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澜闻言,目光微微一闪,面上却依旧镇定:“哦?我倒从未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号,我月支国素来百姓安分,守城的卫兵们更是日夜巡查,若真有两个外人闯入,早该有人来报了。”
“陛下日理万机,没听过也正常。”城下的军师的语气依旧倨傲,纵马绕着城下打转,扬声道:“我们也不为难你,只需让我们进城搜查一番,若是找不到人,我等自会向陛下赔罪。”
“放肆!”乔婉清站在城头,听到他们的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声音虽带着轻微的病弱,却满是怒火:“我月支国再小,也是一方国土,岂能容你们这些人说搜就搜,随意来去!”
那军师脸色一沉,脸上顿时没了之前的假客气:“我皇本是看在两国多年交情的份上,才让我们好生商议,既然你们不肯领情,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猛的一挥手,对身后的士兵们厉喝一声:“上!”
等那军师一声令下,城下的兵士们立刻举着盾牌往城门口冲来,箭矢先如雨般朝城头上射去。
阿史那澜眼神一厉,当即高声下令:“反击!射箭!落石!守住城门!”
城上的驻守的卫兵们也立即行动起来,箭矢密密麻麻射向城下,又将大块的石头顺着城墙滚落,砸得城下的乌仑国兵士惨叫连连。
可对方攻势极猛,很快就推着登云梯靠到墙下,几个兵士抓着梯子迅速往上爬,刚露出半个身子,就被城上的卫兵们一矛戳中,或是被石头砸中,直直摔了下去。
另一边,沈阿衡和阿史那玉并没回屋,听见不远处传来震天价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心里一紧,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城头方向飞奔而去。
西域的夜风凌冽,刮的人脸颊生疼,刚靠近城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夜空被火光染的通红,城下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的被城上落下的势头砸的血肉模糊,有的胸口插着刀,鲜血浸红了地面,城头上几个卫兵中了箭,正靠在箭垛旁休息,剩下的人依旧举着弓箭,搬着势头奋力抵抗。
城上城下已经打得一片混乱,火光染红了半片天空。
登云梯在城下架了好几架,乌仑国的兵士们还在往上冲,城上的箭矢和落石不断往下砸,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流。
喊杀声混着风声,在黑夜中听得人心脏发紧。
城头的另一边,阿史那澜跟乔婉清也没有躲在后方,阿史那澜站在箭垛旁,一手拉弓一手搭箭,瞄准城下的兵士利落射出,箭箭中的,乔婉清则扶着城墙,和卫兵一起搬起石块,她虽面色发白,呼吸发颤,却咬牙将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阿史那玉见状,立刻冲了过去,从身边一个肩头中箭咬牙勉强支持的卫兵手里接过弓箭,指尖扣弦,运起内力,对准正顺着登云梯往上爬的兵士连射三箭。
箭矢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竟一箭穿了两人,为首的兵士中箭后惨叫着向后倒去,连带梯子上的一串人都跟着摔下城墙,重重砸在了地上。
阿史那澜眼底闪过几分惊异,忍不住低声赞叹:“好箭法!”
沈阿衡快步跑到乔婉清的身边,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石块,大声劝道:“伯母,您身体不好,先歇会儿吧,让我来吧。”
乔婉清却摇了摇头,又用力搬起一块石头,声音带着喘却很坚定:“国家当此形势,我怎么能歇?放心,伯母没事,多个人手总能多一份力。” 说着便将石头推了下去,砸中了一个正攀梯的兵士。
城上的反击越来越猛烈,阿史那澜跟阿史那玉父子两人的箭又都精准至极,卫兵们也红了眼搬着石块往下砸,城下的乌仑国兵士伤亡越来越惨重,尸体堆得几乎挡住了城墙根。
那为首的军师看着周围手下人一个个倒下,自己的衣袍上也被溅的满是血污,情状狼狈,眼看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终于咬着牙挥手大喝:“撤!快撤!”
命令一下,剩下的兵士再也撑不住,丢盔弃甲地转身就跑,连登云梯都顾不上收,跌跌撞撞往后退。
不一会,一群残兵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血迹,在火光下映照下格外刺眼。
城门口的厮杀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百姓。
没过多久,很多百姓便提着灯笼,抱着药品和粮食匆匆赶来,递到需要的卫兵们的手里。
沈阿衡立刻蹲到受伤的兵士身边,帮他们处理伤口,动作快而稳,接着又取过布条,不一会就完成了包扎,力道刚好不会勒得疼,却能牢牢护住伤口不至流血。
“姑娘这包扎手法真神,一点都不疼!”一个兵士用西域语忍不住感叹,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点头道谢,纷纷说道:“多亏了姑娘的药,伤口都不那么烧得慌了!”
