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根针管,闻修竹皱了皱眉。那天他收拾器材柜时,在最里层的角落里找到了它,他以为是哪个实习生操作不当,没有及时丢弃使用过的针管,于是先收在了自己的柜子里,准备下班丢掉。
可问题是,现在它为什么跟着自己回了家?
闻修竹拣起针管,打算回实验室看看,他是不信宋清淮怪力乱神的说法的,他觉得应该是自己病糊涂了,心里惦记着处理它,才迷迷糊糊带出来的。
一推开门,闻修竹差点撞上人。本来已经离开的宋清淮此时正双臂抱胸靠在墙上,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视线逐渐转移到他手中的针管上,好像笃定他一定会出来一样。
“走吧,难伺候的大少爷。”宋清淮思来想去,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医生嘛,总会碰到几个不配合治疗的患者,处理好医患关系是他们新时代苗医的必修课程。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又用你那歪门邪道算出来的?”闻修竹冷笑一声,慢悠悠道。
宋清淮再次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去你的实验室啊,不然我们拿着这么大针筒去街上义诊吗?大少爷,你那写脸上的心思还是用不着算的。”
语毕宋清淮抽走了他手中的针管走了出去,闻修竹只好跟上。
在别墅区跟着宋清淮绕了三圈,闻修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迷路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宋清淮终于停下来:“上车吧。”
闻修竹看着他修长的腿轻轻一跨,坐上了一辆……电动车?!顿时脸黑成了炭,他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你让我,坐这个?”
宋清淮抬手看了一眼表,拧了拧车把手:“现在可是晚高峰,这个不堵车。”
闻修竹咬了咬牙,假笑着坐在了后座。
他伸手扶在宋清淮腰上,笑道:“好的,宋医生,你可开稳了。”说话间,手上暗暗加大了力道。
宋清淮刚刚给了车一股电,感觉腰间一紧,那双大手几乎把他整个腰箍住,这点力道对宋清淮来说并不痛,但是……很痒啊!
他眼眶微微泛红,水光氤氲。这是宋清淮的一个秘密,他有泪失禁的毛病。通常感到疼痛的时候不会触发,反而是感到痒的时候会犯。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强共情能力,一旦他共情了别人的感情,泪水便止不住的掉。
闻修竹此时心猿意马,他感受着手上的触感,不由得感叹这人腰真细,如果不是个骗子的话就更好了。
许久看宋清淮没反应,闻修竹侧头看去,发现宋清淮居然一副要哭了的样子,顿时松开了手,而后笑了:“这么娇气的小骗子?你碰得我,我碰不得你?那我摔下去怎么办啊,医~生~”
宋清淮上半张脸眼眶通红,下半张脸扬起一个假笑,猛地提速:“碰得,抓紧了,摔死了概不负责。”
尘土飞扬,差点从后面摔下去的闻修竹终于老实了。
今天实验楼人并不多,已经临近下班点,大楼门口几乎没人进出。
“滴——”
闻修竹拿出员工卡刷门禁,机械音在大厅冷冷的响起。宋修竹跟着进来。
保安大爷正伏在桌上睡觉,大楼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动静。
两人上三楼去闻修竹的实验室,楼层不高,他们选择了走楼梯。
这栋楼修建时间比较早,这么多年因为总有实验需要场地,一直没找到空闲的时间翻修。楼梯间通常没人来,看起来十分破旧,墙皮都脱落了不少,感应灯也不灵敏,有人经过也不亮。
闻修竹早已习以为常,可在宋清淮眼中却并非如此。那感应灯上,分明围绕着一团黑气,一双惨白的手正死死抱着灯管,让它感应不到活人的气息。
实验室内,一切都和闻修竹睡着之前一样,只有器材柜的门大剌剌地敞开着。
闻修竹皱眉,伸手把它关上,实验室的设备都很昂贵,一般来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保护好器材再休息,几乎不会出现柜门大开的情况。
宋清淮看着柜门上对他来说清晰可见的掌印,平静道:“是鬼打开的。”
闻修竹嗤笑道:“您又看着了?”
宋清淮懒得理他,顺着黑气的方向一路找出去,在走廊里走了很久,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最里面几个实验室甚至贴着封条,几乎没人使用。
闻修竹双手插兜跟在后面,看他要搞什么名堂。
宋清淮在最后一间实验室门口停下,这间实验室门上贴着白色的封条,明显是没有人使用,铁门紧闭,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门缝中溢出来。
正要伸手揭下封条,一双大手死死攥住宋清淮的手。
闻修竹难得神情严肃:“不能进。”
宋清淮歪头:“为什么?”
