我了吗？

“带我走吧……”

他拼命想要抓住的人，最终都走了。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色渐晚，陆霖闭着眼，一滴雨落在他的鼻梁上，然后是两滴、三滴……

下雨了。

如果他不走的话，他会死在这里吗？

爸爸妈妈，是不是你们也想我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匆忙，听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大概是在找一个重要的人吧。

直到雨不再落在自己身上，陆霖盯着那人的脚尖，愣愣的抬头望他。

那人半蹲下来，为他打着伞。

漂亮的眉眼，那双他曾经看过很多很多遍的眼睛。

他的睫毛，他的鼻梁，甚至是他的嘴唇。

陆霖记得他的温度，和他的气息。

谢逢伸手抱住他，潮湿的人贴过来，连带着谢逢的衣服都湿了。

两颗心脏隔着胸腔跳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

像曾经那样，相互依偎，同频震动。

“我们回家。”谢逢说。

那两块墓碑的主人，他都曾经见过。再相见却是天人永隔。

我应该早一点来找你的。

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再多问几句，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冷静一点，或许……

“我给你的承诺还算数。”

“什么？”

“只要你还需要我，还爱我，我就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谢逢紧紧的抱住陆霖，“我们说好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一起去面对。”

谢逢双手捧住陆霖冰凉的脸：“我们当时没分手，所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陆霖眨了眨眼，冷风吹得他的眼睛很痛。

“我……”

谢逢很轻的抚上他的眼尾，说：“原谅我，好不好？”

“这一次，是一生一世的诺言。”

谢逢牵过他的手，吻上他的手背：“我会永远爱你，永远珍视你，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爱你、珍视你。”

陆霖犹如被陨石击中，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喜欢自己，但还是格外震惊：“你，你……喜欢我？”

“错了，”谢逢说，“我爱你。”

“没听清楚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我爱你。”

“所以，我们一起回家吧。”

谢逢第一次见到陆霖，其实不是在那个包厢里，而是他妈妈的手机里——是陆志发过来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生五官清秀，他看着镜头，眼睛很亮，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很好。

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生。

谢逢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开。

第一次有交集，是国庆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原本正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地了。房子里只有他和陆霖，于是谢逢起身出去查看。

刚从楼梯走下，谢逢便看见陆霖满脸绯红，无力地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朝他爬了过来。腺体受到刺激，下意识地释放出了白兰地的信息素，谢逢还是把他抱到了沙发上，甚至把他抱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也不算他的房间，这房子毕竟是他们的，要不是谢轻的要求，谢逢是不会过来住的。所以，无所谓。

后来陆霖为了抑制发|情|期，居然去泡了冷水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alpha了吧，以前的日子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一点常识都没有？

陆霖想咬他？

但是后面谢逢还是让他咬了，大概是看到陆霖怕自己伤害到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眼睛含泪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

陆霖会找理由进他房间，其实，有一个人陪着好像也不错。

他在校门外等他，还非要自己吃那个煎饼，原来是他没带钥匙。

他还挺有趣的。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有了这个想法。

那天陆霖在那个私人菜馆，谢逢记得很清楚，叫“红泥小厨”，他举着杯子，弯起眉眼笑着，说：“之前没机会说，欢迎你来梧城。”

从另一个城市来到这里，谢逢是真的人生地不熟，熟悉的朋友都不在这边，他可以习惯这样的日子，但却突然有一个人说“欢迎你来梧城”，陆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切都好像很顺利。知道那天晚上陆霖没回家，谢逢找了他很久很久，报警也没用，陆志——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可是他知道，他清楚，一起生活的这么久的日子里，陆霖从来没有不回家过。

后来，他的身体变得不那么好，绑他的人警方那边也没找到。看他躺在病床上整日病怏怏的，谢逢知道，他其实很害怕，关于自己的病情，他都没敢问。爸爸妈妈都不在他的身边，自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过来陪陪他，教他功课，至少让他不要那么害怕。

好在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之前的信息素上瘾症还是被他爸爸妈妈知道了，随着现代医疗的进步，总有一天会治愈的。

陆霖其实很容易害羞，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就要还回去。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还的。谢逢想。

手机里还有那次醉酒他拍的照片，谢逢的手在删除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他是弟弟。

就当……留个纪念。

他突然说出口的那句表白，意料之中但又意料之外。

他的喜欢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自己却避之不及。

在学校擦肩而过，他看见陆霖低着头，自己心里有一瞬间是有冲动过的。

我也没说……自己不喜欢你。

看见他晕倒在楼梯上，那一瞬间自己什么都没想。

他好轻，看上去很脆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袒露自己的心意，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

他们在一起了。

他去了国外上大学，两个人还一直联系，一切都很好。

陆霖毕业的那个暑假，曾经听到他说起过想要来找自己，谢逢其实也很想他，每天有再多的联系，都比不上两个人见一面来得安心。

暑假……谢逢其实没有什么时间，教授要去非洲进行医疗援助，她带的一些学生也会去，其中就包括谢逢。

但陆霖还是想来，至少见一面。

谢逢没有等到他，连电话也打不通。

可能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吧。

等他忙完，就回国找他，谢逢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去到非洲，他全身心的投入到医疗援助上。那里太热了，环境也很差，很多手术根本没有操作的环境。那段时间谢逢根本休息不好，太多人死亡，偶尔想起来他还是会心悸。小时候父亲车祸去世，那张盖住父亲的白色的布，滴着血的那只苍白的手，他一直都记得。

他学医，是想帮助更多的人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教授一直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场手术，本来不应该做的，但教授执意要主刀，手术很顺利。回学校的日子也一天一天的逼近。

直到意外的降临，

他的教授，那个在医学界声名赫赫的业界大拿，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人——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一个好老师，更是一个好医生。居然感染了某种病毒，大概是在那场手术中没有做好防护导致的。非洲条件太差了，根本做不了什么防护，更别提什么无菌环境。

她死了。

死在了她回国的前一天。

她的遗体因为病毒感染的缘故，只能焚烧，那一天谢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是一个罕见的阴天，所有的学生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为她送行。

她的事业和自己，被永远的葬在了那片土地上。

她教过无数的学生，救过无数条生命，却死在了异国他乡。

谢逢的心情很复杂，火光漫起来的一瞬间，他忽然很累。

很想见陆霖。

他马不停蹄地回国，而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他回到他熟悉的地方，那个熟悉的房子，外面停着一家搬家公司，陆陆续续的有工人搬东西出来。

他看到陆霖了，他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

谢逢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话还没说出口，陆霖的眼神掠过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侧了侧身，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谢逢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等他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全部都走完了。

谢逢靠着石柱慢慢的滑了下去，胃一阵一阵的抽痛，接连的打击让他没有办法再思考，他随便找了个酒店，蹲在厕所难受的呕吐。

他本身就没吃多少东西，吐到后面只剩下胃酸。

所以，……是不需要我了吗？

他回到学校，换了专业，学了商科，自己和同学一起创业，直到再次回到梧城。

如果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好，更开心，那没有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