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温知夏都在老宅帮忙收拾东西。她把那些日记本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黑色布袋里,放在行李箱的最底层,像是在掩埋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生怕再被人窥见半分。
老宅的阳光总是带着一股陈旧的暖意,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弯腰整理外婆留下的旧衣物时,总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恍惚间会想起高中时沈砚衬衫上的味道,干净又清爽,像夏日清晨的风。
偶尔,她会在老宅附近遇到沈砚。有时候他穿着休闲装,浅色的卫衣搭配牛仔裤,手里拿着卷尺和图纸,在院子里测量尺寸;有时候他带着几个工人,低声交代着改造的细节,神情专注。每次相遇,两人都会停下脚步,简单聊上几句。
聊天的内容大多很简单,无非是关于老宅的改造计划,或者是这些年的生活状况。温知夏得知,沈砚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国外从事建筑设计工作,这次回来,是因为身体原因,想在家乡静养,顺便接手一些本地的项目。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而沈砚也知道了,温知夏大学学的是编辑专业,现在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平时喜欢写一些随笔。“没想到你会成为编辑。”一次聊天时,沈砚笑着说,眼角泛起淡淡的纹路,“我记得高中时,你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读,文字很细腻,总能写到人心里去。”
温知夏有些惊讶,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你还记得?”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众多同学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
“嗯,记得。”沈砚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怀念,“毕竟,我们做了一年的前后桌。你那时候总爱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在你头发上,看得不太真切,却觉得很安静。”
听到他的话,温知夏的心里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他并非完全没有注意过她。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独处时光,竟然也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
收拾书房时,温知夏在一个旧书箱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尘封的铁盒。铁盒是银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梅花图案,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样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沓厚厚的信封,上面都没有写收件人,只有落款——“知夏”,字迹稚嫩,却带着满满的认真。
这些都是她高中时写给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出去的信。
信里写满了她的心事:“沈砚,今天看到你和隔壁班的女生说话,她笑起来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她?我有点难过。”“这次月考我进步了二十名,离你的名次又近了一点,你会不会注意到我?”“我偷偷把你的名字写在笔记本的扉页,每天睡前都会看一眼,好像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高考结束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个城市,可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一页页翻下去,那些年少时的悸动和卑微,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隐瞒,都随着泛黄的信纸一起,涌上心头。温知夏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像她当年没敢说出口的遗憾。
“在想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温知夏回过神,发现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似乎是刚帮舅妈打扫完院子。她慌忙把信往铁盒里塞,脸颊泛红,声音有些慌乱:“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旧东西。”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藏在身后的铁盒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是写给谁的信?看起来很珍贵。”
“没……没有写给谁,就是随便写写的随笔,那时候年纪小,总爱瞎写东西。”温知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真怕他知道这些信都是写给她的,怕他知道她长达三年的、无声的暗恋。
沈砚没有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笑容很浅,却足够温柔:“收拾得差不多了吗?我帮你把这些书箱搬到车上吧。这些箱子看着沉,你一个女孩子搬不动。”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舅舅等会儿会过来帮忙。”温知夏连忙拒绝,她不想再麻烦他,也怕和他靠得太近,自己会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沈砚说完,便弯腰抱起了一个装满旧书的箱子。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弄坏里面的东西,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看得温知夏有些失神。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他还是像高中时一样,温柔又体贴,会注意到她注意不到的细节,会主动伸出援手。可这份温柔,却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他对谁都这样礼貌周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搬完东西,两人都有些累了,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休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沈砚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原本有些凌厉的轮廓。院子里的老槐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动。
“喝点水吧。”温知夏起身给沈砚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两人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沈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轻声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
温知夏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特别?哪里特别?”
“你很安静,却很努力,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沈砚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围墙外,带着一丝怀念,“那时候,我经常看到你在教室自习到很晚,台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也经常看到你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眉头轻轻皱着,很专注。”
“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注意到我。”温知夏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她默默喜欢了他三年,做了那么多看似无意的靠近,原来他真的看到了,可这份“看到”,却仅仅是“注意到”而已。
“怎么会呢?”沈砚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只是那时候,我心里装着别的事情,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身边的人。现在想想,挺遗憾的。”
温知夏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像吞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梅。她知道,他说的“别的事情”,或许是繁重的学业,或许是家里的变故,又或许,是另一个让他放在心上的人。不管是什么,都意味着,她的暗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没有回应的单向奔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没什么好遗憾的,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心底的委屈。
沈砚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阳光依旧温暖,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可温知夏的心里,却渐渐冷了下来。她知道,有些距离,从一开始就存在,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无法逾越。
她拿起身边的铁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残存的一点念想。那些未寄出去的信,就像她的暗恋一样,永远停留在了过去,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局。
沈砚站起身,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记得给我打电话。”他指了指她口袋里的名片,语气依旧温和。
“好,谢谢你。”温知夏点点头,没有抬头。
看着沈砚离开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最心酸的不是从未靠近,而是你以为的有可能,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这场跨越了多年的重逢,终究只是让她再一次确认,她和他,从来都不在同一条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