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奴?”
高澄摩挲着元玉仪的唇瓣,目光幽沉,“那日闹得邺城天翻地覆,你当是为何?”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磁性的共振,撞进人心里去,“还不过是为了,离近些,好看清你。”
元玉仪睫羽急颤,脸颊飞红,这权倾朝野的男人,竟对自己一见倾心至此。
元静仪却哼笑了声,自己的傻妹子不懂,她能不懂么?这哪里只是情话,分明也是压价——这般深情待你,你张嘴前,不得掂量掂量?
她堆起更甜腻的笑,身子也往高澄那处倾了倾,“大将军这般疼惜玉仪,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既如此,更该让她风风光光的才是。”
高澄并未看她,眉梢一挑,问掌中之人,“你真想风光?”
元玉仪怯怯地点了点头。
“好呀,”高澄应得爽快,“既想要,自然给你。让宫里那小皇帝给你封个公主当当,如何?”
“公……公主?”元玉仪猛地睁大眼睛,她这般经历,那两个字如同云端星辰,何敢肖想,“奴……奴怎配……”
高澄嗤笑一声,“都是姓元的,他能做皇帝,你又如何做不得公主?”
他抬眸看向元静仪,刚要开口,眼风却捕捉到地面上那道被光线拉长的小小影子。
揽在元玉仪腰侧的手臂一松,将她稍稍推离几分。
“稚驹?”
门被推开,陈扶垂目走进,向三人各自行礼,“大将军,元夫人,元娘子。”
礼毕,那双黑漆漆的眼幽幽望向他二人身下的小榻。
高澄站起身,将茫然的元玉仪也拉了起来——这方软榻是陈扶素日小憩的地方,榻角还叠放着她专用的锦被。
他们占了她的地方。
位置让出来了,陈扶却只是扫了眼被压皱的褥子,并未如往常脱下外氅放下。
高澄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视线锁住她低垂的眼睫,“来多久了?”
“没多久。”
他凝视着她,不放过分毫细微的表情,“听到了?”
她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唇角微微弯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澄喉结滚了滚,短暂的几息间,空气漫起一种无形的尴尬。
元静仪正要开口缓和,却见高澄已握住陈扶手腕,牵着她朝外走去。
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外,元静仪笑意淡了下来,转向犹自沉浸在‘公主’梦中的妹妹,压低声音问道:“就是因为她,大将军才封得城?”
元玉仪懵懂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但能在此处,应就是吧?”
“大将军给你寻了住处后,是当夜就幸了你么?”
“没有,”元玉仪回想了一下,“过了小半月才来。”
“所以,是找到了她,大将军才去看你的?”
元玉仪想起那夜烛火下男人异常炽烈的攻伐,和那句“今夜好好庆祝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结合高澄方才那反应——见着影子便松了手,一个眼神便起身让位,再到试探后那丝慌乱,意图解释地将人带走,元静仪有了定论。
她凑近元玉仪,声音压得更低,“我的傻妹妹,你可瞧见了?大将军待这女史可不一般,怕是放在心上疼的。只怕你的对手,却不在那将军府里。”
元玉仪小声道:“不会吧,她还小……大将军也不将她作女人看……”
“面庞看着是小,可瞧那身量,也得有九岁了吧?没几年就长大了,到时候呢?”元静仪冷笑一声,“便是不说那时候,小孩子原也有嫉妒心的。觉着你占了她的大将军,万一在背后挑唆几句,你只怕立时就要被厌弃。难道你还想过回从前那般无依无靠、任人作践的日子?”
这话戳中了元玉仪最深的恐惧,她脸色白了白,慌乱地抓住姐姐的手,“那……姐姐,我该当如何?”
“城南的宅子太远了。”元静仪眼中精光一闪,“我瞧着这里不是有供官吏暂歇的暖阁么?你去求大将军,让你也住进来,日日在一处,耳鬓厮磨,自然能防着别人钻了空子。”
“可……大将军方才都应了公主的封号……我再要求这个,会不会太贪心了?”
“你真是个痴人!”元静仪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她的额角,“你真当那公主名分有多金贵?他那是借你打元氏的脸呢!告诉全天下,皇帝和一个家妓出身无二,都是他高家想立就立,想封就封的玩意儿!你当真是全为了你?”