沈阿衡听不懂话,但从他们的神情中也能大致猜想出来,于是笑了笑,刚想回应,身旁突然一暗,是阿史那玉蹲了下来,他没说话,只默默拿起药粉往她手边递。
月光似裹了层纱,落在他脸上,衬得肌肤愈发清透,眼睫纤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专注的柔和,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等她撒完药,他默默接过她手里的布条,帮她递药,固定伤口,动作虽没她熟练,却格外认真。
等两人把受伤的兵士们都处理好,那边阿史那澜跟乔婉清也走了过来。
沈阿衡见乔婉清的脸色还有些发白,连忙站起身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伯母,您刚才累着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婉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
说完,转头又看了眼旁边的阿史那玉,说道:“今晚多亏了你们两个,折腾了大半夜,才该好好休息,你们快回去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就行。”
阿史那澜也在一旁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却还是先顾及着他们:“你们去吧,别累着了。”
沈阿衡跟阿史那玉忍不住对视一眼,问道:“伯父伯母,那你们呢?你们不休息吗?”
阿史那澜望着那群乌仑国残兵逃窜的方向,神情里似乎有些忧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乌仑国皇上既已派兵来,知道吃了亏,定会很快再派兵反击。”
沈阿衡的心猛的沉了一下,夜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她指尖微微发凉。
这一夜,没人回去休息。
城头上的人都在加紧准备,有的搬运粮食和水,有的擦拭刀剑、检查弓箭,火把映的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月支国本就国小,没有先进的枪炮,能依靠的只有士兵们手里的弯刀、长弓,还有些西域特有的短刃。
沈阿衡看着忙碌的人群,心里满是忧虑,乌仑国是西域第一大国,兵强马壮,这次虽然退了兵,但下次再来定是带着更猛的攻势,单靠这些冷兵器,真的能抵挡得住吗?
熬到后半夜,困意实在压不住,沈阿衡靠在城头的箭垛旁,想闭眼歇一会儿。
刚眯上眼,身旁就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阿史那玉走了过来,没说话,只轻轻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脱下身上的大衣,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苍白的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肩头时,悄悄往紧裹了裹。
沈阿衡没有睁开眼,声音里有些有气无力:“你不冷吗?我们一起盖吧。”
阿史那玉贴着她的耳侧应着,声音轻的像春风:“我不冷。”
沈阿衡心里记着他身子底子不算好,万一着凉就麻烦了,于是也不征求他意见,直接伸手把身上的大衣往旁边拽开些,将他的身体也裹了进来。
阿史那玉的耳尖瞬间红了,眼底像碎星般亮了亮,他喉结轻滚,没说话,只轻轻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力道轻的怕碰疼她。
大衣裹着两人,连呼吸都变得温热起来,在寒凉的夜里,像圈住了一小片温暖。
城中军民百姓们一直忙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歇息,连城头值守的卫兵都忍不住靠在箭垛旁打盹。
可没歇上片刻,城门外突然传来震天价的喊杀声,比昨夜更响,更密,一下子惊醒了所有人。
沈阿衡跟阿史那玉猛地睁开眼,一齐起身朝城下望去。
晨光里,乌仑国的兵士们黑压压的排成一片,甲胄反光晃得人眼晕,烟尘滚滚,从城门一直排到远处的沙丘,连旌旗都插得密密麻麻,一看就是倾巢而出的架势。
城上的卫兵被这喊杀声惊得瞬间清醒,纷纷涌到城头往下看,晨光里,乌仑国的兵士们像黑压压的潮水,一眼望不到头,连旌旗都遮住了小半片天。
所有人都被这阵仗震得说不出话,手里的兵器攥得发白,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阿史那澜跟乔婉清匆匆奔了过来,看到城下的景象,阿史那澜脸色难堪,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猛地拔出腰间的剑,扬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准备迎战!守住城门,就是守住咱们的家!”
