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帮我倒杯茶。”
陈轩甩甩头,殷勤回道,“好。”
说话的是查家小姐良眉,只见她一手嗑着瓜子,哪里像一个摔下悬崖的人,分明是很精神!
“小姐,您要的水来了,不凉不烫,温温的,正好!”陈轩笑眯眯地看着查良眉,一边双手递上水。
查良眉看看她,皱着眉,“公神羽送来的人怎么跟狗腿子一样?”
一听此言,陈轩面上一紧,屏气深呼吸,脸上扯出笑,“小姐,一切听您的吩咐。”
小姐不吭声了,照旧悠闲地嗑着她的瓜子,只是有时候忽然停了片刻,又开始继续,只见她眉上有几分清愁,陈轩也暗暗思量,小姐有何意难忘。
“轩轩,给我拿蜜柚,要剥好的。”查小姐又吩咐道。
“好。”陈轩双手奉上。
查小姐纤纤细指头拿起柚子饱满多汁晶莹的瓤,轻轻咬下去,香气弥散开来。看着查小姐的表情,陈轩牙都酸倒了,皱着眉头没敢说话。
过了会儿,查良眉才咳嗽了几声,眼睛微带些泪水,“这柚子为何这样酸?你怎样查看的?”
“我...”陈轩磨了磨下巴,心想:这不是都说怀孕了爱吃酸嘛。
查良眉扫了一眼陈轩,问,“你想什么呢?”
陈轩转回头,准备好一张笑容,“我下次便记住了。”
查良眉看着她这副样子,提醒她,“不用费力讨好,你是怎样的人,我自然知道。”
陈轩有些神游天外,听到此言,愣了一会儿,然后便点点头,“您说得对。”声音是低了许多。
查家大小姐查良眉三个月前嫁给丈夫苏沪生,那是个阳春正好的日子,花都开了。六月初六,她前往三十里外的静安寺祈福,祈祷自己的孩子平安降生,下午,她下山返家途中看花时,被歹人推倒,坠落山崖。被山下村民救醒时,她浑身是伤,不能步行,万幸的是,腹中孩儿还平安无事。她求村民将自己抬到杭州府衙,一心只有一个诉求,击鼓鸣冤。知府问她有何冤要诉,她只说,是丈夫苏沪生将自己推下悬崖。知府唤苏沪生前来对质,苏沪生又说有人证。又唤证人,是青楼歌妓李青青及老鸨桂姐,俱说当天下午苏沪生确在青楼,直到深夜才返回家中,其余诸妓也都可作证。查良眉身体虚弱,此案推后再审,已是先将苏沪生监视了起来。
公神羽借着给查良眉送点心,嘱咐陈轩,“套不出话,就找找东西,看看有什么别的线索。”
陈轩咬着点心,仰头问公神羽,“这话说的,你是哪边的?”
公神羽语塞一时,“我又不是墙头草,不会往哪一边靠。”
陈轩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十八岁的查良眉最不喜欢春天,十四岁的寒嗔在那个春天离去,他的目光仿佛一直注视着她。
查良眉坐起身,按着旁边的桌子慢慢站起来。这个季节,雨水很足,好像要把所有的惆怅、不欢都冲洗干净。总归是亮的,她对着外面,瞧着手臂上的淤青,轻轻抚摸,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
初见苏沪生的时候,他来家中拜访,请教先生学问,小姐坐在秋千架上,一会儿在空中,一会儿又接近地面,青年人走出来的一回眸,让她难得看了几眼。
苏沪生,并不算好听的名字。怎么比得上寒嗔与她,是画家郑苏子作画赠名?只是,寒嗔已经不在了,他的那双眼睛,真像寒嗔。
苏家祖辈有弟兄三人都做到尚书,到了他这一代,家道中落,查家老师与良眉父亲都称他有骨气,能直言。
良眉心里逐渐记得有这么一个苏沪生。
苏沪生的母亲重病了,父亲派去人帮忙诊治,随之也确定了良眉与苏沪生的婚事,因良眉没开口反对。良眉将郑苏子的画收好,做好成婚的打算。对于已经不在了的人,再有念想也该埋在心里。
出嫁的那天,沪生母亲的病好了大半,良眉选在阳春时候寒嗔走的那一天,希望此后便是晴阳初上。
当夜,沪生并不碰她,两个人的距离有两个手掌宽,良眉想,这样也好,沪生和她会是亲人。
她闭上眼,想着寒嗔的那双眼睛,觉得他好像就躺在自己身边,呼吸畅快起来,再睁眼的时候已是鸡鸣。
丈夫早已晨起读书,她也要尽新妇的责任,侍奉婆婆,准备早餐茶饭。
沪生每天晚归,良眉闻到他身上沾染了不少香粉气息,神色黯然了一下便又恢复正常。两人早已分床睡,良眉却害喜了,这却让婆婆很欢心。
“瞧瞧这是什么?”
陈轩得意地把一张画撂在公神羽面前,面前的这个男人摊开纸一看,“哦,原来是这样。”
“是怎样?”陈轩问道。
“你是不晓得的。”公神羽耐心说道,“这画里一只画眉、一只寒鸦,画的正是查家小姐与她的青梅竹马。”
“这又如何。”陈轩忖着脸问道。
“其中情节我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那位少年几年前患急症离世了。”
陈轩听了,连连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这幅画应该是查家小姐的手笔,看着纸张还是新的,你且放回去,莫让她察觉。”公神羽道。
陈轩撇撇嘴巴,这好不容易找到些物什,又让人给放回去,且这公神羽说话不明不白,囫囵不清,吃进去一个,吐出来半个,她不服气!
“哎,公神羽,你可不许藏着掖着,发现了什么也要告诉我。”陈轩道。
公神羽抖抖眉,瞧着这位女子生气的模样,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