元玉仪被这直白的话刺得脸色更白,讷讷道:“可我……我行么?”
她对争宠实不擅长,不然也不会生得如此美貌,仍被那孙腾腻烦厌弃。
元静仪端详着妹妹的脸蛋与身段,从鼻子里哼出声笑,“放心,我瞧他对你这张脸、这身皮肉,着迷得很。”她凑近,将她衣领向下一拉,“这东柏堂是他理政之地,在此处……别有情趣。男人嘛,食髓知味,自然就离不开了。”
高澄将陈扶带到廊下,远离了暖阁内甜腻的香气。
“我说为了看她,是因其姊……”
“大将军,”陈扶轻声打断,抬起眼,“寒食节那日你因何松手,是人潮汹涌,抑或惊鸿一瞥,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福兮祸之所伏,我既得了风头好处,便该有招祸之心理准备,大将军不必挂怀。”
高澄当然知道他的稚驹最是明理,绝不会将自身遭遇之危险归结于他。
他在意的,原也不是这个。
他凝视着那幽深的黑眸,轻问:“你……不会因此事,便觉得本将军……靠不住,要与我生分了吧?”
陈扶闻言,眸光微动,挑出一个清浅的笑,“大将军乃国之柱石,身系大魏安危与万民福祉。稚驹自当竭尽所能,辅弼左右,岂会因些许意外便生退避之心?”
毫无疏漏的回答,但高澄心头却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他伸出手,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去捏一捏她婴儿肥的小脸,陈扶却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在他沉脸之前,她弯起眉眼,递上一颗‘定心丸’。
“大将军可还记得,三年前在普惠寺,稚驹与你说过的话?”
彼时方丈批命,说她能强旺于他,尚不及他腰高、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儿,便仰着那玉雪小脸,用最郑重的语气对他说——“我会保护你”,他怎会忘。
心中一动,再次伸手,这次陈扶没有躲,而是捉住了他探向自己脸颊的手指,就势握住,形成了个合作式的握手之姿。
“无论如何,稚驹都会保护你的。”
高澄心下一安,那股掌控感重新回归。
“好。”他摩挲着掌中的小手,“那你先去正堂,我去与她们打个招呼便来。”
再次踏入暖阁时,元静仪已离开。
元玉仪眼波流转,含媚带怯地主动偎依上来,一手勾上他脖颈,另只手摸向那处。
高澄凤目微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怀中人,任由那生涩指尖无措游移。片刻,才低笑一声,手臂骤然发力,揽住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将人打横抱起。
“这里不行。”他声音里浸染了情动的沙哑,眼神却掠过她肩头,扫向那张仍留褶皱的小榻,对外道,“刘桃枝,将暖阁里这张榻,并其上所有茵褥陈设,全部撤换新的。”
交代完毕,他抱着怀中温香,走向后院用于大臣过夜的厢房。
她罕见地主动,他眼底暗沉之色更浓,兴致愈高,自然少不得比往日更恣意几分。
两番**,餍足后的高澄慵懒地倚在榻上,元玉仪伏在他胸前,气息未匀,趁着这温存余韵,怯生生地提出请求,想住进东柏堂,日日相伴。
高澄把玩着她一缕青丝,脑海中浮现的,是白日里与那群老狐狸周旋时的算计,案牍上一笔牵扯无数人的沉重。而方才的放纵,无需言语机心,只需沉溺于最原始的快感,确能让他紧绷的神思得以松弛。
他垂眸,看着怀中妙体,指尖掠过榻边矮柜,摸过一长条白玉。将其置于她掌心,握着她的手向下,蛊惑引导,“既想留下,便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陈扶在正堂静坐了片刻,手边一盏热茶渐渐温凉,却始终不见高澄的身影。
这就是‘打个招呼便来’?
她起身走到门外,撞见了正搬褥子的刘桃枝。
“大将军还在暖阁?”
