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 第29章 丁家有女名绮兰

陈轩正跟在丁管家身后，愈前去看那孟巽究竟之时，却不想又听到责问之声。

"陈轩，你又去哪里？ ”

陈轩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原来是这黄豆满脸怒容的看着她。

“你可别一个人走了啊。”

这位少年杵着剑，颇为飒爽的样子。

“”嗬，原来是这个。”陈轩笑了笑，示意道， “放心，俺不会走的。”

想这位孟巽大夫，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是很出名，不过他在各地行医，与穆太白师父一样，行踪甚是不定，如此这般登上了梁州著名小报风月谈版块的热门人物，陈轩竟从未知晓其庐山真面目，实在有愧乡亲父老。众人只见陈轩神色有异，她却砸吧砸吧嘴，叹道，“外面来了个美男，俺还得去看看呢。”她回过神，看到众人反应，淡定自若道，“一起啊。”说完，便有紧跟上丁管家脚步往前。

陈轩这边提上气紧跟丁白仁，又把心中疑问连连抛出，“丁大伯，我还有些事不太明白……今天似乎很早你们就在码头等着什么人，我那几位兄弟确实有要事在身，为什么要拦住他们几人呢？难道真的是想要有一个来为丁小姐冲喜？”

丁白仁放慢脚步，沉声道，“确实是那持剑的少年撕毁招亲令在先，实在是无礼！”

陈轩点头附和，想这黄豆豆向来出言不逊，确实容易与人有所冲突的。她又听到丁白仁放低声音，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下去，“你这个女娃娃，我与你说的话……你莫要同别人讲的噻……这个孟大夫就是我们老爷经过多方打听，特意差人去招远镇请来的，这招亲令就是专门给孟大夫准备的……”

“……原来如此。”陈轩恍然大悟，这原本是无妄之灾。

见陈轩信以为真，丁白仁轻抿起嘴角，他的话半真半假，真的就是最近他们确实一直在寻找孟巽，假的就是他们今天晨起确实在等谢青鱼几人，昨晚他们一得到消息，便在此等候了，如今看来，小姐能逃出鬼门关，实在是万幸，这般费尽心思也是值得，此时不足为外人道，崀山派可是他们商贾之流得罪不起的。眼下看这位出手不凡的女孩，却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不过世间事有太多是弄不明白的，有太多是不需弄明白的。

陈轩此时却还想再问问这府宅为何有些阴气森森，这般风水不佳，实在不宜居住，可是这会儿她却与丁管家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这话也只能等到有机会再说了。不过再次走到这屏风之前，她却突然发现此时日头正好，下过雨的府中，景物处处鲜明干净，竟然有股新气象孕育其中。

她回过头去瞧那在门口站着的孟巽，只见这位久闻于天下的名医却是一身最普通的布衫，一副最寻常的面容……

陈轩藏下眼底笑意，与丁白仁对视了一眼，然后二人便一同去请孟巽入府。

这位丁大伯笼络人心的功夫果然极佳，只见他极其热情的拉住了孟巽，连连问道，“路上可劳累？”、“还未吃饭吧？”、"怎么不先进府呢？"……陈轩此时观察孟巽反应，后者不但没有任何厌烦神情，在被拉扯之际还能举止有礼，回报以笑容，这一瞬，竟堪称惊为天人！如何形容呢，那就是汩汩流动的温泉吧，纵有疾病缠身也会被瞬间治愈，风月谈诚不欺人，这孟巽大夫年纪轻轻便医术名扬，难道是受到了这笑容的加持，仔细瞅瞅孟大夫其实还颇为俊朗呢，不错不错！陈轩正腹诽之际，却听到丁管家在向孟巽介绍自己情况…

“这是陈姑娘，她路经此地，十分热心，方才正是她救了小姐。”

孟巽点头，看向陈轩，然后对丁白仁道，“一会儿请陈姑娘与在下一同诊治。”

“不敢不敢，还是请孟大夫快快进府，瞧瞧小姐病情才是，丁管家也可以准备准备为孟大夫接风洗尘。”陈轩咳了咳，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越矩了，她又歉道，“丁大伯，并不是我自谦，我的医术与孟大夫相比就像那弱水三千，我只有一瓢而已，实在是鲁班门前不敢弄斧，不过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定当尽心竭力。”

孟巽又是一笑，“陈姑娘过谦了，同是医者，凡事尽力而为，并无高下之分。”

