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 第55章 崖香扬名

“偷香？”

看着陈轩奇怪的眼神，何夏时慌忙摆了摆手。

陈轩看他这样子，心里有了计较，“你是说去偷香料？那我也不能去。要是想要，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我只知道别人被偷了东西心里一定难过，我再也不干这样的事。”

何夏时被她这样说，心里也不舒服。陈轩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不能等到他好好解释了，行进的脚步突然加快。

“陈姑娘，不论如何，我今天要与你做一桩交易。”方清扬不急不缓道。

陈轩有些意外。

她没有去问这件事跟何夏时的关系，只是问方清扬，“你说是交易，是笃定我会帮你了？”

听说品香是极为风雅之事，这个葛香铺村中家族的族长葛抱朴今日要请香学名流来家中赏香，陈轩早早的扮做了梁上君子静候，一直等到了午后。这间屋子在前院，却又僻静，屋里布置十分雅致。刚刚听到脚步声，却听到后来的人说等雪停了，他们准备要踏雪品香，确实十分风雅。

陈轩跳下房梁，看着主人在素纸上留下的笔迹：陈氏香谱所记黄太史四香名意合、意可、深静、小宗，均以崖香为主香，此物外观色黑而中有白丝，敲之有金石之声，其香味清淑，未有焦气，然此香今几不存于世，或以莞香替之。今用香方，将莞地产白木香以绢袋入米水慢火煮以一日，再取檀香木、甘松、丁香、松香，制为香粉、线香、香饼皆可。

除了几张香方以外，桌上还放着一本香谱，陈轩无意打开。不过，这间屋子却没有什么明显的香味，大概越是用香之人，反而用起香来不过分豪奢，且这里窗户微开，不时有微风吹入。陈轩打量起屋子的布置，若是真有崖香，会放在哪里呢？这样好的东西，主人会舍得束之高阁吗？

正当陈轩入神之际，又听到了有人步履匆匆，她很快侧身躲在一旁。

一个老头走了进来，走到了书桌旁，将一片香点燃之后，放在了压好了香灰的炉中，拿着那几张白纸看了起来。只见他在书桌前反复踱步，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听到他叹了叹，“香是好，却还不到时候。”随后，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木柜，走出去叫人搬木料去了。陈轩见此，便先靠近柜门去瞧那香的模样，她不懂香，只是确实能看出那木料的油腻温润，大概就是方清扬所说的崖香，差不多有婴儿般大小。不清楚他们这次搞的什么名堂，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块木料偷走。

见他们果真要在室外品香，陈轩决意出去先看一番热闹，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了香味，也需要出门散一散才好。她于是装作在不远处打扫，见这一桌有一主四客，从落座开始，他们便停止了寒暄，而是等葛抱朴先为他们烫好了茶具，几人便开始饮茶。

一枝梅花送香来，葛抱朴正以雪煎茶。

“此茶味涩，当与崖香的清甜相得益彰。”一人道。

葛抱扑并不挑明，只是继续布置好炭、灰等用具，待香灰去了湿气，便道，“今日踏雪寻梅，平添了几分雅趣。几位贤友光临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崖香虽好，却失之清淡，如此佳景，不如试一下登流眉。”

“据说这登流眉靠近真腊，香味浓郁，可以三日不散，也是当今少见的香。”另一人笑了笑。

葛抱扑将登流眉引燃，过了一会儿，香味渐浓。

有人赞，“此香不同凡响，果然水土不同，风物自然有所差异。”

也有人说，“可是，终究不如崖香。”

“崖香虽好，却已停产，难以为继。”葛抱扑坦言，“不过最近终于找到崖香的替代物。”

一人有意为葛抱朴解围，道，“老先生说来听听。”

葛抱朴将登流眉取下，拿出事先制成的香粉，道，“先向诸位献丑了。”

说完，做了个香篆在香灰之上，是梅花的形状，倒也寓意高雅。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道，“这香味不错。”另一人也道，“倒是一点也不浊。烦请葛老板一会儿惠赠一些了。”

听他们这会儿正相谈甚欢，却突然有人喧哗入了院子，当下正被人拦在门外。那葛老板此时将蒙着那一块崖香的布取下，对四人道，“外面的人便是来取崖香的……诸位还请一观。”

几人甚是疑惑，一人道，“葛老板，这是为何？”

葛抱朴感慨道，“这是我的家事了，我的侄子要自立门户，因此想要这块祖宗传下来的崖香。”

几人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又叹道，“崖香，确实不同凡响。只怕要让出崖香，葛香铺的声望会一落千丈啊。”

葛抱扑点了点头，“这孩子自小聪颖，若是能自立门户，大概也能干出一番事业。”他向几人解释道，“我并非是在乎崖香，而是担心家族人心相背。”

“葛兄之虑，高瞻远瞩。”

其他几人无话，大概是觉得此时正是说不好，也不好说的程度。

听葛老板的意思，若是崖香丢失反倒胜过以后同族相争的局面，若是能想个几全其美的办法岂不皆大欢喜，不过此事应该再仔细观察再做打算，陈轩想着。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轩吃了吃惊，然后抬起了头。

“你过来一下。”葛抱朴对她招了招手。

他走回到桌边，把香炉盖住。等陈轩走近，几个人点了点头。

“果然是**的味道，你方才去过酩香堂？”葛抱朴收拾好东西，坐了下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陈轩索性大大方方道，“我的轻功本来是常人的耳力听不出来的，要不是今天身上染了些香味，恐怕你不是很容易发现。我是来买崖香的。”

