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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病】

作者:轩家沐言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0-04-25 22:50:58 来源:文学城

离仓库较远的郊外,她更加没想到在这里会有几栋西式的洋楼。

屋子里偏向整洁,似乎自装修后没有人住过,这片地皮沦为了荒废,只有野草静谧,青黄交错的树翳漏下一角清辉,倾泻进窗来,偌大的宽窗,鹿安仰着眼帘,笼入微带亮意的树荫,在眼底细闪。

预期的计划被打乱,如果她选择自愿,顺着阿竹的这条路走,那她积攒的所有从这一刻面临着重新洗牌,还有未知的风险。

可是……

这件事发生后,爸爸他,会难过吗?

明明是他亲生的孩子,她竟然无法从他的角度代入,想象出他会有任何深切的悲恸的感情。

外婆的家门前有道水沟,沟里没有水,堆着碎石,小孩子们时常成群结队,从沟的这一边跳到那一边,她也跳过,最后一次跌进了沟里摔伤了腿,伤口糊着血,那时候不觉得多疼。

但外婆带她从卫生所回来,还是给鹿卓江拨了电话,说了他一番,责备了他一番,就把她喊到了身旁,让她接听。

小鹿安捏着电话,搁置座机的桌上摆着零碎旧物,透着老人的香气,她盯着它们,想表现漫不经心,耳朵却竖的紧紧,在彼此一段沉默后,她听到爸爸叹出了气,“小安,爸爸可能要再晚一点,才能去接你了。”

“……你要乖点,听外婆的话。”

前因后果他没问,哥哥没死之前,鹿卓江让她听母亲的话。

入睡前还要上一次药,用的是双氧水,她坐在榻子上,让外婆捏着她受伤的腿,浸了药水的棉签轻轻碰着伤口,火辣辣的,像被针扎了一把,然后好多好多的疼,挤着泪水一颗一颗的掉,她抿着嘴,觉得丢人。

还是外婆,拿出了饼干罐子,给她吃麻糖。

那是黑芝麻跟白芝麻做出的两种麻糖,薄脆带黏,咬一口,能咬出糖丝。

自从外婆过世,她再没吃过了,也没有再哭过。

余光一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来到身边,修长的手正捂着保温杯,在杯子上踯躅地动着,想要伸手过来,最终只是捂着瓶身紧紧,微融鼻音的低喊,“安安……”唤完不由得挠杯子,抓出一点声音来。

鹿安没有反应,他却是惊的顿住。

这一声唤了,半天过去,他试着又伸手,离她的一侧胳膊近,所以想要触碰。

在他快要牵到她衣袖,她直接侧了侧身避过,导致不得不正面对他。

看看他披着斑驳树翳,午后的光流动,他茫然的伸着手,在沉默僵持,又只能在她的面前生硬地收了回去,握回了瓶身,顿了顿,也垂头撇掉了她的注视。

垂下去之前,男人眼底的湿汽透得更多,被鹿安看见。

“……”

她蹊跷极了,现在他这样子,像是在对她生气一样,一时间便没忍住:“你知不知道明知故犯这四个字,怎么写。”

平声委婉,放在平时,她的确希望能将他宠的多些有恃无恐,这样,或许他能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告诉给她,可他今天做的这些决定,在做之前没有一点的征兆,往严重的说,他制造的爆炸机关,已经触了法线。

她语气稍一严肃,他唇角压得更苍白了下去,还是沉默。

永远在这情况沉默。

火气蹭的上来,鹿安的目光逐渐冰冷而阒静,忍着脾气等,等到了他唇角动了动,拧起保温杯,杯盖一松,汩汩的热气升在两人之间,他停了停,缓缓向她递近。

秋干物躁,他的唇皱起了一层白皮,微微开合,没有只字片语。

但鹿安读出了他在努力表达。

一上午以来没吃没喝,阿竹想让她喝点温热的水,就是这么简单的意思,她控制不住眼眶酸胀,走了开,拎起他放在床几旁的背包,坐上床沿。

包里的物品堆放的整整齐齐,别说是吃的,还有睡觉用的毛毯,床单,她看得怔住,轻扯了下满是气息的笑声,没有温度,转而拿出一袋面包和矿泉水出来,充当午饭。

下午四点不到,她脑海翻来覆去,填满“被炸死”之后的选择题,搅成了缫丝,直闹得头疼,便又铺了床单躺平休息,戴上衣帽。

见窗前的人影还在,一点点灰暗的天光将他笼罩着,鹿安背过了身。

眼睛闭着,没能睡着,一片清明中床垫有沉陷,湿润的轻浅气息在泛起,在她的头顶上。

他在她身后,鹿安不用想,知道阿竹在看着她。

这一觉睡的很短,中间半梦半醒,她想翻身,腰上的束缚顿时紧张地加重,随后又僵了起来,连带她头顶上极为轻的哽咽。

冒着她醒来的风险,他仍旧不愿意放手。

鹿安立刻清醒,握上他手背,引得他清晰地一震,随后她成功地挪开了他臂膀,从他怀里起身。

是夜漆黑,没有星子跟月光,得要摸着黑翻找手机,她摸到了床头小几,冰冷的硬物硌着掌心时,她松了口气,拿来点亮了屏光照向他。

“嗯……”

