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阳派的显阳大殿灯火通明,掌门并所有主事的长老们齐聚一堂,看起来对这件事极是重视,当初关于天衣剑法这种重大决定都只是在前院正厅齐聚议事,都没有来显阳殿商议,不过也能想通,毕竟天衣剑法那事只是派中家事,而这次捅穿了山门的挑战信却是事关整个隅阳尊严与地位的大事。
执法长老怒喝,“昆吾欺人太甚,竟如此打我们隅阳的脸,还有没有仙门气度与规矩了,赤玄子那个老匹夫,教的好徒弟!”
执事长老却没有生气,看着殿前浮着的那封带着窟窿的信件,挑眉反笑,语气却莫名,“师兄何必生气,这个挑战虽言是谢琅玕闻人靖私人之怨,却焉知不是赤玄子背后筹谋主使,为让自己徒儿借此扬名,也借机彻底压下我们隅阳之势。这是挑衅,但却也是一个机会呀!”
最上首的掌门一直没有说话,听了执事长老之言一声冷哼,“赤玄子真把自己当仙门第一人了?!”
此方世界修仙之风盛行,但不知为何许是灵气不足,绝大部分修行者穷极一生也只在金丹之境打转,修行亿万之众才能出一元婴境,也才配尊称一声“某某子”,而大大小小千百仙门,从古至今跨入元婴境界之人不过百数,如今的仙门七子中,偏偏昆吾赤玄子占了一席,而隅阳一席都没有。
十年前的夜风雨让仙门或期待或忌惮,觉得其很有可能再添一席,可惜却莫名陨落了,让无数人暗自惋惜或庆幸。本来还有人知道其留下了一个儿子,还曾经期待过,但是这些年过去,听说是个不成器的,也只能暗自摇头了。
想到此,掌门的眼神一黯,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罢了,小衣那性子本就指望不上,能好好活着不作妖都谢天谢地了,他还是不要再自寻烦恼了。
掌门把视线转向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暗自出神的闻人靖,“阿靖,你是怎么想的?”
闻人靖回神,看向一向信赖支持自己的师父还有期待的众师叔,他向前一步抱拳一脸坚毅,“不过拼尽全力罢了,徒儿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更不会让仙门小看了我隅阳派!”最重要的就是他一定不会辜负某个人的期望,继夜师叔之后,他依旧会是那人眼里最完美的大师兄。
执药长老却颇有些忧愁,“话虽如此,但闻人师侄毕竟才结丹不过一年,我听说那谢琅玕少年英杰,已经结丹三年了,想必功力更加深厚。”
此话一出,大殿里所有人的眉头重新皱起起来,这也是大家一直忧愁的问题。
执事长老却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台阶下的闻人靖,“师侄,刚刚我都忘问了,为何谢琅玕会突然于你为难,我记得咱们隅阳和昆吾一直没什么往来才对,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有什么矛盾?”
闻人靖确实一怔,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秀丽国色的面容来,他有些支吾,却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两人不算矛盾的矛盾说了。
反正在闻人靖眼里是一件很小的事,谁知谢琅玕却心有不忿反倒上门挑衅。
去岁仲秋的时候闻人靖下山除祟,在大夏国遇见犀渠作乱吃人,恰逢也有几位修行者要去除此恶兽,闻人靖就与他们结伴前往,顺手帮了一名女子,也不单是闻人靖帮忙了,同行几位仙子修士都帮了,但却在那女子上门感谢之时被谢琅玕撞见,而那女子正是谢琅玕爱慕之人,由此产生了些误会,本来这事闻人靖转头就忘了,谁知对方却记住了他。
掌门皱眉,抬眼看了看自己徒儿俊朗非凡仪表堂堂的气度,暗自叹气,此事也确实怪不到闻人靖身上,谁知道顺手一帮会帮出个麻烦来,不过自己徒弟确实长的不错,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男女表达过思慕之意,只是派中大师兄威严甚重在这方面掌门管的又严格,鲜少有敢硬着头皮表达情思,外面就不知道了。
旁边几个长老神色怪异,没想到是这么无聊的理由,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转头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师侄,虽然平日里不解风情了些,但确实长了一副好皮相,通身气质也够唬人,难怪那谢琅玕把他当情敌了。
不过掌门暗中思索,阿靖也确实大了,男女之间那点事也不奇怪。掌门点点头,看向闻人靖,“也罢,此事却也怪不得你,你专心备战便是。只是那女子……”
掌门的话还没说完,闻人靖就连忙打断,一副没什么关系更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师父容禀,弟子跟那女子真的没什么,只是误会而已,不过一面之缘,徒儿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起此事闻人靖实在觉得自己冤枉,谁知道那谢琅玕醋性那么大,他根本不想被人误会所以之后就没再提过那件事,同行的两个师弟也被他下了封口令,就是不想被人误解,谁知道反而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掌门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你急什么,为师又没说你们有什么,只是想问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和谢琅玕有关联,你这无妄之灾可都是因对方而起。”
旁边一直观望的执事长老一声轻笑,看着闻人靖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这师侄这般急切澄清干系的模样可真不正常,活像是怕话传出去被什么人误会一样,而且那个人此刻一定不在他们中间。
执事长老歪头想了想,这副模样可不是和自己女儿情窦初开时一样么,自以为想瞒着他这个当爹的,却不知自己一惊一乍心虚的模样早就暴露了一切。
闻人靖低头呐呐不言,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回想道:“弟子确实不知那女子的姓名,只知道她好像姓陆,是望星宫的弟子,虽然实力低微但地位看起来很高的样子,其余弟子就不知道了。”
闻人靖想了想,除了那张绝美的脸蛋还有笼统的信息,一面之缘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听过,所以不太清楚对方的情况。
旁边的执药长老适时插嘴,“那女子是不是叫陆熹微,是望星宫现执任的女儿?”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语出惊人的执药长老,闻人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晓的事你这老头是怎么知道的?
