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仑国皇帝被中原军的铁链锁着押进中原天牢时,还在挣扎着嘶吼怒骂,狱卒们恍若不闻,“哐当”一声关上厚重的铁门,将他的嘶吼彻底隔绝在黑暗里。
没了皇帝的乌仑国,瞬间变成一群没头没脑的苍蝇,几个皇子迫不及待的开始争权,各自拉着自己的兵马火拼,互相间打得头破血流,导致国内乌烟瘴气,乱成一团,连原本囤积的粮草被哄抢的精光,而之前妄图吞并月支国,一统西域的计划,瞬间成了泡影。
而镇西将军打完仗,头一件事就是带兵抄了药尘宗。
这宗门以前仗着有乌仑国在背后撑腰,在西域作威作福,不仅左右西域诸国的大臣统领,暗中给乌仑国递月支国的布防图,更可恨的是,这些年偷偷从西域各国偷走了上百个孩子,关在宗门后山的密室里当 “药人”炼制。
导致不少孩子的亲人要么寻子无果郁郁而终,要么因反抗他们被活活折磨致死。
如今没了靠山,宗里的人想逃,却被中原军堵得水泄不通。
士兵们砸开山门时,见密室里的小药人个个瘦得皮包骨,手腕脚腕全是锁链磨出的伤,兵士们把他们一个个抱出来,解了身上的毒。
这件消息很快传遍了西域。
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还有被药尘宗害死亲人的百姓,纷纷拿着锄头镰刀就往药尘宗赶,一边骂一边砸,把宗门里的炼丹炉,匾额全砸得稀烂。
就连作恶的长老们被中原军按在地上时,不少百姓冲上去啐他们,哭着喊“给我的孩子报仇”,“还我的亲人”,“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这场暴乱直到镇西将军派人维持秩序才堪堪停下。
最后那些长老被押去边境充军,剩下的弟子树倒猢狲散,药尘宗的山门被拆得只剩断壁残垣,从此再西域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收拾完药尘宗,镇西将军又带着兵往西域那几个小国去了一趟。
那些之前跟着乌仑国摇旗呐喊的君主,见乌仑国皇帝都成了阶下囚、药尘宗也被踏平,吓得连夜派大臣前来求和,俯首称臣。
建业帝没多为难,只让镇西将军只留下一队兵驻守,没过半月,那些小国就乖得跟猫似的,再没人敢提“联合”二字。
这一次,西域总算彻底静了下来。
月支国的城楼开始重修,西域跟中原的商队又开始往来,驼铃声叮叮当当,比战前更加热闹。
那些被救回来的小药人,也有不少被家人接回了家,偶尔能在城门口看到他们跟着父母买糖糕,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孩子该有的笑。
这日清晨,中原的信使骑着快马赶来,递上一封明黄色的旨意。
阿史那澜拆开一看,先是眉头一挑,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把旨意递向乔婉清:“你瞧瞧,建业帝倒是有心。”
乔婉清伸手接过来,目光扫到末尾,也跟着笑了,抬眼看向沈阿衡,眼底里满是打趣:“这封信里说道,建业帝不仅要见见咱们的太子殿下,还特意提了句,让‘太子妃与太子一同前来’呢。”
“什么太子妃?”
沈阿衡正凑在阿史那玉身旁好奇张望,听到这三个字,脸上“唰”的一下红透了,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手忙脚乱的摆着:“我、我不是……这肯定……肯定是旨意写错了吧,我和阿玉只是……”
师徒关系啊!
她越说越乱,眼神闪躲着,不敢看旁边的人,最后干脆盯着阿史那玉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咛。
阿史那澜大笑一声:“错不了!建业帝既这么写,就是把你当我们月支国的太子妃看了。”
乔婉清也笑眯眯的拉过沈阿衡的手,轻轻拍了拍:“阿衡,我们早就把你当一家人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阿衡闻言,一张俏脸更红了,耳尖都透着粉,憋了憋,目光乱瞟,看到外面路过的商队,于是急忙转移话题:“你们看,附近的商队好像又多了不少,好像还有中原过来的丝绸商是不是?”
