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益正初一时的班主任姓叶,如今还在当时的学校任教。
方清昼以“想要帮助梁益正拍摄婚礼用的祝福短片作为贺礼”为由,约到了她一个课时的时间。
然而方清昼没能顺利调整回自己的作息。
早上周随容过来喊人时,她穿好了袜子,换好了衣服,在进展到最后一步时,重新躺回了床上。
周随容站在床边无奈道:“领导,十分钟前,你跟我说你在穿鞋了。”
方清昼挂在床沿的两条腿勉为其难地动弹了下,闭着眼睛搪塞道:“我在穿。”
周随容觉得自己也没怎么清醒,看她犯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他上前抬起方清昼的脚,架在腿上,给她套上鞋,系好鞋带,催她起床,却见她更投入地装睡。
她两手交握摆在小腹上,一幅很乖巧规矩的睡姿,像是要博取他的同情。
周随容含笑数落道:“方清昼,你好任性。”
方清昼想也不想地道:“你很喜欢。”
周随容忍俊不禁:“你好自恋。”
方清昼不满意地道:“说点好听的。”
周随容于是俯身上前,单手支在她脸侧,柔软嘴唇亲过她的鼻尖、眼皮,说:“我都很喜欢。”
“嗯。”方清昼施舍地掀了下眼皮,自信道,“我知道。小周,你就是嘴巴笨。”
周随容闷声发笑,撑着脑袋,陪她躺了两分钟,见时间实在不多,烦恼道:“怎么办啊?要不然不出门了。”
方清昼长叹一口气,决定起床。周随容把她拉起来。
方清昼睁开眼,又一次在他脸上停留过长的时间,露出想要评价的表情,思考着道:“你今天……”
“我又花枝招展的了?”周随容叫她的名字,“方清昼——”
方清昼早有预料地代他发言:“好好说话。”
周随容挑眉,示意她三思完赶紧开口,要出发了。
方清昼念在他服务自己穿鞋的份上,学会了一点花言巧语:“可是我想说的是,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错。”
周随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边一点点绽开明媚的笑容,强行维持住一点表面矜持,惬心道:“是吗?没看出来。你真这么觉得?怎么不错啊?”
他说着走近一步,贴住方清昼的肩膀。方清昼主动去亲他的下巴。
周随容微微低下头,方清昼又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抱着他,在他脖子上习惯性蹭了蹭,满意地道:“走吧。”
周随容从后面勾住她的手指,走进电梯的时候,方清昼把手抽出去,又变得不解风情了:“太热了,有汗。”
今年夏天该死的长,尾巴拖到入秋了。
坐上车,周随容设置导航的时候,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目的地定到A市,他对着那个“回家”的功能,手指跟目光在莫名的吸引力中拉扯着往下移动,选好地址后立马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你找人帮忙到家里给那堆绿植浇水了吗?”
方清昼对他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题感到奇怪,没有多想,回说:“林姐可以帮忙。”
周随容说:“林姐不迁怒到把你的盆砸了,算是做人厚道。我们早点回去吧。”
方清昼见他消极怠工,不由提醒道:“你之前明明着急知道自己失忆的内容。”
“是吗?”周随容都快忘了这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怎么用心,无所谓地道,“哦。”
方清昼又指着他说:“你之前明明为了这个跟我生气。”
“有吗?是吗?”周随容敷衍应了两声,抓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神采奕奕地笑道,“没关系,我现在不生气了。”
方清昼看他晕头转向的样子,一肚子话尽数落空,识趣地闭上嘴。
周随容回过味儿来了,暗戳戳地道:“方清昼,你是不是有点不顾家?”
方清昼不知道怎么接他后面的话题,若无其事地拿过他的手机。
周随容说:“又查我手机啊?”
说到这个,方清昼有底气指责了:“你不应该把手机随便交给别人。”
周随容无辜道:“我随便给谁了?”
“王达。”方清昼强调道,“谁都不可以。”
周随容确定她这是在找借口以便转移话题,没有追究,驶离停车场。
·
B市中学经过两次扩建,通往教学楼的道路两侧是生机盎然的杨树跟草地,到了九月仍是一片深绿。初秋的风吹来,带着微末的湿热。
野猫静静趴在厚重的草皮上休息,察觉二人路过时,睁开玻璃珠似的眼睛与他们对视,浑圆的脑袋随他们走动一寸寸偏转,直至目送他们走进教学楼。
铃声响起,少年们穿着校服,飞快在走廊上奔跑,谈笑声被按下静音,中止在教室紧闭的大门后。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方清昼敲了敲靠墙大开的门,停在门外招呼:“你好。”
叶老师摘下眼镜,朝二人颔首:“你们来了啊。欢迎欢迎。”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准备好的照片,递过去道:“这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照。我翻出来看了下,还好没褪色。”
相片保存良好,只是二十多年拍出来的人脸,有一种水晕式的模糊,像开了滤镜。
梁益正站在人群正中,比后排的男生还要高上一截,加上戴着眼罩的独特造型,引人注目。
周随容拿出相机,搬了椅子坐到二人对面,做出在拍摄的架势。
叶老师被镜头对准,颇有些局促。
她知道梁益正粉丝的多,想到网上那些关注,就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摄像头而是显微镜,双手一会儿摆桌上一会儿放腿上,怎么调整都不对劲。好在多年执教的经验叫她面上稳如泰山,没露出太多慌张。
她坐姿板正地介绍道:“我带他们班的时候,大学毕业才没两年,让我做班主任,我心里也是直打鼓。有少部分学生相当滑头,看管不了,说了不听,骂了没用,我又不能动手打,还好有梁益正,他是比较早熟的,能帮我维持班里的秩序。”
方清昼左耳进右耳出,一边点头,一边将三十多名学生的脸清楚扫了一遍,等她背完这段枯燥的稿子,问:“还有别的照片吗?什么都可以,学校做各种活动应该会有照片留存吧?”