这次陈轩不再多说话，只是连连答是。

这三人快步走到阁楼的位置，只见到谢青鱼、江安、江放等在门前，而那黄豆却又不知是到了哪里，陈轩便先向他们三人介绍孟巽。

“这个……还请两位江大哥先等在门口，我与小鱼还有丁管家、孟大夫先去楼上看丁小姐。”

陈轩说完才注意到江安…江放、谢青鱼俱是满面通红，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姑娘，江安兄，江放兄，你们也在此？”一身青衣的孟大夫说完这句话，粲然一笑。

陈轩大悟，这几人原来认识……虽然陈轩并不能看懂其中之名堂，但是凭借这是个人都会有的敏锐直觉，咳咳，这招亲令开始变得甚为微妙了，但气氛不能再这么通红下去……“此事说来话长。”丁白仁拉住孟巽，笑容满面，“这位姑娘还有这两位兄弟都是和陈姑娘一样，是丁府请来为小姐治病的。”他与陈轩对视一眼，心道，我家的新郎有点悬是怎么回事……陈轩咳了咳，此事暂且不表……眼前最要紧的还是救人。

听丁管家说，丁小姐半年前突然晕倒在花园之中，自那时起便卧床不起，身体日渐虚弱，不知有多少大夫来看过，都未能治好，这几日更是饭食不进，今天早上更是一度没了气息。半年来，丁府请过的大夫不下百人，只要是能给丁小姐治病的已经不再忌讳男女大防，只见孟大夫将一块素帕子放置在丁小姐手腕上，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往丁小姐手上施了几针，等这丁小姐沉沉睡去，又缓缓走到小开间与几人交谈起来。

“孟大夫，小女病情如何？”丁老爷眉间皱起深深的纹路，这半年他饭食不能安，像是老了十岁。

孟巽缓缓说道，“丁老爷，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令爱的病，非药石所能医治。”

众人本都以为孟巽来此，定然有很大把握，不料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丁老爷骤然有心痛之感，“这……江湖上都说孟大夫医术非凡，今天陈姑娘更是救了小女起死回生，孟大夫，请一定要救救琦兰的命啊！”说完，便倒在了椅子上，众人赶忙将丁老爷扶住，送水的送水，按摩的按摩，孟巽则从怀里拿出一个青白色扁瓶，从里面倒出两粒丸药，喂给丁老爷。

“老爷，切莫忧心，孟巽大夫定能有办法医治小姐的。”说话的正是丁管家，他此时正在丁老爷身边，只见他双眼通红，对众人道，“各位都是有本事的，小姐病这大半年，丁府一直没有宁日，在这府中，可以没有我丁白仁，却不能没有我家小姐，请各位千万想办法救救小姐啊！”

再看孟巽神情，似乎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他的脸上显现出特别的平静。

“诸位都小声些，不要吵到了丁小姐，她现在身体尤为虚弱。”陈轩提醒道。

“丁小姐是何病症呢？”提出问题的是谢青鱼。陈轩对此也颇感兴趣，于是便认真向孟巽瞧去。

待众人都平静了些许，孟巽终于说道，“丁小姐应该曾经落过水，这半年来常有咳嗽症状，至于晕倒，应为体虚抑郁所致。”

“照这么说，这症状也倒非多么严重，只要慢慢休养医治也并非什么难事，怎么就药石罔效了呢？”陈轩问道。

孟巽看了看陈轩，然后对众人道，“恕在下直言，方才为小姐诊病已听到数声叹息，向来心病难医，此为药石罔效其一，半年来，丁小姐所受的名家诊治已经不少，所服汤药又是甚多，体内脉象紊乱虚弱，已经不堪重药，此为其二。”

“那照你的意思是？”陈轩着实有些不解了，这孟大夫来此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吗？

“不治。”

这孟大夫话说完便下了楼，让谢青鱼、陈轩、丁白仁、丁老爷这几人都一下子如失了水中浮木。

“等等。”陈轩追上孟巽，追问道，“不治，待将丁小姐如何？”

“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不治也是治的一种，你已经强行催发了半颗丸药给丁小姐，可这只有昙花一现的作用……在下刚刚已经说过，丁小姐的身体若是再服用汤药，势必会有弊无利。”

“虽然你这么说很有道理，但是丁小姐刚刚情况已经十分危急…”陈轩拦住孟巽。

孟巽叹了一口气，道，“陈姑娘，其实医者也并非什么时候都能妙手回春，像丁小姐的病情就要看她是否愿意求生了…不过，我会拟一份食疗的方子给丁老爷的，待丁小姐身体有所恢复，我会再来丁府为丁小姐诊治。”