说着就想往门口走,却被乔婉清轻轻拉住。
一旁的阿史那玉静静的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可听她急着否认“太子妃”的称呼,略有些苍白的指尖悄悄拢了拢,心里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以为,他们一起经过这么多的事,从宗门刑罚到月支国的城楼上,一起共过生死,她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
阿史那玉垂下眼,长睫掩去眼底的情绪,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对沈阿衡说:“旨意是建业帝的意思,先不忙分说,等到了京城再解释也不迟。”
沈阿衡闻言,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说道:“对对!等到了京城再说!”
说完就不敢再去瞧阿玉父母的眼睛,转而盯着地面,耳尖依旧红得发烫。
看着两人这样,阿史那澜与乔婉清对视一眼,均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调侃两人,只忙着吩咐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几日之后,他们带着简单的行囊登上马车,往中原去。
车窗外,西域的戈壁渐渐变成中原的绿野,乔婉清掀着车帘看风景,突然叹道:“当年阿月丢了,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踏足中原,没想到现在……”
阿史那澜握住她的手,笑着接了一句话:“现在不仅能去,还能让建业帝请我们喝酒,更重要的是,西域的孩子再也不用怕被抢走了,这日子,可比以前要踏实的多了。”
马车轱辘滚滚,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身后的月支国,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几日后,马车抵达了京城。
建业帝大排筵席,王公大臣分列两侧,阿史那澜与乔婉清被请上主位,与建业帝一番寒暄,席间谈守城,聊西域与中原的商路,偶尔又提及战时的惊险,引得满座惊叹,气氛热络得很。
沈阿衡坐在阿史那玉的身侧,听着殿上谈的那些朝堂政事,半点不感兴趣,看满桌玉盘珍馐,口水直流,便抓起银筷,专心尝一道水晶虾饺。
那虾饺虾肉鲜弹,裹着清甜的汁水,是西域少见的风味。
沈阿衡的眼底悄悄亮了亮,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偷偷一口又一口的吃着。
吃到第七八口,沈阿衡才抬头,注意到身旁的阿史那玉。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暗纹锦袍,领口以银线绣着云纹,衬得脖颈的线条愈发修长,侧脸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长睫垂落,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连握着青瓷酒杯的手指都纤细漂亮,骨节分明。
只是他没动筷,只一杯接一杯的抿着清酒,酒液沾湿他淡粉的唇瓣,他却似没察觉,眼光落在面前的珍馐上,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
看得人心头发闷。
这一路来,他都是这般模样,话比平时少了大半,偶尔看向她时,眼光也淡淡的,像蒙了层雾的月,让人难以琢磨。
沈阿衡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太无聊,就听上面的建业帝突然笑出声,看向阿史那澜:“澜兄,朕有些好奇,你们月支国的这位太子与这位太子妃,打算何时完婚?朕这做长辈的,总得送份厚礼,喝杯喜酒才是。”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王公大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笑意与打趣。
阿史那澜与乔婉清对视一眼,笑着摆手:“陛下说笑了,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定,我们做父母的,不催。”
沈阿衡见状,脸“唰”的一声红透了,指尖攥紧了衣服下摆,尴尬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她刚想解释“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可余光瞥见身旁的人看也不看她,握着酒杯的手却轻轻收紧,像在等她一个回应一般。
脑海里又想起他这些天的沉郁,沈阿衡终究没忍心开口,只好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阿史那玉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眼底那点微光慢慢暗了下去,像被云遮住的月。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隐隐泛白,却没说话,只仰头又饮了一杯。
清酒入喉,辛辣感蔓开,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闷。
阿史那玉重新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落寞,原本漂亮清冷的眼里,也掺了几分不自知的疏离。
