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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下高台 第19章 第19章

作者:钤钥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7 00:18:48 来源:文学城

兰京头埋得更深,脖颈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声音硬邦邦的,“谢大将军厚赐,小的不去……”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火焰终于窜起,“小的只求大将军开恩,准我赎身,放我回建康!我家中还有妻小……”

“男人大丈夫,”高澄打断他,阳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深影,“整日把‘家’挂在嘴边,念着那点炕头灶台的温情,能成什么气候?想要女人,我赐你一个便是。”

“不必!”

“不识抬举的东西。”高澄嗤笑一声,“那就下去,莫要在此扫兴。”

兰京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身,撞开门帘负气而去。

看着那剧烈晃动的门帘,陈扶软声道:“大将军,既然他如此心念故土,强留无益,不如……就放他走吧?”

若能劝得高澄放他走,倒省了自己费心谋划,冒险杀人。

高澄回眸看她,“稚驹怎会说出这般不合时宜的话来?“

东柏堂宴请南使,非兰京那手地道的江左风味不能彰显诚意。他是梁国降将,由他掌勺,若有姿态放得高的梁使,叫出来给看看,本身就是下马威。其手艺无有替代,身份关乎国体,岂能说放就放?

而她作为他的外交女史,若这点道理不通,岂不可笑?

但她仍不避讳,又道:“可他心不在此处,强留身边,犹如怀抱荆棘,就不怕……反受其祸么?”

高澄并未直接回答,他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穿过厚厚的窗纸,望向了极远的地方。

“小时候,我和兄兄、家家……”他顿了顿,意识到陈扶可能不懂,“就是阿耶,阿母。我和兄兄、家家在怀朔镇时,草海连绵,直铺天际,跑上一整天,也跑不出那片绿色。风吹过来,能看见里面藏着的牛羊,马匹。”

陈扶脑海随着这描述浮现出那壮阔之景,不禁轻声应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澄略显诧异,“你这汉家小女郎,竟也知晓我们鲜卑的敕勒歌?”

“稚驹不仅知道,还会唱呢。只是不知……我学的调调,与大将军小时候听的是否一样。”

她所会的旋律,早已是千年流转、几经修饰后的了。

高澄来了兴致,往榻边悠然一靠,将手在腮下一托,笑吟吟望定她,“唱来听听。”

陈扶清了清嗓子,轻轻哼唱起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她声音稚嫩,却空灵穿透,唱到兴处,将后世添上的词也自然哼出,“篝火映着脸,醉了套马杆,心随天地走,寻找那达观……”

高澄眯眼听着,这调子比他们唱得婉转太多,心随天地走,寻找那达观,原歌里并无此意,但经她填唱,将草原纵马的豪情,化成了诗意与追寻,竟别有一番触动心肠的韵味。

午后稀薄的光线透过窗棂,柔和笼罩着她。黑亮的大眼仁像两汪幽深的泉,悠悠地映着他的影,被这样目光看着,那颗心就像是真的随着她走遍天地,看遍苍茫,寻到了生命之达观。

陈扶唱完,见他眼神不聚,晃了晃他胳膊。

高澄回过神来,心下正柔,反手握住她手,笑道,“稚驹唱得好极。”

陈扶却惦记着正事,追问道:“所以,这和兰京有何关系?”

高澄眸中那片迷醉被拉回现实,唇角重新噙起那抹残酷笑意,“自然有关。草原上驯马,就在如今这时节,将春未春,北风还硬得很,野马被捕获后,要立即骑乘上去。”

他眼神锐利,仿佛眼前真有一匹烈马,“它立,你便需后仰,它颠跳,你便需蹬紧马镫,借力化解。如此反复,直到它力竭汗涌,再也折腾不动。待其野性稍褪,便可逐步调教,直至彻底顺从你的驾驭。”

“遇到驯不好的呢?”

“性子格外暴烈的,无非多耗些时间,费些精力罢了。”他忽地倾身,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小马儿,这世上,就没有驯不好的马,只有放手的人。”

陈扶沉默了。

他哪是在说驯马,他是在说,兰京迟早会驯服的。

她在高澄身边作女史已有两年光阴,足够她将他从里到外,看得分明。

高澄是雄杰,是能臣,更是个典型的政治生物。在他眼里,万物皆有其位,而人,与骏马、利刃并无不同,都不过是达成目标的工具,是棋盘上效能不一的棋子。

因在乎结果,所以深谙驯化驱使之道,自然极易成事。

可正因只在乎结果,不屑于体察人性之幽微,所以,他偶尔会看不准人。

-

“他竟然真的敢反!”