陈轩放下心，待孟巽下了楼，才注意到自己竟出了满身的汗，眼下只能先擦擦脸上的汗才好。

此时却能听到阁楼外面黄豆拔剑而起的声音，陈轩无心去管，又几步跳上楼，叹道，“黄豆小哥大概是回来了，在楼下吵嚷着。”

谢青鱼本在安慰着丁老爷和丁白仁管家，听了陈轩的话，暗道不好，“陈轩，我得去瞧瞧。”说着，便从窗户那儿往下喊道，“黄豆哥，你回来啦！”说完，便急匆匆跑下楼。

陈轩说的有些口渴了，便自顾自倒了茶喝起水来，对丁老爷及管家道，“孟大夫为小姐开食疗方子去了……原来啊，是小姐的身体太过虚弱，这病情啊，不宜猛火攻之，须得徐徐图之，丁老爷，且等上半年，小姐的病定有起色！”丁老爷这下松了一口气，丁管家面色也不再凝重。

“不过……”陈轩饮了口茶，一副忧心的表情。

丁老爷与丁管家二人又重新皱起眉头。

“刚刚孟大夫所说有一点……我还是不太相信的…他说小姐有心病，咱们看看啊，我们这丁小姐家世没得说，丁老爷您富甲一方，恐怕小姐要星星要月亮您都会给她去找，丁府里边什么东西没有呢？再者说，丁小姐芳华年少、容貌出众，要是走在外面绝对如明月能让群星黯然失辉……您们说说，都这样了，丁小姐怎么还会有心病呢？”

“……绮兰的母亲过世多年了，我一直想娶翠云坊的坊主秀安过门。”

“哦哦，这个可以理解…丁老爷啊，您不必不好意思，在下明白、明白。”陈轩红了红脸。

“小姐从前喜欢我儿小千，可是我觉得主仆身份有别，不能逾越，于是让我儿与一个远方表亲家的女娃订了亲，孙子都有了。”

听着丁管家这相当一板一眼的回答，陈轩再一次脸红了，咳咳。

“好哇你丁白仁，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我这大半年都没见过小千！都怪你，你赔我的孙子！”

眼见着丁老爷要与丁管家拉扯起来，陈轩只好拦住他二人，此时却又听到丁琦兰的贴身丫鬟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对三人道，“小姐一出生就没了娘，府里的婆子们不时在背后议论，丫鬟们知道小姐手下有钱，常常任性索要首饰打赏……”

“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报告给丁管家？”丁老爷皱起眉头。

“小姐说，别人的口舌生下来就是让他们说话的，丫鬟们与她都是一样年纪只是偏偏是她做了小姐，可是小姐…”

丁老爷与丁白仁管家这二人都露出不快神色，见这丫鬟更加慌张，丁白仁问道，“…小姐怎么了？”

“小姐她每天晚上睡着了都在哭……”

此时，若沧海月明珠有泪！

陈轩咬着唇，看到丁老爷眼睛通红，

丁管家情绪深沉，而丁小姐的贴身丫鬟则是鼻涕一把眼泪又一把，自己没忍住，竟喷出眼泪来，“咳，咳……我说丁老爷，丁管家，眼下咱们知道了小姐的心结就好办了，那些多嘴的婆子不如就打发了去其他地方也好，呃……对，就去那翠云坊，至于那些丫鬟们，不如干脆让她们各自回家，给出去的首饰就当丁府给她们的嫁妆好了，再者啊，说实话，您这真不用这么大的院子，干脆您和女儿、丁管家搬到一个风水好的小院，我替您看过了，这座府宅，风水不佳啊，长此以往，对您做生意也不是很好啊！”

陈轩说着说着，却已经把丁老爷的府宅安排的妥妥当当了，饶是这几人知道陈轩口无遮拦、无甚歹心，却也难以做出一副笑脸来……

陈轩：丁老爷，您的丁府要保不住了。

丁老爷：我不要府宅，我只要女儿。

丁白仁 ：好的老爷，我马上为您找一处小户型的住宅，保证采光通风良好，风水绝佳。

陈轩：就照着俺家找就行。

丁老爷：丁白仁你别说那么多，快把小千给我找回来！

丁白仁：这个……老爷，我儿小千还得给孙子挣奶粉钱呢…咳咳！

丁老爷：我不听我不听！

陈轩：……丁大伯，跟你说了不要抽烟啦！

丁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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