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 第2章 第 2 章

六月的风已经带上了初夏的温度，经管院的教学楼离食堂最近，莘野便光荣地肩负每天的使命-给宿舍的人占座。加上他吃饭慢，每次打了饭先吃，柯雨他们再来，总能配合得很好一起吃完一起回去。

今天他照例沿着最近的路轻快地跑向食堂，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在他肩头跳跃。他轻车熟路地打好饭菜，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再加一份免费汤，然后目光在喧闹的食堂里搜寻，最终定格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电风扇在头顶嗡嗡旋转，带来一丝凉爽。他刚坐下尝了一口排骨，就听见“啪”的一声，一个餐盘毫不客气地落在他斜对面。

“泊舟坐这里！”

金色的脑袋在阳光下格外晃眼，像一簇跳跃的火焰。莘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金发少年已经把斜挎包摘下来，“咚”的一声放在旁边空位上，俨然一副“包也要占座”的架势。

莘野抬头，看见另一个身影端着餐盘走近。逆光中，那人的身形被勾勒得修长利落，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一只手端着餐盘，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上提着两瓶矿泉水。他在桌边停顿了三秒，见金发少年丝毫没有挪位的意思，便从容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有……”莘野一急，刚要开口说“有人了”，饭粒直接呛进了鼻子，从鼻孔里喷射而出。

幸好对面没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时涨红了脸，捂住鼻子咳得惊天动地。旁边的许泊舟默默拧开矿泉水递过来，动作自然得仿佛早有准备。

瓶盖在他修长的指尖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好不容易擦干净一脸的狼狈，莘野低声道谢，耳根烧得厉害。半个食堂的目光都被他刚才的“表演”吸引过来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金发晃眼的江季白。

“今天还去游泳么？”许泊舟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从未发生。

莘野瞥见江季白已经埋头猛吃，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认命地把自己的背包放到邻桌占座，实在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如此厚脸皮地坐在有人的座位上啊！

正好把一口饭咽下去，才礼貌地回答：“学长今天还去吗？”

许泊舟随手解锁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可以去。加个微信，我扫你？”

逆光中，那人的轮廓仿佛镀了一层金边。莘野不得不承认，即使看不清五官，许泊舟周身散发的气场也足以让人心跳加速。

“好、好啊……”莘野慌忙掏出手机，解锁时大脑全是空白的忙音，脑内小剧场停摆了。

对面的江季白耳听八方，立刻凑过来：“我也加一个！”他不由分说地扫了码，扒饭的手居然都舍不得停下，筷子在餐盘里飞快地舞动。

两秒后，两个好友申请跳了出来。一个是“许泊舟”，头像是深蓝色的海洋；一个是“江季白”，头像是一只咧嘴笑的大金毛（狗）。

原来是这个泊舟，不是那个亳州。莘野暗自记下，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才点了通过。

“学弟你叫什么？”江季白咬着筷子问，手指在手机上戳戳戳。

莘野嘴里一口饭正细嚼慢咽，来不及咽下去，又不好不说话，只好捂着嘴含糊道：“微信名就是。”

“……”江季白想读一下，突然卡壳，“这个字怎么读？”说完自觉失言，赶紧找补，“我是说这是个多音字，在姓里怎么读？”

“读shen，连起来是田野的意思。”莘野轻声解释，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许泊舟。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似乎对莘野的名字不感兴趣。

第一次见到莘野名字的人大多会问一下，仿佛不相信这居然真的是一个真实的名字，而不是网名。

“大二？”

“是的是的，经贸学院的，学长呢？”

“我们研二了，生物方向……”

原来是搞科研的……

正说着，莘野看见柯雨他们端着餐盘在人群中张望，连忙挥手示意。柯雨一眼就看见了他，目光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打转，挑眉用口型问道：“怎么回事？”

莘野闭眼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柯雨会意，带着另外两个室友坐下后，顺手把莘野占座的包塞到自己身后。

“那就下午5点？”许泊舟将备注改成“莘小野”，锁屏前仔细看了一眼微信头像，那是只胖橘，正歪着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6点吧，我今天下午满课。”莘野解释道。在这所理工科院校，大二的课程排得密密麻麻，仿佛要把所有知识都塞进他们脑子里。虽然他是文科，但是也是这个画风，课表挤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泊舟点头：“好。”

“我们实验室还在跑数据，先走了。”许泊舟和江季白吃饭速度惊人，转眼就已经光盘。。

“哦哦……学长再见。”莘野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端着餐盘起身。两条大长腿迈开步子，转眼就快到食堂门口。江季白在门口突然回头，朝莘野摇了摇手，就这样一小会，许泊舟已经走出大几米开外，江季白赶紧小跑着追上了许泊舟。

柯雨抄起莘野的背包，利落地挪到他对面，目光还追随着远去的背影：“那个金毛……”他咬着筷子皱眉，“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莘野差点笑喷饭。虽然私下他也用“金毛”称呼江季白，但从柯雨嘴里说出来，格外生动。他想象着江季白身后展开一屏绚丽的羽毛，在食堂里招摇过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惹的柯雨盯了他一眼。

“你别喷我身上。”莘野既不惊吓，也不惊逗，吃饭喷饭也是家常便饭，柯雨多次惨遭攻击。

可下一秒柯雨也跟他一起笑起来了。显然是想起来刚刚江季白那一蹦一跳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大金毛。

吃完饭往宿舍走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柯雨突然搂住莘野的肩膀，压低声音：“晚上我也要去！”

“去哪？”莘野装傻，低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游泳馆啊！”柯雨挑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让我们的莘野同学连占座都顾不上了。”

莘野耳根一热，六月的风吹过林荫道，树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燥热。

“哪有！是他们硬要坐，我不是在旁边给你们又占座了么……”

