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羽的来信 第25章 第 25 章

看到这里，201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因为叶书羽在信中交代了这个从乱葬岗尸体堆里起来的人之前的经历，和201梦里202和他说过的那位少将军的生平完全重合！

这让201不禁怀疑，202来到他病房说得那些话，真的只是他的梦而已吗？

并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位少将军的名字同样也是“叶书羽”。

201内心思绪万千，一时间目光都无法聚集在心上，他硬是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集中精神看下去。

按照一些约定俗成，201会认为没死成的“叶书羽”会开启一条黑化之路，准备复仇了，但是没想到，叶书羽在这里话锋一转。

小叶将军在乱葬岗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眼睛一闭一睁，凌乱血污的尸体都已经不见，眼前出现的是一家当铺。

这家当铺的模样很奇怪，几乎是全黑的外观，没有任何颜色的点缀，沉闷又可怖，像个漆黑的——棺木。

而它出现的时刻也很不寻常，在乌云蔽日的夜晚，四周没有光亮，加上当铺本身整体是黑上加黑，只叫人觉得阴森无比。

叶书羽在这个故事中，仿佛是个透明人，这次他没有和小叶将军合二为一，他站在上帝视角看着小叶将军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当铺，叶书羽跟着进去之前看了眼当铺的名字——殿水当铺。

巧了不是，又是殿水，三要素至此已经集齐。

这殿水当铺原是存在话本里的当铺，据说这铺子存在于阴阳之间，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只有非人非鬼才看得见，换句话说，只有刚死去的人，没来得及入地府轮回，就会出现在这间当铺之中，很显然，现在的小叶将军是这个状态，透明人叶书羽也是。

进去当铺以后，虽然这里瞅不见蜡烛，也没有任何光，但叶书羽感觉周围似乎比外面要亮上一些，因为他大致能够看清楚其中陈设，进门直通柜台，两旁各竖了一排长长的桃木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花瓶有玉器，最中间的柜台稍微矮一些，后面站着的是一个佝偻的老妪，老到猜不出几岁，满脸都是皱纹，穿着醒目的白色，模样看上去还挺慈祥的，就是看上去和这里格格不入。

“欢迎你，年轻人。”白衣老妪看着小叶将军走进来，张嘴道欢迎，她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嗓子低沉沙哑，倒是符合她的外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从乱葬岗出来的小叶将军身上还沾满着血，他似乎是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想想也是，前一刻还是功绩卓著的少年将军，后一刻成了刀下亡魂，那就那么容易接受呢。

换谁都发懵着呢。

“你忘了吗，你死了，死得好惨哦，”白衣老妪讲话毫不委婉，直刀直枪地来，“你在通往地府的路上，走进了这家当铺，现在，你可以用你身上的东西，来跟我换一个愿望。”

白衣老妪边说，边盯着小叶将军口袋里的玉玦。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直沉默的小叶将军突然说。

他从走进这间当铺开始就异常平静，就如同他每日去教场练兵一样，即使脸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但他的眼神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乃先知，博古通今，知晓过去未来，”白衣老妪摊了摊手，“你自然可以不信我，但是我告诉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机会难得，不可失去啊。”

小叶将军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考，透明人叶书羽包括在看信的201都认为，他是不是在思量要如何复仇，是不是想要找寻他们叶家被诬陷的真相，然后平反，没想到这个小叶将军开口是一句：“往后会天下太平吗？”

就连白衣老妪都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完全没想到小叶将军会这么问。

白衣老妪半边身子倚靠着柜台，开始卖关子：“若我告诉你是，你当如何，若我告诉你不是，你又当如何？”

小叶将军抬了抬眼皮，语气铿锵道：“倘若天下太平，世间有我无我无差，若是天下不平，我就同你换一条命，护得天下太平。”

“护得天下太平？好大的空气，仅你一人？”

“自然不是，天下太平要有明主，要有忠臣，文臣敢谏，武将骁勇，还有百姓，一个国家最离不开的，便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众人各司其职，齐心协力，才能换来盛世安稳。”

“作为武将，你不骁勇善战吗？”白衣老妪哼笑一声，似乎在嘲小叶将军太过理想化的言语，“你十六岁便带兵上阵杀敌，多年来夺回多少城池，立下无数战功，可你的结局呢，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乱葬岗回来的，连个碑都没有，往后旁人提起你，提起你家，便是说那个叛国的叶家。”

小叶将军微垂着眼眸：“可倘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我无悔。”

自小成长在武将世家的小叶将军，从幼年时便明白，守护国家守护百姓是他一生的职责，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家族置之度外，也许现在的人去看待他这种行径会觉得不理解，哪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有许愿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让自己活过来啊！

白衣老妪又问：“不想为你叶家报仇？”

“你不必激我，报仇岂是挂在嘴上的就能实现的，成功了，江山易主，不成功，我依旧是死，何况，当今的圣上非等闲之辈，否则我也不会对他忠心耿耿多年，他有治国之道，百姓在他手底下都能过得好，这便够了，”小叶将军说，“至于我们叶家，满门忠烈，结局潦倒，这是劫难，也是命数。”