高澄将一份急报狠狠掼在案上,凤眸烧着怒火,更有一丝隐晦的、自己看走眼的恼羞。半月前他还笃定那条‘虫’没胆子,结果刚上任便向宇文黑獭献了虎牢关!

简直像一记耳光,又快又响。

陈扶为他斟上清茶,慰道:“大将军息怒。高慎鼠目寸光,此番是自取灭亡,自从大王布局河阳三城以来,宇文泰的武川军凡东出至河阳、邙山一带,何时讨到过便宜?邙山实乃大魏之福地,此次,亦不会例外。”

高澄躁动的怒气在她肯定的语调中渐渐平息。

“那你觉得眼下该当如何?小王猛。”

“除了于粮饷、后勤全力支援大王外,只怕还需将崔大人妥善藏匿起来。他已上呈弹劾勋贵的奏疏,虽还未彻查,但那些人必寻衅以待,借机发难;而为了稳定军心,大王恐怕不得不处置崔大人;更何况,高仲密此番谋叛的表面缘由,与崔大人看起来还真难脱干系,正是他们攻讦的绝佳借口。”

高澄低低一笑,“最称我心者,稚驹也。”

甘露迎上回府的陈扶,为她解下氅衣,“女郎今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上司忙着‘藏人’,提前下职了。” 陈扶转向净瓶,“匿名信确定送到晋阳了?”

“仙主放心,送到了。那浮浪人是个机灵的,亲眼见到郎君拿到信,才离开的。” 净瓶压低声音笑问,“仙主,那这下子……是不是就能活捉那宇文泰了呀?”

陈扶摇了摇头,“不过是尝试罢了。人若真能因几句谏言就改变,又何来‘性格决定命运’之说呢?”

当初她也曾命甘露写过匿名信,投到高敖曹将军府上,警示他河阳乃他之大劫之地,莫要临阵轻敌。很可惜,毫无用处。高敖曹还是因为看不起宇文泰,在战场上命人竖起旌旗、伞盖。

那无异于插标卖首,终是殒命。

而这次,依旧如她所料,最终什么也没能改变。

两个月后,高欢班师朝邺,战场的详细消息也传回了东柏堂。

当彭乐率领数千精锐骑兵,从北侧悍然冲入西魏左路军时,陈元康当即依她信上示警,建议高欢派兵紧随其后。

然而,因为有人奔至高欢马前,疾呼彭乐是临阵叛逃!高欢心中惊疑,唯恐派去的将领见势不妙也跟着反了,竟硬生生按下了增兵的念头。

陈扶得知此节,虽觉可惜,但亦能理解。这不过是乱世之中,主帅面对复杂人心时最正常的反应。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与历史记载无异了。

勋贵们群情汹涌,要求严惩‘逼反’高慎的崔暹,高欢为安抚众将,扬言要斩杀崔暹。

高澄闻讯,急入别府为崔暹求情。

既然大战已胜,也就不必过度顾忌勋贵的抵制之音,高欢本也无意杀崔暹,顺着台阶就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他一命!但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高澄在放出崔暹前,警告陈元康,若让崔暹挨了这顿打,他高澄此生都不会再理他了。

陈元康早已认定高澄是他要效忠的明日之主,哪受得了这话,待到崔暹入别府,脱衣袒背准备领受杖责时,他瞅准时机,快步趋入,恳切劝言,“大王以天下托付世子,难道竟连一个崔暹都不让他保下吗?”

此言一出,直击要害,高欢长叹一声,终是宽免了崔暹。

-

夏日渐长,蝉鸣初噪。

高澄从文书里直起身子,瞥向书架前忙乎的陈扶,她今日穿了一袭浅水绿襦裙,看着便觉清凉。

“过来。”

不等她走近,便伸手将人揽到膝前,依着她头顶比了比,又端详她的脸,笑道:“长高了不少,只是这脸盘儿没怎么长开,还像六岁似得浑圆。”又道,“这裙子倒挺衬你。”

陈扶目光也落在他的宽衫上,唇角微弯,“大将军今日这衫如冷月入怀,衬得大将军巍巍然玉山将倾。”对上那双挑起的凤眸,“脸还似二十那年一般,艳色独绝。”

“你这小词,一套一套的!”高澄被哄得开怀,正要再逗她两句,门外刘桃枝禀报,尚书左丞宋游道求见。

那宋游道入内,条理地汇报他欲弹劾咸阳王元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等人利用公家金银放贷取息之事。

虽也是直面豪强,却并非崔暹那般一味刚直,言语间亦能体察时局之艰,显出其人情练达之处。

高澄听罢,赞叹:“好!我有卿与季伦,一人执掌南台,一人掌管北省,何愁天下不治,吏政不清!”