小竹子瑟缩,逃避一般胡乱地把自己埋进床单,在她枕边蜷着,气还不顺,鼻音厚重却没有盖上毛毯,在她的毛毯外面,指节处青筋嶙峋。

鹿安看出来了。

他一只手是按在肠胃处,以用力的程度推测,鹿安放下手机,沉默一阵,被怒火压的语气沉了再沉:“水没喝,东西也没吃,是不是。”她想,她的脾气是从未有过的差了,她已经连自己都控制不好,几乎咬牙切齿地把他狠狠地翻了过来,朝着她,手指也近乎掐进他肩膀里。

可是嗓音越见平静,“你是要气死谁。”

话音刚落,他抽气的声音颤了一颤,哽满了酸烫的泪,又像是发脾气,睫毛抖得剧烈,她轻轻一抚,水珠温热,他脸庞是凉的。

真是她的小祖宗。

鹿安下床,在他背包里搜罗着,消毒纸巾都有,把手里里外外地擦干净,找到一袋软和的吐司,撕了硬边,留下白白软软的部份,再揭开保温杯,搁上床头小几,一边拿手机照着,一边往瓶盖里倒水,温温热热的一满盖。

当她下床的时候,江默顾不得胃疼,一见着她似乎要走,忙跟着她一块坐起来。

结果一起身,看到她正撕着面包。

顺着她的手接到瓶盖,像是小小的茶杯,热气逡巡。

江默眨眨,呼吸也忘了,按捺着活泛转好的叶尖,一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让空胃有缓冲的时间,其间一瞬不错,透过夜色盯着她的动作。

鹿安撕好了两片吐司,硬边自己给吃掉,剩的白软,放进他喝空的杯盖中去,再添点热水浸泡,让他填肚子。

她没有坐太久,重新裹进了毛毯里背对他,只不过刻意匀出来一大半的毯子摊在那,明晃晃的提醒他盖上。

短时间内却没办法入睡。

秋末的午夜,房子深静,天花板下阿竹一直很静,偶尔的声响,都是很轻。

一听他要靠近,鹿安还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所以离得他远了远,判断他似乎将要躺下来,她不自觉的冷了语调:“江默。”刚吃了就要睡,他是觉得胃不够疼是不是。

话到嘴边,她压了回去。

半晌,背后好似销声匿迹,凭空蒸发般,不禁心里奇怪,说服自己坦然地转向他,就见暗光发蓝,他坐在床头,眉眼低着,有听话的盖着毛毯,手里捏着什么,慢慢地放到她身边。

他还拿来手机,替她照明。

鹿安掠了眼。

……原来是存折和房产证。

江默屏息,反而更多的不安隐隐绰绰在体内浮动,至少安安没有拒绝,就试着,把它们再往她的方向推推……下一秒,被她狠狠地推回来,她拉高了毛毯拢住肩头,翻身回去。

市区内的夜色则是朦胧的。

酒店高层,灯海繁华,如漂浮海上散落的明珠。

傅老面向窗前,从助手那听闻了爆炸一事,鹿安目前不知所踪,只仓库内发现了她被炸碎的衣服。

听到这里,老人家把玩着佛珠微顿,置之一笑,俯瞰着夜景的视线却渐渐恍惚,那窗上有着他怅然的影子,他透过影子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满室明亮,助手立在他身后,二十左右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

他不觉感慨地叹了长长的一阵气。

老了。

仿佛不经意,发觉自己竟然习惯了苍老的模样,他摸摸下巴,再无兴致:“下去罢。”

年轻人告退,傅老还迟迟地在窗子前,若有所思,把着念珠一颗一颗地捋,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夜色,城市污染重,几粒星光蒙着灰,不比那时的溪涧,清澈可见鱼尾,负着繁星再将光芒甩碎。

就在溪涧旁,她蹲着,仰起的容貌明丽见底。

鹿安说,她有一位老人的遗物要交给他,傅老是绝对相信的,因为鹿安正是那人的外孙女。

他看着窗上自己的面容,沟壑重重,没忍住拿手覆脸,指腹压着两边面皮往下扯,想将褶子扯平开,做了不到一会,惹得自己先笑了起来,笑着,就又想叹气。

“阿芝……”

到底是他福泽深厚,盼到了这一日。

“你果然是有东西留给我的……”

恢复高考的那年,他想着暂时告别阿芝,等到发达,再回来接她,没想到再次回去,他的小姑娘已经嫁了人,而她嫁的人,对她一点也不好,既不尊重,不爱护,甚至留她独自在那村子终了老。

无论如何,阿芝不肯接受的只有他。

说他性子偏激,不合适过日子。

“若是当年,当年我坚持留下来,不管阿芝你多么讨厌我,恨我,若是我坚持陪着你,你也不会在那儿呆上一辈子。”

所以这么多年,在他一脚踏进黄土的这大半辈子,他依了她的评论,偏激的选择终生不娶,不沾女色,孩子都是领养的。

更是悔恨。

但凡他有江默的这种决心,不论多大动静,不论爱人会有多生气,只要达到目的,那么如今,陪在阿芝身边的,除了他,还会有他们亲生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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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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