“女史,大将军……已去后院了。”
陈扶静默一瞬,对刘桃枝道:“既如此,只怕大将军今日也无心政务了。劳烦转告,稚驹便先回府,再陪阿母半日,明日再来上职。”
翌日清晨,东柏堂前庭,高澄刚下朝会,一身紫袍尚未换下,正与崔季舒并肩而进。
崔季舒略后半步,笑着开口:“听世子今日在朝堂之上,奏请陛下册封那位元氏女子为琅琊公主,臣跟来叨扰,盼能一睹公主之风采呢。”
“今日怕不止你要叨扰,此事一出,崔暹必来进谏。”
话音未落,仿佛应和他的预言,身后便传来御史中尉崔暹之声。
“大将军!”
高澄眸光一闪,轻松笑意瞬间收敛,沉冷下脸。他当作没听到,径直步入正堂廊下,待崔暹跟来行礼,也只是淡淡一瞥,更不主动开口,摆明了不想给他开口劝谏的机会。
崔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宽大袍袖似是不经意地一拂,名刺便从袖中滑落,“啪”的一声轻响,掉在高澄面前的青砖地上。
“崔中尉,这是何意?”
崔暹躬身拾起名刺,双手奉上,一本正经道:“回大将军,臣特来拜谒琅琊公主。”
这一下,连旁边侍立的崔季舒都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抖。高澄先是愕然,随即失笑,那点强装出来的冷硬瞬间破功,指着崔暹笑道:“好你个崔季伦,算你识相!”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他带着二人去往后院,见过元玉仪后,方一同转往东柏堂正堂。
陈扶已在其中,正开砚磨墨。
高澄坐下,随手拿起案上正放的一卷宗,一边展开,一边问道:“度支尚书送来的奏报?”
陈扶放下墨锭,“回大将军,非是奏报,是稚驹根据此番被劫途中所见,整理的民生纪要。”
高澄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才重新落回。
一旁的崔季舒也凑近去看,越看越感佩,忍不住对崔暹道:“陈女史这纪要,不输你手下那些专职风闻奏事的御史!”
高澄反复看了几遍,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抬起眼,目光沉沉。
“你亲眼所见?”
“是,皆稚驹亲眼所见,均田制在河南道已然名存实亡。国家分予百姓的,六十亩露田用以种粮,身故需归还;二十亩桑田,因所植桑树需五年方达高产,十余年盛产,故而不必归还。”
“问题便出在这永业桑田之上。豪强地主,千方百计兼并、购买这些桑田。农民一旦失去这立身之本,便只能沦为租种他人土地的佃户。佃户所得微薄,缴纳国家赋税后,已无余财打点劳役。而一旦被征发,动辄数月,必然耽误农时。如此恶性循环,百姓便只能日渐贫困,终至……”
眼前又闪过阿禾舔舐碗底的模样,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声音难以抑制地微颤,“……终至民生凋敝,饿殍虽未见于道旁,然……那些腹大如鼓、浑身浮肿的孩子,只怕……只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说罢她紧紧抿住了唇。
崔暹闻言,长长叹息一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高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沉声道:“派去李府的亲卫回报,说你将现钱首饰都换了粮粟粗布,派人去外县赈济,原是此故……”
陈扶摇头道:“赈济救得了今冬,救不了明岁,兼并不止,纵有赈济,亦如漏卮。”
话锋随即一转,“然,稚驹亦知,如今四方未定,河北、河南诸多高门,坞堡林立,部曲众多。朝廷尚需其力,只能优容,不可妄动。此非大将军不为,实乃时势未至。”
