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淡淡浅浅地分布在天空中,很是破碎。凉风吹过小院,吹醒了翘嘴笑的人。她和母亲一起打造一只秋千,当想要飞向天空的时候,只要使劲儿荡就行了。她的小表妹齐霜霜最擅长这个。
霜霜前额留着刘海,头发蓬蓬,谁也不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像泉水一般。她能把秋千荡得很高很高,几乎要飞到墙外,谁见了都要惊呼这小姑娘可不得了。连陈轩也自叹弗如。
有一件事是陈轩最在行的,就是从别人毫无觉察中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她最能极尽伪装矫饰曲迎之事,这是她自己说的。
她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杵着下巴,仰天,看地,听见乌鸦在“嘎嘎嘎!”觉得自己活像一只狡兔,得被踹那么一下,才能动若脱兔。
她拍拍黄黄的背,一本正经道:“阿黄,我们去逛府衙。”
黄黄说:“我不懂。”
陈轩眯着眼,嘴角扯到脸后,“本梁州府最健美的男子皆在于此,对了,你还未见过蒋捕快,那可真是俊美无匹,啧啧啧,我们可得好好欣赏去。”
黄黄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默契相投,都使了轻功飞到衙门院子里的屋顶上,看着香樟树下正在训练的巡捕,见到蒋英站在头列,陈轩给梨奴指了指,“你看看,那个就是蒋大哥,嘿!你说他怎么长的这么好看还有正气呢?啧!黄黄啊,你别说,人人都也知道美为何物,丑为何物。”
“你说得对。”梨奴点点头。
“诶,黄黄!干脆你也别回你姐姐那儿了,咱们两个浪迹天涯!这天涯呀,处处有芳草!”陈轩只顾看着下面的人,说话没心。
姐姐叫她梨奴,她说你如果醉心于什么事物的话,应该甘心成为它的奴隶。
“你喜欢丛晚吗?”梨奴问道。
陈轩扯扯嘴角,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面前的黄衣女孩,“黄黄,我不会喜欢他。”
女孩望着陈轩,道:“哦。”
陈轩放松下来,拍了拍黄黄的背,轻松道:“黄黄,如果你喜欢什么东西的话,还是不要得到的好。”
那个傍晚,丛晚突然看不见,最后残存的记忆来自于那个傍晚,一个孩子的踪影消失在山泉水声之中,剩下的是这样无尽的夜。
我知道这是个极陌生的晚上,丛晚突然笑了笑,没有声音。他的面容一直映在我眼睛所能看到的世界,我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不幸,也期望着我们之间能有联系。
小的时候,娘说,“你尽管去过自由不羁的生活。”
好罢,自由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了。
人人都说,陌上人成玉,公子世无双。他们是否真的忘记了我是个女娃呢?还是他们也曾谈论到底成王府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女装?
到了秋天,雨水很多,我推开窗户,对他说:“丛晚,我帮你把窗户打开了。你听听竹叶的声音。”
“劳烦了。”他笑了笑。
那是一种很平静的样子,我想从那个笑容里去探寻什么,却只能看到一种封闭心境下的滴水不漏。
我揉揉眉毛,道:“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去外面看看。”
一个少女的身影长长地映在地上,我拦住她的去路,问:“你是谁?”
她却笑笑,陶醉般望着人,说些轻佻的胡话。
我以为她是小孩子,只是闹着顽,便让郑叔处置。
从那天起,丛晚的眼睛逐渐好了。
武林中,知道闲云舍的人很多,请闲云舍帮忙的人也很多,久而久之,闲云舍便积累下一批丰厚的秘辛情报,比如南望方氏与皇家交谊甚好,穆万二人是连襟等
等,当然,陈轩最关心的就是有关眼疾的记载。她的伯伯曾应命前去王府诊治丛晚,说:“脉象犹似秋千荡。”他是没办法。就连丛晚师傅穆太白也无能无力,
最后只好把他交付给万里来照顾,自己带着孟巽去各地义诊,以求寻访出得治之法。陈轩知道,丛晚就是那个小男孩。她暗下决心,要为这个男孩治好眼睛。
书上说,奇疾往往有奇因,所以要想知道丛晚的情况,望闻问切是少不了的,听说,万里将带丛晚回夷陵,那里茂林修竹,有溪水清泉,他们将乘船沿江而上。
陈轩轻轻把脚放到船板上,钻进船舱里,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
他默不作声,脸上却神情警惕,陈轩握住他的手,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也是个小孩子,这才放松下来。
陈轩想到半个月前这个男孩的样子,他变得有些冷峻,端坐着,片刻不能放松的样子。
“你不是要坐船的吧,那请快走吧。”他的呼吸有些不畅,说话的声音颤抖着。
陈轩不说话,将一团栀子花塞进他怀里,然后便出了船舱跳到岸上。
丛晚放松下来,闻着从怀里淡淡放出的花香,静静听着水面上的波动。
“丛晚,饿了吧?瞧瞧,给你买的甜果子。”
是万里回来了,他人还没上船,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这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我问农户讨了新鲜羊奶,你可得喝完!”
丛晚端坐着笑笑,“万爷爷,谢谢。”
这天夜里,丛晚的窗户被打开,一个黑影跳了进来,柔柔地落在床边。陈轩奉命来秭归取药,顺便来瞧瞧丛晚。
她在暗夜里认真辨听,似乎没有发现床上人的呼吸声,心中一惊。这人并没睡着?
她趁着月光,看他的面容平静,给他喂下一颗明心丸,然后在一旁守着。
就这样到天明,晨风吹起,鸟儿鸣叫,外面的树开始摇动,陈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道不好。这时候万里已经早起晨练了,要是被发现,可不好解释。
她攀到床沿,去看丛晚,他还睁着眼,把陈轩吓了一大跳。
“鸟儿很早就开始叫了。”
她有些不熟悉这个少年的声音。只是认真听着。
“每天清晨,风就吹进来了。”
陈轩咽了咽口水,她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窗外是一片绿色,一只鸟儿落到树枝上。
少年却不再说话,她再次瞧了瞧他的眼睛,希望能看到希望。
陈轩将带来的用细绳穿起的两只桂圆果放到他的枕头边上,郑重地站了起来,然后就溜到窗边。
院子里静静的。
陈轩知道万老爷子有下山的习惯,想必又是出去了。索性坐到桌子上,晃着腿玩。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丛晚,期待着这个少年眼睛好了的样子。
那时,他该对自己以身相许。大家又会多么感谢她。
她怀里揣了一支小竹笛,为他吹一首江南忆。他的面容活泼起来,陈轩心里也变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