两人又就具体罪责细节商讨良久,直至刘桃枝再次入内提醒,三日前广阳王元湛曾下帖相邀,问是否赴宴。

高澄意兴阑珊,正欲摆手,宋游道却温言开口:“大将军,广阳王此番相邀,或是一片诚心。其父在世时,于游道有知遇之恩,游道与其相交甚久,知其乃性情中人,此番宴请,应是欲叙情分,非为请托。”

高澄略一沉吟,笑道:“既游道如此说,那便去坐坐。”

见高澄车驾至,广阳王元湛亲自扶车相迎,身后跟着彭城王元韶、襄城郡王元旭、高阳王元斌、元蛮等一众。

陈扶被高澄一把揽下车,扫了眼,都是此番未在崔暹、宋游道弹劾名单上的元氏子弟。

众人因在曲水流觞见过她,纷纷与她互礼笑语。

待看到宋游道,元湛眼中露出欢喜,执手唤了声“游道兄!”,宋游道亦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入得厅内,寒暄片刻,元湛便笑着命人呈上礼物。

给高澄的是一副画卷,予宋游道的是一方色如黑玉的古砚,就连陈扶,也给备了一套孤本《诗经》注疏,显然是因她善诗而投之所好。

他先对宋游道笑道,“游道兄,知你雅好,这方古砚,聊表心意。”又对高澄与陈扶道,“大将军,陈女史,些许薄礼,万勿推辞。”

高澄接过那幅卷轴展开,陈扶心头剧震,竟是顾恺之的人像真迹!

然而她终是控住了,面上只淡淡一扫,更在元湛将《诗经》注疏递来时,率先敛衽一礼,“广阳王厚意,稚驹心领。然此物贵重,且非应得,不敢承受。”

高澄在旁看着,眼中掠过欣慰。

虽皆是文玩雅物,非金银财帛,但此刻正值他大力整肃之风口,私相授受便是大忌。若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女史都欣然纳贡,他日何以约束他人?

于是他亦笑道:“太尉公美意,只是今日轻车简从,这等珍画,怕是受不得归途颠簸,就留在你这里吧。”宋游道更是直接拱手道,“游道职责在身,不能受赠。”

元湛见三人态度如此,笑容微僵,旋即恢复自然,从善如流地命人撤下礼物,“既如此,那便请大将军入席,咱们开宴乐饮!”

元湛此次宴请,看得出极尽用心。

不见任何金玉奢靡,却处处透着雅趣。

庭中竹帘半卷,席间所用器皿皆是越窑,各席后都置着冰鉴,丝丝凉气驱散暑意;更有数盆形态奇崛的盆景,可谓风雅而不张扬,珍稀却不落俗套。

开宴不多时,一歌姬抱着琵琶款步而来,蛾眉淡扫,皓齿微露,朝主位与宾客盈盈一礼,指尖拨动,开口吟唱,珠落玉盘之声顷刻流淌而出。

一曲《绿水歌》清越悠扬,时如幽涧流泉,时如莺语花底,闻者无不侧耳,心旌随之摇曳。

歌罢,元湛笑道:“此乃府中歌伎,善琵琶,尤工曲。”说罢示意她去高澄处伺候。

那歌姬目光在高澄面上一绕,便含笑起身,柔顺地走到高澄身侧跪坐。不仅为高澄斟酒,亦细心为陈扶夹菜,还将一盏蜜水推她手边,低声道:“小娘子请用。”

元湛提议行酒令助兴,几轮下来,席间气氛愈发活络,诸王言语间,便开始试探着诉苦,言及峻法之下已知晓其间厉害,大家都不敢了,希望大将军也能体恤一二,手下留情。

高澄把玩着酒盏,但笑不语,只将目光投向身侧的陈扶。

陈扶会意,回道:“世之廉者有三:见理明而不妄取,上也;尚名节而不苟取,其次也;畏法而不敢取,则勉强而然,斯又末次也。大将军所望,非是让诸位畏法而暂不敢取。乃是期望我等皆能砥砺明理,达那‘上廉’之境。如此,何愁家门不可久安,国运不能昌盛呢?”