她向前微倾身子,语带安抚,“在其位者,方谋其政。大将军如今革弊图新,惩贪肃纪,已竭尽所能。土地、税制之根本改革,需待天时、地利、人和。待到大将军……”意味深长的停顿,目光与那深邃凤眸一碰,“在其位了,再威加海内,犁庭扫穴,亦不为迟。”
高澄心底那丝因无力感而升起的阴霾,被这番洞明世事又饱含支持的话语悄然驱散。
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案边的小手,看向崔暹,“我意在沧、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置盐官,广募民力,官督煮盐。所得盐利,尽归国库。如此,军国之资,得以周瞻。待仓廪充实,纵有水旱凶饥,官府亦有财力年年开仓赈济。”
这是不直接触动豪强利益的前提下,扩充国家财力,以‘富国’来间接‘济民’的良策。
崔暹崔季舒皆道“大善”。
崔暹见高澄将民生疾苦听入心中,自觉时机正好,便趁势再进一言,“大将军,臣观朝野上下,奢靡之风渐起,如今民生多艰,广开盐利之余,节流之举亦不可废。”他扫过陈设精雅的东柏堂,声音沉了沉,“大将军车服仪仗,未免过度;广纳美色,充盈后/庭,此亦耗费不赀。若大将军能以身作则,厉行节俭,远屏声色,方可上行下效,使浮靡之风渐止,府库之财得用于刀刃之上。”
高澄挑眉看向他,似笑非笑道:“好啊崔季伦,你倒会找时候。”转向崔季舒,“听到了?往后,你也不必在此处费心了。”唇角勾起戏谑弧度,慢悠悠补了一句,“反正,你寻来的那些,尚不及我自己偶遇的绝异。”
他话音刚落,陈扶声音便适时响起,“崔中尉所言‘效法’,稚驹深以为然。既要效法,不若提拔一下那长社县令。”
崔暹眉头皱起,语气刚直:“长社县令?此等盘剥百姓、欺上瞒下之徒,依律当斩,以儆效尤!岂能反而提拔?”
陈扶对他的反应不意外,温言引导道:“他过往行径,确该严惩。然稚驹已以大将军女史身份当众严词训诫。彼时他股栗不止,连连告罪,并承诺减轻赋役,筹措钱粮抚恤贫户,可谓‘洗心革面’之姿态。”略一顿,抛出关键一问,“若朝廷非但不提拔,反降下惩罚,周遭郡县官员闻之,会作何想?”
不等崔暹回答,崔季舒已接口笑道:“必会战战兢兢,捂紧盖子,谁还敢暴露问题?反之,若提拔了他,那便是昭告天下,体恤民情便有青云直上的机会!他们便是装,也会为前程装出个爱民如子的模样来!此乃阳谋!”
“最重要的是,若不如此,河南道,便真要成他侯景一人之天下了。”陈扶秀眉一挑,“地方官员,无论忠奸贤愚,必须明白,他们的前程,最终握于邺城朝廷,握于大将军之手!”
高澄视线落在崔暹身上,带着几分调侃,十足得意,“季伦啊季伦,论刚正不阿,你无人能及。可若论识透人心、驱策人情的玲珑心窍,你不如我家稚驹远矣。”
崔暹拱手一礼,坦荡叹服:“大将军所言极是。暹……惭愧,惭愧!”
一日议政,暂歇已是黄昏,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濛濛沥沥,敲打着檐瓦,不多时便转为滂沱倾泻,雨水如幕,在庭院中溅起一片白茫茫水汽。
“雨太大了,用了晚膳再回去。”
高澄语气寻常,目光却在她脸上不着痕迹掠过。玉仪既已住进,这晚膳自然设在后边,顺便试一试,他这小女史对玉仪搬进东柏堂,究竟是何态度。
揽着人步入后院厢房,甫一进门,却见元玉仪正倚在软枕上,云鬓微松,领口也松垮地敞着,露出一段雪白脖颈,她显然以为,下职后来此的只会是高澄,脸上掠起慌乱,手忙脚乱坐起来。
高澄走上前,指尖在她微敞的领口处轻轻一勾,“稚驹也就罢了,万一是苍头奴进来送信呢?”凤目微挑,扫过门外廊下隐约可见的佩甲亲卫身影,“我这东柏堂里,人多眼杂,既要做我的女人,岂能让人白看了去?”