闻修竹顿了顿:“这间实验室,从来没人进去过。”
宋清淮笑了:“那更要进去看看了。”
闻修竹似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这间实验室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我虽然不信他们的说法,但我觉得贴封条除了闹鬼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实验出差错,有危险试验品暴露,不能贸然进去。”
宋清淮听到闹鬼,让闻修竹把前因后果告诉他,虽然闻修竹不信这些,但看他一副不了解清楚就非要进去的架势,只好讲给他听。
大约十多年前,这个公司已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研究所,所有相关专业大学生都把这里当作梦想。如果能来这里实习,那将为简历增添许多光彩,再找其他工作也不愁了。如果能来这里工作,更是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行业最尖端。
有一个小姑娘,经过重重面试才得到实习资格,被分到了主任手底下。那个主任是靠关系进来的,自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经常抢占手里实习生的实验成果交上去。
这个姑娘很有天赋,几项成果都很优秀,本来是有转正的机会的,可每次开会时,自己的实验成果总冠上别人的名,一来二去,转正几乎无望。
在她即将结束实习期准备离开的那天,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洗手间洗手,一出来,就撞见了主任。
主任盯着她,肥胖的身体几乎撑得白大褂的扣子都要掉下来,满面油光地笑着:“你想不想转正留下来呀,最近手头的新项目,我留给你,你想不想留在我手底下继续干?”
听到转正,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主任不怀好意的眼神。她才刚刚离开校园的象牙塔,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并不了解社会上的种种潜规则。
她正要跟上去,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妈妈发给她的一条短信:闺女,今天下班早,妈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早点回家。
没来得及回复,就被主任一把拽走。
后来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大家发现时,半根试管狠狠插在主任脖子里,那姑娘从楼上一跃而下,脸先着地,当场就咽气了。
从那以后,实验室半夜总有哭声呜呜咽咽,大家口口相传,就变成了鬼故事。
闻修竹是唯一一个不信这些的人,所以半夜才只有他一个人在工作。
宋清淮听完点了点头:“那就是这里没错了,进吧。”说着就撕掉了封条,准备推门。
闻修竹眼看拦不住,只好赶紧拽住他,从口袋拿出两只随身携带的新口罩,绕过宋清淮的耳朵给他带上,自己也套上一个。
不得不说,宋清淮的脸非常小,带上正常成年人尺寸的口罩几乎罩住大半的脸,皮筋挂在耳朵上松松垮垮,摇摇欲坠。
闻修竹靠近他,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给宋清淮的口罩在耳后打了两个结,笑道:“宋医生,下次是不是得给你准备几个儿童口罩。”
宋清淮感受着耳后翻动的指尖的温度,脸上几乎要烧起来,微微传来的痒意几乎又要让他红了眼眶,他慌忙推开闻修竹,转身开门。
闻修竹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温度,抬脚跟着他进去。
这间实验室要比闻修竹的大不少,实验器材也更齐全,但是因为废弃多年,试管砝码都掉落在地上,几乎没法下脚。房间里的窗户被人用铁板紧紧封住,密不透光,灯管也早已经不能用了,他们被迫在黑暗中看这间屋子。
闻修竹看着一地器材看得牙酸,他平时写申请百般努力要借的器材现在竟然就这样被摔在地上,传闻中的那个主任真是暴殄天物,实在该死。
宋清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死死盯着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白大褂。
如果这是一间封锁十年之久的实验室,那么此时此刻,挂在衣架上,那件随风飘扬,沾着新鲜血液的白大褂,究竟是谁的?
他走过去,伸手想把那件衣服取下来,指尖碰到衣服的一瞬间,那白大褂瞬间自己飘起来,强迫宋清淮穿了上去,这衣服应该是一个女生的,尺码偏小,穿着有点紧。
闻修竹还蹲在地上挑挑拣拣能用的器材,一抬头,看到宋清淮穿着一件白大褂,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乐了:“宋医生,cosplay呢?”
别说,宋清淮穿着白大褂还真有几分医生的样子,不那么像骗子了。
宋清淮没有回答他,而是捡起一根摔断的试管,缓缓转身,朝他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只有几步距离,在昏暗的环境里,靠着试管上微微的反光,他这才看清那褂子上的血迹。
眼看着宋清淮走近,忽然猛地抬手要把那半根试管朝他插过来,他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拦腰抱住宋清淮,阻止他的行动,谁成想宋清淮力气实在是大得离谱,闻修竹根本控制不住。
“砰——!”
生死关头,实验室的铁门紧紧关上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剥夺了最后一丝光亮,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密室,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化。
这里变成了一间,崭新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