“崖香是我家传，不可能对外出售。”葛抱朴捋了捋胡子，感觉陈轩十分可笑。

“您可能没有听说，当今什么东西都可以卖，只要是买的人稀罕，卖的人觉得有利可图，尽数都可以买卖。”陈轩背着手，看起来比那长尾巴的喜鹊还要神气。

只是葛抱朴回道，“崖香是我葛香铺的招牌，失了崖香无疑等于自绝我葛家的门路。”他捋了捋胡子，道，“若是你要其他的香，我倒是可以送给你一些。”

“刚刚葛老板的话我也听到了。都说‘福兮祸所依’，这崖香在您手中，恐怕已经非福而是祸了吧？”陈轩背着手道。

“尽管你这么说，后面的事只能看小丹怎么处理了。”葛抱朴大笑，似乎是觉得陈轩十分可笑，“近年来想取崖香的人不尽其数，尽管我不希望分家，但也不会让崖香外流。”

看来葛抱朴的态度坚决，并不给陈轩搅和的机会，陈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继续弯腰扫地。这时，正好院子外的几个人终于闯了进来。陈轩抬头一看，原来都是乳臭未干的样子，空长的人高马大，一人摇着折扇装腔，一人抱着把铜剑作势，像两个门神一样在中间一人的左右，还有一人在三人身后，侧身而立，不时咳嗽，叫她又奇又乐。

“小丹，你来了？”说话的是葛抱朴，口吻颇为温和。

“叔叔。”说话的中间的那位小子，看来回答的还很不情愿。

“你要崖香，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葛抱朴面带微笑，只是这样的态度实在叫人半信半疑。

那少年虽然不信，但还是走过去将那块沉香拿起，只是他刚一伸手，就被葛抱朴用戒尺打了手掌。

“手不可直接触摸香木，否则油污会使香气郁闭，你忘记了？”

“我记得的！”那少年辩解道。

停了停，他便隔着布去抱那崖香，一边与葛抱朴道别，“叔叔，我们走了。”

葛抱朴也点了点头，竟也不给葛小丹一点嘱咐。陈轩不免怀疑，跳出来道，“等等，如何确定这就是崖香呢。”

来的这四位年轻人看到有人突然冲出来，都觉得很奇怪，陈轩的本意，只是要确定眼前的到底是否为崖香，要是不是，她何必费心思去偷。

“这崖香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又是谁？”葛小丹站出来道。他显然没有顾及到身后“军师”的示意。

陈轩点点头，道，“那好。”她笑了笑，跃到葛小丹面前，把他怀里的崖香一把夺去，然后跳到远处道，“这东西，谁抢到算谁的。”说这话时，陈轩把崖香往天上高高抛起，不管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向这边聚了过来，葛抱朴眉毛打了个哆嗦十分心慌，葛小丹几人行动迅速，眼看着就要有人把崖香抱住，陈轩又突然纵身一跃，把崖香在空中接住，等到在地上落定之后又笑了笑，道，“是我抢到的。”她笑了笑那几个追着崖香扑倒的人，又拍了拍手中的崖香，接着，又将那崖香高高抛起后道，“再试一次。”

这次，已经有人在葛抱朴示意下要来抓陈轩，陈轩却看向崖香落地的地方，突然道，“小心！”众人皆怕崖香受损，于是纷纷避开，如此几番，陈轩稳稳接住崖香，又站在高处道，“看来你们是真的宝贝崖香，可是我也不得不要它，这可怎么办。这样，你们愿意分我一点吗？不用多，三两就行。”陈轩拍了拍崖香，就像拍西瓜一样，显然这让葛抱朴看的极为心痛。

“这是妖女啊。”葛抱朴极为心痛，言语不再温和。

陈轩避开葛抱朴的注视，而是转头看向葛小丹，道，“小丹老板，登流眉的价格是何许？”

葛小丹似乎察觉到陈轩的意图，但还是道，“约莫半两银子一钱。”

陈轩点了点头，“我知道崖香曾与黄金等价，而今更不可同日而语，不知六两黄金能否买三两崖香呢？这是你拿到崖香后的第一笔生意，如何呢？”

“身为葛家的后人，我没有想过把崖香卖出。崖香珍贵，但总有人能豪掷千金来收买。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葛香铺的崖香就真的保不住了。”

葛小丹的一番话让陈轩看到他也并非外表所见的无知莽撞。她也觉得自己这番举动突然没了意思，只不过像块试金石，把葛小丹的部分情由引了出来。她正要把那崖香重新归还到他们手上，却听到葛小丹对自己道，“崖香不能卖，但是承蒙你对我葛家的抬爱，今天事出急险，也请各位名士做个见证，小丹愿意将崖香切下三两送予这位姑娘，希望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陈轩一时之间有些不太相信，她敏锐地察觉到方清扬与葛小丹等人的相似之处，一方面是君子行径，一方面是精明练达，要是跟他们做生意，未必能赚到什么便宜。等到葛小丹将香木切好后放进锡盒之中后，她轻哼了一声便凌风而去。

葛抱朴仍有怨言，“这丫头甚无风度。”

方才进府的孔思令带着一众捕快快步走进来，听一众观客的解释，才明白清楚状况。看样子是不追了，不过那身影却是有些熟悉。他顾不上琢磨这事，只是先与葛抱朴等人寒暄了起来，这才知道葛小丹要自立门户的事情。

葛小丹摸着崖香的切痕很是心疼。身边两个“门神”颇为义愤陈轩的不知好赖，只有那位“军师”长长舒了一口气，此事能如此不着痕迹，一是他对小丹的心性十分了解，二是方清扬的助力，若是小丹能自立门户，当不负他爹娘的心愿。

只是陈轩非常气懑，回去之后，将崖香盒子端端正正摆到了方清扬跟何夏时两人面前，道，“我跟你们同流合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