柯雨却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把莘野气的按住他的头一通暴揍。

“下次不给你们占座了！狗咬吕洞宾……”

说是6点，但是莘野一下课就跑过来了，5点半就到了，身边是泳裤还没到，非要借一个都要跟过来的柯雨。

“你就这么放心不下我？”莘野无奈地看着身边室友，更衣间的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柯雨挑眉，把借来的泳裤在身上比了一下，迅速套了上去：“免得你又被哪个帅哥教练捡到，今天你必须由我来教！”

训练泳道里，水波荡漾着蓝色的光。莘野复习着昨天的动作，却总觉得不得要领。手臂划水的姿势别扭，换气的时机总是不对。柯雨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亲自上手纠正。

“你抬头换气！抬起来！”说着深吸一口气亲自示范，鼓起腮帮子呼哧呼哧的。他用眼神问莘野学会了么，却只得到一串气泡作为回应。

就在莘野第三次呛水，咳得满脸通红时，旁边泳道传来熟悉的声音：“收紧核心。”

莘野猛地抬头，水珠从发梢滴落。许泊舟不知何时出现在相邻泳道，正轻松地踩水看着他。水波在他周围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学长。”莘野感觉耳根有些发热，幸好刚才呛水已经让他的脸足够红。

“嗯。”许泊舟淡淡道，水流在他结实的肩颈处打着旋，“我来吧。”

柯雨经此一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当老师，毫无怨言地退下来，趴在池边观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许泊舟自然地接手了教练工作。比起昨天的临时起意，今天的指导更加系统专业。他示范动作时，肌肉线条在水光中若隐若现，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

“手臂划水的幅度要小一些，注意呼吸节奏。”许泊舟的手偶尔会轻轻扶住莘野的腰，帮他调整姿势。隔着薄薄的水层，那触感让莘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柯雨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在莘野和他目光接触时，在许泊舟的目光死角里用口型对莘野说“有情况”。

然后他就被那个金毛卡住了脖子。

“走！我们比一场！”江季白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胳膊箍住柯雨的脖子。柯雨喊着你谁啊谁要跟你比啊，但还是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了旁边的泳道。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游泳馆成了莘野的固定打卡点。而许泊舟总会在固定时间出现，看似巧合地选中相邻泳道。有时他会带一瓶运动饮料，自然地递给莘野；有时则会指出他动作中的细微不足，手指虚点在他手臂上方，示范正确的姿势。

莘野的进步再慢，在许泊舟的耐心指导下，已经能在深水区来回游上几趟。当然他现在再也没有自己是天赋异禀的错觉了，也不敢对外说自己会跳舞，毕竟他在泳池里僵硬的就像一块冻硬的僵尸肉。但每当许泊舟点头说“有进步”时，他总感觉美滋滋。

很快天气热了起来，知了开始在树上鸣叫。学校的考试周也提上了日程。文科系的考试重点都在背诵上，而莘野在的经管系，虽然是文科，但是还要学高数和代数，虽然是文科数学，但也足以让人头痛了。再加上莘野连高考数学都没及格！本来以为上大学学个文科就能摆脱数学了，没想到还要学这个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的东西！

怎么就不能放弃互相折磨呢。莘野对着厚厚的教材叹气，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周五下午，莘野照常来到游泳馆，却不见许泊舟的身影。想起许泊舟中午就告诉他今天实验跑数据可能不能来了。研究生也要到期末了，实验成果就是他们的期末考试。

莘野心不在焉地游了两个来回，想着刚刚最后一节答疑课上，金融学老师画了一整本书的重点，感觉这个考试周压力太大。两周时间，9门课，几乎一天考一门，真的要一个夜晚，一支黑笔，一个奇迹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突然小腿一阵抽搐，抽筋了。疼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水再次淹没头顶。慌乱中他吞了几口水，窒息感扑面而来。

就在他挣扎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熟练地将他带向池边。水花四溅中，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放松，我帮你拉伸。”

许泊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手上的动作却温柔至极，托着莘野的小腿，一边轻轻按摩抽筋的部位，一边观察莘野的表情。

“你不是今天不来吗？”莘野忍着痛问，手指紧紧抓着池边，指节泛白。

“实验室提前结束了。”许泊舟专注地按摩他抽筋的小腿，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想你……大概在，就过来看看。”

那“想你”两个字说的极轻，自然无比，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却让人断章取义，让莘野的心脏漏跳一拍，忍不住抬头看，许泊舟却仔细地低头按摩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天到晚乱想什么……

莘野赶紧低下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活动了一下小腿，推开许泊舟走了两步感受了一下。

“嗯可以了……”说着转头看见许泊舟叉着腰，似笑非笑地看他，颇有一种“用完就扔”打趣意味。

“干嘛啦！”莘野脸一红，气哼哼地往更衣室跑，“我去上个厕所！”

在回去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学长，后面我就不来游泳了”莘野甩着手里的游泳包“明天我要去图书馆占座学习了，要考试了。”

莘野可以说一个意志力及其不强的人，完全是那种，方圆十米只要有一张床，他就能在床上躺一天。如果在宿舍复习，不出半小时，只能在床上看见他了。加上现在天气也热起来了，图书馆有空调。就是每次考试周的时候人很多，图书馆除了考研教室是可以占座位的，其他的地方都是每天清理，所以必须要每天，早早的去占座才行。

许泊舟本来是走路很快的人，从他跟江季白一起，错一步江季白都得追他就能看出来。

但是他现在正配合莘野的步调，缩小了步幅。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提议道：“要不去我们实验室复习？”见莘野迷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们是有办公室的，每个人都有办公桌，你可以用我的，我们现在基本都在实验室，办公室不用，办公室有网有空调。”

顿了顿，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没人，安静。”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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