元玉仪脸颊绯红,呐呐称是,愈发拘谨起来。
晚膳很快布上,三人并案而坐。
元玉仪心中忐忑,偷眼去瞧对面的陈扶,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怯怯开口,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雨声盖过:“陈女史……我、我住进来,并无他意,绝不是想……与女史争宠……”
陈扶正执箸夹起一片清笋,动作一停,纠正道:“稚驹是女史,公主是大将军的姬妾,我们之间用‘争宠’这个词,不妥。”
高澄执杯的手也停在了唇边,目光幽深地落在陈扶脸上。
对方语气平和,元玉仪却更加不安,连忙改口:“是、是玉仪失言了……我的意思是,绝非有意相妨……”
“我在前堂辅弼,公主在后院侍奉,谈何‘相妨’?”陈扶唇角微扬,朝前堂方向一瞥,“若要说‘妨碍’,那位自我来后,办公之位便被挪至外间的秘书丞,他若有此一言,倒在情理之中。”
元玉仪听她区分‘前后’,更觉她是鄙夷自己只能倚仗色相,她性子本就软弱,霎时眼圈微红,顺着这思路自贬起来:“女史说的是……玉仪不比女史才识过人,能为大将军臂助,只能……只能以身侍奉……”
“公主言重,我不过是研墨的奴婢罢了。公主全合大将军心意,才是天赐之福,大将军既已为你奏请公主之尊,何故自轻?”
高澄眉头不自觉一蹙,一种模糊的不适掠过心头,又见元玉仪年纪更长,却反要陈扶来安抚,更添烦躁,便冷道:“既要了来,便该有相应之仪度。”
元玉仪以为他是在怪自己行为轻浮,连忙惶急保证:“玉仪知错了,日后定当恪守本分,绝不敢……久缠大将军左右,令大将军误了军国正务,断不会做那……那狐媚惑主之流。”
陈扶闻言,不由莞尔,“公主过虑了。无情未必真豪杰,唯大英雄能本色。古来雄主,何曾因闺阁之趣便失了乾坤之志?”转眸对上高澄目光,“大将军纵使再疼惜公主,也不会误了军国政务。”
凤目眯起,对她勾勾唇,“知我者,稚驹也。”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担心简直多余,只有水平相当的人才会相争,而这二人之说话水平,云泥之别,根本生不起争斗。
这原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然而,看她全不在意,不知为何,心底非但没有预期之轻松,反而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烦闷。
那感觉极淡,却像窗外冰凉的秋雨气息,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萦绕不去。
雨歇风停,陈扶辞过二人,出东柏堂,坐上自家那辆青幔牛车。
甘露终究是意难平,在旁道:“女郎为了给大将军化解恶煞,日日苦练剑术,心心念念要救他性命。遭此一劫,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在外使面前给他挣颜面?他倒好……见着美人,便将女郎抛于脑后。六岁便跟着他,三年情分,竟不如一张面皮。”
“我救他,是因为我需要他活着,至于他待我有无情分,”陈扶唇角牵起一丝冷淡弧度,“不重要。”
甘露怔了怔,又问:“那……那他那般宠那元氏……”
陈扶打断她,“只要她不碍我的事,高澄待她如何,与我何干?”
说罢,她伸手掀开了车帘。
雨后红杏如火,梨花似雪,掩映在霜枫苍松之中。
甘露也探头望去,“这场雨过后,秋意更浓了。”
“嗯。既已秋深,春日便不远了。”
东风和煦,杨柳依依,道旁桃夭杏艳,融融春色里,一辆青幔牛车停在东柏堂前。
陈扶步履轻捷地步入东柏堂正堂,如常将案上的典籍、舆图与各类文书,分门别类归位。
前来预备大将军下朝膳食的膳奴,看着她将奏疏一份份展开,扫过朱批和签押,走向靠墙的那排高大架阁,放入指定格层。
她的脸庞尚还圆润,身姿却宛如抽条新竹,有了少女初成的窈窕轮廓。
不由笑着感慨:“时光真快,女史刚来那会儿,个子小小的,够不着上面,还是大将军特意吩咐给做了个小胡床呢,现下那小胡床也用不上了。”
陈扶将一卷盐政文书,归入‘度支-盐务’类目下,从架间回过头来。
“都十一岁了,自然不用了。”
文襄谓崔季舒曰:"尔由来为我求色,不如我自得一绝异者。崔暹必当造直谏,我亦有以待之。"及暹谘事,文襄不复假以颜色。暹怀刺,坠之于前。文襄问:"何用此为?"暹悚然曰:"未得通公主。"文襄大悦,把暹臂入见焉。
《北史.卷十四.列传第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