执药长老挑眉,背着手道:“望星宫历代执掌观天轮,擅于占卜望气之术,常年为人间各国王朝占卜气运天象,十五年前,望星宫为大胤朝占卜与大夏的战事成败,希望逆天改命挽救危亡,可惜明明占卜结果是六成胜算,但偏偏国灭了,望星宫名望大跌,之后不久,新执任妻子惨遭截杀才两岁的女儿神秘失踪,直到去年年初才在大夏找回。
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陆熹微,现执任为了帮助女儿调养身体弥补资质在各大仙门寻找各种灵药和天材地宝,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众人恍然大悟,这事确实不是什么秘密,但和隅阳关系不大,因此众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经过执药长老一说,顿时觉得闻人靖说的那名女子很可能就是陆熹微。
掌门脸色缓了一瞬,神色波动了几分,既然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就好办了,操作的空间就大了,总不能他们隅阳白白吃亏,都被人挑衅到家门口了。
夜染衣坐在卧房里静静的端详手中早已失了灵性的船形玉坠,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它。
这一辈子变数太大了,隅阳虽然人事不变,但外界却似乎变了好多,和他模糊的记忆大不相同,现在让他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前世明明安然无恙,现在却突然被人挑衅上门,可这些事前世根本没有发生过,闻人靖声名鹊起是在两年后参加了昆吾的大坛会,与谢琅玕一战成名,可是这辈子对方却乍然上门挑战。
前世昆吾大坛会之前他因为担心对方也为表自己之心,撕裂一魂合于玉坠,然后将这灵宝当做信物送给了闻人靖,对方也接受了,他以为从此两人就是心照不宣两心相知,可惜……
前世闻人靖也是参加了昆吾的大坛会才认识了陆熹微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缱绻情缠,他这个师弟逐渐的退出了对方的世界,为此,他不顾体面尊严的闹了一次又一次……想到此,夜染衣迟疑的看向床边的镜台,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灵巧的昆山玉发环,是去岁闻人靖送他的束发之礼。
夜染衣走过去拿起来细细的端详,即便前世很多事都模糊了,他也不再惦念那人,但闻人靖的事他向来记的比较清楚,前世束发之年闻人靖这个大师兄送此物给他了吗?昆山之玉……他前世只见陆熹微戴了一只闻人靖送的昆山玉簪。
夜染衣突然有一种陌生感,他回到的真的是前世吗,还是只是一个相似但陌生的世界?再次握紧了颈间的玉坠,也只有这个熟悉至极的东西才能带给他几分安全感。
不知怎地想到那个绝美的女子,夜染衣微微苦笑,心绪复杂自己也理不清什么感觉,曾经的他是嫉恨陆熹微的,但是一场阴差阳错,本该理直气壮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却心虚气短起来,只因他错杀了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就那么心安理得。
现在想来,前世在他眼里满是缺点的女人其实也是敢爱敢恨坚韧不屈的,即便最后自己是被她设计而死,但也算是一命还一命,因果相循罢了,放下了对闻人靖的感情再来看陆熹微,夜染衣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讨厌对方。
一声轻叹,夜染衣把发圈置于最深处看不见的地方落灰,他何必再自寻烦恼呢,世事再怎么变换,想必三生石上天定良缘的两人很快就会比翼同心,他一个外人跟着瞎想什么,既然已经放下了,那么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别人还轮不到他去操心。
想通了之后,夜染衣很快上床熄灯睡觉,昨晚沉迷话本一晚上没睡,现在真是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