她话音甫落,宋游道便温言接上,“陈女史所言,乃至理也。”

他举杯向元湛及诸王致意,“游道身在台谏,职责所在,纠劾不法,非为与诸位为难,实是为涤荡污浊,共扶社稷。诸位王爷皆国之栋梁,若能率先垂范,支持新政,则天下清风,自当从邺城始。届时,史笔如铁,记载的便是诸位安邦定国之功,而非区区货利之得失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个陈说大义,一个恳切呼吁,既点明了高澄整顿吏治的决心不可动摇,又给了元氏诸王台阶和新的价值期许。

席间静默片刻,襄城王元旭忽长叹一声,举杯道:“陈女史,宋丞之言如醍醐灌顶!不瞒诸位,日前渤海王亦曾致书于我,言道:‘咸阳王、司马令皆是我做平民时门对门的老朋友,若论亲近,无人能出其右。可他们却同时获罪,我也不能救。’大将军为国纠察,一视同仁,我等又有何可辩?只当自觉约束门下,全力支持宋丞与崔御史!”

众人纷纷附和。

那歌姬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却知是高澄一方占了上风,见他谈笑间掌控全局之风采,心中一动,斟酒喂食愈发殷勤,眼波流转,几乎黏在了高澄身上。

宴席终了,宋游道留下闲叙,高澄起身告辞。

他今日心情极佳,看那歌伎伺候妥帖,还能兼顾陈扶,比寻常的有眼色的多,遂大手一挥,解下腰间蹀躞带上系着的算囊。

随手抛入她怀中,将今日携带的所有金铤,尽数赏了她。

抱着那骤然坠手的锦囊,指尖陷入冰凉丝滑的织物,里面金块的棱角硌着手心,席间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降真香,这气味像带着钩子,钻进她鼻腔,也钻进她心里。

心头忽泛起一片错失的恐慌,心一横,牙一咬,她也顾不得礼数,提起裙裾便追了出去,在停牛车的暗巷口,‘扑通’一声跪倒在那人脚边。

来人跪在微湿的青石板上,呼吸因急促的奔跑和紧张而发颤。

高澄眉梢一挑,“怎么?赏赐的不够?”

“不……奴不是为赏赐……”那歌伎眼中水光潋滟,是紧张,更是渴望,“奴……求大将军疼我!”说罢重重磕下头去。

“疼你?”高澄轻笑,语气带上玩味,“怎么疼你啊?”

“只求大将军垂怜,把奴收在府里,便是平日听个曲子,解个闷儿,也能给大将军添些生趣。”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话语却清晰地传递出想做他妾室之意。

“将军府的门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迈进的。若只为听曲解闷,或一夜快……”高澄微顿,瞥了眼身侧的陈扶,收敛了措辞,“若只为生趣,无需收到房里。”

高澄露水之缘不少,也养过几个外妇,但能进将军府邸的,正妻元仲华是公主,自不必说;王氏出身太原王氏,宋氏是孝文帝那时的吏部尚书宋弁的孙女,皆是高门贵女。

那歌伎却极执拗,“求大将军给奴个机会!”

高澄觉得有些趣,“除了弹琵琶唱歌外,你还有何用?细细说来容我分辨分辨。”

“奴……奴有用处的,奴会……”

她一时语塞,竟急出汗来,高澄莫名又多了几分耐心,瞥眼陈扶,引道:“方才席间,她讲的那些,你可能讲得出来?”

若能的话,许有教子之用?

谁知她还没答,身侧已传来语气微凉的小嗓,“大将军,这位姐姐貌似求的是妾室之位,不是女史之职吧?大将军这考核标准,怕是有些偏了。”

高澄被她一呛,也自觉失言,讪讪一笑。

歌伎转向陈扶的方向,语气诚切,“小娘子能言善道,奴万万不及。但……奴可以学!奴这手琵琶,这曲《绿水》,原也是下苦功学的。那经史诗文,奴也可以从头学起,奴身子康健,也会好好生养教导孩儿,定不辱没大将军门风!”

“倒是有几分意思。”

感受到高澄的松动,那歌伎坦言表露心迹,“大将军,奴……奴并非只为寻个依靠。奴是对大将军……一见倾心。奴不想只是跟过大将军,是盼着……余生都能跟着大将军。”

陈扶忽想起了什么,插话问道:“你姓什么?”

歌伎虽不明所以,仍老实回答,“回小娘子,奴姓陈。”

广阳王的歌伎,还姓陈,那不就是历史上,高澄那个颇有出息的儿子高延宗的生母么?那看来终是会收了的,不,必须收了,高延宗以后于北齐之稳,还是很有用呢。

“大将军,稚驹以为,只要是心之所爱,必当竭尽全力。陈姐姐对大将军倾心至此,想来什么艰难都是可克服的,为何不给机会呢?”