这声音声传十里,掷地有声,瞬间拉回了城头上那群还愣着的卫兵们的神,城头上很快重新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沈阿衡跟阿史那玉也立刻各自拿起一把弓箭,并肩站在城头,目光紧紧盯着城下。
城头上的卫兵们正按照指令搬运弓箭跟石块,突然间“砰”的一声,一阵巨响炸开,
乌仑国竟推来了大炮,一枚炮弹直直砸在城头,砖石崩裂,那处城头当即塌了一块。
两个正守在那里的卫兵猝不及防,直接被炸开的碎石掀飞,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城上的士兵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惊得一怔,连呼吸都顿了顿,昨夜还勉强能抗衡的冷兵器,在大炮面前瞬间没了底气。
不等他们反应,又有几枚炮弹轰了过来,炸的城头砖石乱飞。
乌仑国的派出几队先锋队飞快冲来,将云梯架在城墙下,要踩着缺口往上爬。
阿史那澜当机立断,提剑一声大喝:“跟我来!先破了他们的先锋!”
说着,便带着一队精锐卫兵从侧门冲了出去,直扑敌军前方的小队,见人便砍,顷刻间血流满地。
刀光剑影里,很快把打头阵的兵士们搅的阵脚大乱,不少人被砍倒在地,暂时拖延了敌军的攻势。
可等他们要往回退时,乌仑国的大队人马已经围了上来,密密麻麻的兵士们把他们困在中间,阿史那澜肩上挨了一刀,血染衣袍,却依旧挥剑抵抗,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爹!”
一道清冽的少年声线冲破喧嚣,下一秒,阿史那玉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下城头,浅灰色的衣袍在剑光里穿梭来去,身形轻得像阵风,只听得几下长声惨呼,围堵阿史那澜的兵士腕骨被他用剑柄敲断,兵器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他落在阿史那澜身边时,发梢沾上了血雾,脸色依旧清冷,伸手拽住父亲的胳膊:“走。”
说话间,脚尖点地又跃起,避开身后刺来的长枪,反手一剑,剑光映着他冷玉般的脸,透着几分艳丽的狠,一柄长剑从下至上当胸透入,直接挑飞了那兵士的头盔。
在城上箭雨掩护下,他半扶着父亲,身形闪转腾挪间,眨眼就退回了城头,连衣摆都没怎么沾血。
刚站稳,阿史那玉擦了擦剑上的血,就要再次跃下:“你们在此处别动,我去取他们首领的头。”
“你站住!”
阿史那澜一把拽住他,声音因为失血有些虚弱,却异常严厉:
乔婉清也红着眼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阿玉,听你爹的!下面全是兵,任你武功再高,去了就是送死!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阿史那澜靠在箭垛上,喘着气看着他:“乌仑国打过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找人,我们月支国虽小,却占着西域通往中原大半的贸易通道,这些年也与中原交好,商队往来不断,他们早就眼红了。”
他说着,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打开看时,里面躺着一块刻着“月”与“龙”交缠纹样的玉牌,边缘还留着岁月磨过的痕迹。
“这是当年月之国开国时,中原皇帝赐的信物,是两国交好的凭证。乌仑国要的不只是这条通道,拿下我们,下一步就是吞并西域诸国,统一整个西域,等攒足了粮草兵马,迟早要南下入侵中原。”
他把锦盒塞到阿史那玉的手里,染血的手指重重按在玉牌上:“你和阿衡拿着它去中原,去找当今皇帝,这信物就是凭证,他看了便知,救月支国,就是守住中原的西大门,他不会坐视不管。”
乔婉清在一旁红着眼补充:“这玉牌除了我们,没人认得,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被乌仑国的人截了去!”
阿史那玉看着父母苍白的脸,又看向城下依旧黑压压的敌军,没再挣扎,只是攥紧了那玉盒。
阿史那澜强行忍着肩上的疼,推了他一把,声音里满是急切:“别愣着!你们现在就走!从西侧的密道出去,顺着沙棘林往东南走,就能踏上往中原的路!”
他转过头,看向城头下依旧震天的喊杀声,又回头盯着阿史那玉,眼神锐利如刀:“这里有我和你娘守着,大门塌了我们就用身子堵!你们走得越快,搬来救兵的希望就越大!”
乔婉清也拉着沈阿衡的手,把几包干粮和水塞给她,哭着催他们:“快!再晚密道都要被发现了!记住,一定要把救兵带回来!”
阿史那玉看着父亲染血的肩,又看了眼母亲泛红的眼,攥紧手里的锦盒,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拉着沈阿衡的手,转身往密道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