建业帝没察觉两人的异样,又看向他们,语气里满是赏识:“你们两个年纪轻轻,能从西域闯到中原,还助月支国守住城门,是难得的少年英气。这婚事若定了,朕亲自为你们主婚,如何?”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附和声四起,沈阿衡看着更慌了,只好勉强笑了笑,与伯父伯母一起谢恩。
等坐下后,慌乱的端起酒胡乱猛灌一口,呛的她连连咳嗽,又拼命压下去,不敢再看阿史那玉的方向。
宴席散后,阿史那澜与乔婉清被建业帝请去御书房,一个太监手提宫灯,导引着沈阿衡与阿史那玉先往宫门口走去。
夜色渐浓,宫灯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将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沈阿衡已不知何时喝了多少杯清酒,此刻脚步虚浮,脸颊烧的厉害,连眼神也跟着飘了。
她跟在阿史那玉的身后,看着他月白锦袍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清瘦,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这一路他都是这样,不说话,也不看她,当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前面引路的太监转身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宫门快到了”,沈阿衡没听清,只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走神,以至没看清脚下的阶石,忽然间,脚下一踉跄,眼看就要摔在青砖上,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
是阿史那玉。
他不知何时转过身,及时扶住了她。
沈阿衡顺势抓住他的衣袖,鼻尖飘来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那是三年前她常制的药香,她看病惯爱下猛料,以期药到病除,因此那段日子他被她逼着喝了不少新研制的药方,加上他常常帮她晒药,以至于时间一长,他身上就带了这股挥之不去的独特药香。
本是有些浓烈诡异的药味,不知怎么,浸在他的身上,竟似被净化了一般。
熟悉的味道飘过鼻尖,一股莫名的委屈瞬间翻涌上来。
沈阿衡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指节都泛了白,眼眶却慢慢红了。
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怎么了?”
沈阿衡努力眨了眨眼,想把眼里泛起来的热意压下去,可酒精让情绪不受控制,一张口,声音里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你……你干嘛不理我?这一路都不理我……”
阿史那玉的手顿了顿,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放开,声音里掺了点委屈,又有点自嘲:“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垂眸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眼底深了深:“你不肯认‘太子妃’,不肯嫁我,那我便如你的意,离你远些,不惹你烦。”
“我没!”
沈阿衡急得跺脚,脚下又晃了晃,被他稳稳扶住。
她抬头看他,眼里蒙了一层水雾,脑子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没有想让你远离啊……也没有,不想……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慌的厉害,怕他真的松开手,怕他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理她了。
阿史那玉沉默了片刻,喉结滚了滚,突然俯身,凑近了她。
宫灯的光落在他那张清冷漂亮的脸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勾人的弧度,声音像羽毛拂过:“那你慢慢说,是不想让我远离,还是不想嫁给我?”
沈阿衡仰头看着他,酒精让她的脑子转的很慢,只觉得他的脸近在咫尺,连他睫毛的长度都清晰可见,漂亮得让人心跳加速。
沈阿衡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嘴里喃喃道:“不想……不想你走……也没有……没有不想……不想……”
阿史那玉的眼底微微亮起,像蒙尘的月突然被擦亮。
他作势要松开她的手,语气故意放很轻:“你说的我没听清,要是不想,那我……”
“不要!”
沈阿衡猛的抓紧他的手,指尖死死扣着他的手腕,生怕他真的走了的恐慌战胜了一切,甚至有些慌不择言:“我……我嫁!我嫁!你……你别走……”
她不想跟他再分开三年了。
话音刚落,阿史那玉的嘴角终于轻轻弯了起来,清冷的眉眼彻底化开,像春雪消融。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珠,指尖带着他身上的药香,温柔得一如既往,仿若初见:“好,那我们就嫁。”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映下一个吻,带着清酒的微醺,和独属于他的温柔。
宫灯摇曳,树影婆娑,昏黄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晕开,映照出相拥的一对人影,身影交叠,连带着长街两侧的树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远处的宫乐隐约传来,丝竹声悠扬,缕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