高澄听那歌姬也姓陈,没来由平添了三分好感,又听陈扶为她说话,不由调侃,“你们姓陈的,还真是锐意进取。稚驹,你先上车。”

待陈扶回到车上,高澄将目光投回跪在地上的陈氏。

屈指托起她下颌,令她仰起脸来,细细打量,又微微用力,让那脸庞侧过,露出颈间细腻的肌肤。

“曲子弹得入耳,倒也算有几分艳色,”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滚烫的脸颊,“就是不知,褪了这身衣衫,躺在锦衾之间,能否也如你那琵琶一般,懂得轻重缓急,婉转迎送,若连尽兴之用都没有……”

“大将军若不试试,怎知奴……不能让大将军称心?”

高澄眸色骤然一深,低笑出声,“那便试试。”

-

寒暑易节,倏忽间已是武定二年春。

高欢巡行朝邺,百官相迎,万众瞩目之下,高欢紧握崔暹之手,赞他尽心为国,不畏豪强,使远近肃清,乃至说出“我高欢父子,无以为报”这种话。

崔暹谢恩时马惊了,高欢还亲自拦马授辔,种种礼遇,荣宠至极。

与去年此时欲杀之的他,可谓判若两人。

宋游道趁此东风,再上弹章,批驳尚书省各种违法事几百条,尚书省的高官王儒等人都受到鞭刑和叱责。连门下签名、记录早晚出入的旧制也得以恢复,台阁风气为之一肃。

四月丙辰,高欢返归晋阳,东柏堂的公务也暂松了。

刘桃枝将一碟精巧点心搁在案上,禀道:“是陈夫人托人送来给女郎的。”

陈扶看着那点心,对正批阅文书的高澄道:“陈姐姐身怀六甲,大将军回去该劝她静养,不必费心于此。”

“嗯。她做的本也不合你口味,没必要勉强。”

“请大将军代为转达,就说稚驹感念姐姐心意,甚为喜欢,但更牵挂姐姐与腹中孩儿的安康,望她务必珍重,勿以稚驹口腹为念。”陈扶撇撇嘴,“而不是说不合我口味。”

高澄从文书中抬起眼,哈哈一笑,“小东西,这么怕得罪人?”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显露出几分疲态。

“大将军,现下惩贪已有成效,稚驹想告假一日。”

去年到今年一直事务繁重,她都记不得多久没休沐了。

“行啊,我也休息一日,带你出门放放风。”

“稚驹回府休息便好……”

“回府有什么趣?”高澄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不由分说将她拉过,“走,我带你街上逛去,正好瞧瞧寒食节前市井热闹,给你买些东西。”

邺城街头,人流如织。

寒食在即,家家户户采办物料,高澄牵着陈扶的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陈扶还是第一次与他这般闲逛,看着两旁热闹景象,倒也暂时忘却了疲惫。

就在穿过一个拥挤街口时,高澄的目光忽被斜前方一道身影牢牢吸住。

那是一个女子。

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美人,而是一种‘绝异’之美。她的肌肤异常白皙,鼻梁高挺,眼窝微深,一双眸子带着点浅淡的琉璃色,顾盼间流转着脆弱之感的风情。

她站在一个卖胡粉的摊子前,微微侧首,阳光落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仿佛自带光晕。

高澄瞬间燃起一种炽热的、纯属本能的欲念,他朝那女子疾步而去,握着陈扶的手在无意识间,松开了。

就在他松手的刹那,一股汹涌的人流冲挤而来!

陈扶只觉得手上一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这股力量裹挟着,踉跄着与高澄隔开了数步之距。她个子矮小,瞬间淹没在成年人的腿股之间。

“大……”她刚想呼喊,口鼻却猛地被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死死捂住!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身后钳制住她,将她往旁边一条狭窄的暗巷里拖拽!

她奋力挣扎,用学剑术的招式自救,可那力气悬殊太大,视线迅速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熙攘人群中高澄那抹逐渐远去的、朝着相反方向追寻的背影。

高澄朝着那抹‘绝异’身影追了几步,人潮涌动,他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一道寒意猛地窜上脊背,惊醒过来。

手是空的!

他倏然回头,身后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个穿着浅色春衫的女童身影?

“稚驹?!”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

《北齐书·卷十一·列传第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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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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