叶老师不疑有它,让她等一下,打开电脑上的□□,从相册里找到对应的图库。
“运动会、文艺晚会、跳蚤市场之类的活动,从初一到初三,我都挑了几张放在这儿。”
她给方清昼让出电脑前的位置,负手站到一旁。
方清昼从标注了初一的相册开始翻阅,目光在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稍作停留,速度缓慢。
叶老师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耐心在一旁等候。
相册里共有四五百张照片,过了十来分钟,叶老师见她没有停止的趋势,有些站不住了,手轻轻抬起,想要打断。
方清昼自己停了,鼠标前滚,放大其中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影问:“这个学生呢?毕业照上好像没有看到他。”
男生在照片里只占据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正跟在同学身后搬桌子,被拍到了半边身体。
叶老师弯腰去看,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跟惊讶,探究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刺向方清昼,片刻后道:“这个学生退学了。”
方清昼醍醐灌顶:“哦,就是那个打瞎梁益正的人。”
叶老师扯动嘴角,急于解释:“其实我们学校很少发生这样的恶**件,这么多年里也就这一起,后来学校严查相关的风气……”
方清昼似乎没在听她辩解,兀自翻动照片,又挑出一张。
一群学生围在教室后方的心愿墙边写贴纸。
图片不断放大,左侧边缘处,一只手费劲地从人群后方够出来,将指尖的蓝色贴纸按到墙壁上。
那手臂上有条纵长的疤,深黑的结痂尚未脱落,纵然照片拍得不够清晰,依旧能从明显的色差中看出那道足以撕裂肌肉的严重裂口。
方清昼将鼠标点在那道蜿蜒可怖的伤口上,一言不发。
叶老师噤声,情绪变得比先前还要激动,一下没控制住表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道:“这个伤不是我们学生打的,这个同学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
她止住话头,警惕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来拍新婚祝福吗?”
“网友们就关心这个,说两句吧老师。”周随容出面打圆场,笑意和善,“别担心,我们会剪辑的,你觉得不行的内容,我们一句话不留。”
叶老师唇角抿得平直,眉间郁色深重。
方清昼问:“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叶老师思索一阵,摇头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她心绪不宁,连续吞咽了几次,手指按住干涩的喉咙,去桌上端水杯。
周随容好奇心旺盛地问:“他们是怎么起的冲突?还发展到见血了。这也太夸张了。”
叶老师灌了两口水,额角绷紧,淡妆遮掩了变化的脸色,简短的回复中透露出十足的抵触:“不知道。”
她挥了下手,挡住脸道:“别拍了!”
周随容顺从地放下相机,清亮的眼睛弯曲起来,顶着张让人难以生厌的笑脸,真恳地请求:“那就不拍了,跟我们随便聊两句吧老师,我们保证不往外说。那个学生什么样啊?他人缘好吗?一般会搞霸凌的,都有不少朋友能抱团吧?”
“没有,他在班里没有朋友,性格孤僻,一般不跟人说话。”叶老师本来不想回答,闻言又多说两句,“也不会有同学愿意跟他做朋友。他经常不洗澡,夏天整个教室里全是他身上的味儿。学校要求他剪头发,他不听,头发邋里邋遢,刘海挡住眼睛,扣了我们班级不少分。”
周随容缄默不语,唇角弧度跟固定住了似的,虚假得像戴着张假面。
方清昼瞄了他一眼,问:“你没说他吗?”
“我说了啊!他脸皮厚,什么都不听!我让他罚站,他不痛不痒。上课不带书,点名了站起来不回答。不是我不想教,是我根本教不了他!”叶女士提到少年,满腹的怨悱冲开了话匣,说到后面感觉浑身瘙痒,坐立难安,尖酸地道,“他头上还长虱子,传染给同学,没人愿意坐在他边上。我拉着他去剃了个光头,没多久头发出来了又长!宿舍都安排不下去!我总不能天天去男生寝室盯着他洗澡,你们说怎么办?!”
方清昼张开嘴,又闭上,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带着她无法读懂的晦涩。像有怜悯,又有谴责,还掺杂着一点酸楚。
周随容突兀说了一句:“我以前也是这样。”
叶老师疑惑地转向他。
周随容平静说:“我继父不让我洗澡,他觉得洗澡、洗衣服,是浪费水跟肥皂,我进厕所的时间长一点他就会抱怨。我是不是脏对他来说无所谓,反正他不让我睡床。我们都不在一张桌上吃饭。”
“我小学的时候可能比这个男生还要脏,同学不敢接近我,聚在一起骂我是野猪。可是我的老师不会。她问我为什么不洗澡,知道情况后带我回家借我浴室,自己跟着视频学理发,帮我剪头发。虽然剪得不好看,但她不会觉得,一个孩子不洗澡,是孩子的错。她只会觉得我可怜。”
叶老师表情变得难堪,青青白白地交替,仿佛被他当面狠狠扇了两巴掌,耳根和脖子根泛出一抹粉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们情况不一样。”
周随容耸了下肩,复又没心没肺地笑道:“可能吧,是我推己及人,还以为是室友不让他用厕所,不让他进寝室。”
我放弃了,五千字好难啊![爆哭]这一千字是天堑啊
500个红包补偿,当无事发生【阿米豆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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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