当铺白衣老妪和小叶将军似乎是杠上了，前者一个劲地怂恿他许愿活过来，另一个心如死灰只想接受现实，两个人掰扯来掰扯去，最后小叶将军来了一句：“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我活过来？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白衣老妪突然笑了：“害，你早说这句话我不就不用兜这么大圈子了吗？”

小叶将军：……

合着你搁这跟我演变脸呢吗？

“你要跟我换什么？”小叶将军问。

白衣老妪指了指他腰间的白色：“你身上的玉玦。”

小叶将军把玉玦拿出来握在手里：“这个？”

白衣老妪盯着玉玦缓缓地跟小叶将军解释道：“我这间当铺非凡间之物，你这块玉玦也是，通常凡间的东西随着它的主人身死便无法跟着主人一起离开阳间了，只有通晓阴阳两界之物，才会被带到这里来。”

小叶将军冷冷地看着白衣老妪，没有说话。

白衣老妪：“你若是真的不想复活，也可以换别的愿望，比如，庇佑后人之类的。”

小叶将军：“当真？”

白衣老妪：“自然。”

小叶将军：“那我要这块玉珏能够流传下去，护我叶家人平安。”

“天底下姓叶的人那么多，你可是都要护着？光你叶将军一家便有百十来口人，你这玉玦也护不住这么多人吧，”白衣老妪说，“年轻人，有时候为自己考虑呢，不叫自私，叫做人之常情。”

小叶将军思量片刻：“那，就护住我的后世吧。”

“仅仅只是护住吗？”

“犯错时懂得回头，这是我叶家家训，现在我再加几句，”小叶将军微微仰起头，“受冤时懂得平反，让真相不落遗憾，危难时护己护人，让心骨血脉得以传承。”

“所以，小叶将军，即使你身心都早已上交于国家，但始终保留着自己的气性。”

“是，年少时那些勋章荣耀，于我亦是枷锁，我做不到的那些事，让我的后人去做吧，我想成为的人，也让我的后人去成为吧。”小叶将军脚步轻轻走上前，把玉玦放在了白衣老妪面前的柜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铺。

但是叶书羽却没有办法离开，他的脚触碰到当铺外的空气就会被弹回来。

“别浪费力气了，你出不去的。”叶书羽身后传来白衣老妪的声音，他惊慌地转过头，心道他不是透明人吗，怎么这个白衣老妪还能看到他？

“我说了这里是阴阳交汇的地方，进来不容易，自然出去也不容易。”白衣老妪又是哼笑一声，“而你，异世来的人，就更难出去了。”

叶书羽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嘿嘿笑了两声：“我说这位奶奶，在下就是个打酱油的，您抓我没用。”

“打酱油的？”白衣老妪发问，“自个儿的从前刚刚站在这对后世的你们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没听进去吗？”

叶书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才他只忙着感叹这地方阴森，以及小叶将军的执着，完全以一个戏外人的身份观察着这一切，所以他现在满脸疑问：“啊？”

白衣老妪双手抱着胳膊，问他：“你自己说，你叫什么名字？”

“叶书羽。”

白衣老妪又问：“刚刚那位小叶将军又叫什么名字？”

“……也是叶书羽。”

“你不会以为这是极其巧合的同名同姓吧？”

“难道不是吗？”

“他同你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白衣老妪道，“是你几个轮回之前的前世。”

“几个轮回之前？”叶书羽快速地琢磨了一下，“意思我和他之间，还隔着几个‘叶书羽’？”

白衣老妪这次没有说话，而是袖子一挥，叶书羽的眼前立马就出现了四个画面，分别是——

演艺精湛的戏班顶梁柱被人陷害定罪。

看似穷苦的名院书生搅弄整个学院不安宁。

心地善良的画师为了所有镇民纵身一跃。

平平无奇的小厮撞破宅中秘密。

书信外边的201知道这些是叶书羽寄来的信中的内容，但书信里边的叶书羽本人不知道，他只看见了自己的脸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这些画面很快，但又很慢，像是转瞬即逝，又像是恍若隔世，总之他愣在这几幅画面前面，久久没有说话。

信的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也许这是叶书羽书写的第一封信，很短，所以很多细节和他所看到的画面没有办法特别细致的描写出来，只匆匆写了个大概。

但201还是被震撼到了。

所以，被冤离世的小叶将军，鬼戏班的小叶旦角儿，书院里的叶学生，寺庙里的小叶施主以及宅子里的叶小厮，统统都是同一个人转世，不对，还有送这封信来的叶书羽。

作为“叶书羽”进行时的他，每三年一度，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传输到另一个空间，明白了解他的前世所为，然后把他们写成书信寄出去，没有收信人，这些信不知怎的，就到了201的手上。

纵观所有的信件，201很疑惑一点，就是为什么这几封信中的经历在叶书羽的角度看来毫不互通，就像是单拎出来的副本，唯有读信人才知晓原来这几个“叶书羽”竟然是同一个人。

那么，这个叶书羽，是失忆了吗？

失忆这两个字一出来，201不由得发了发抖，就算是真失忆了，怎么会有人是这样间歇性失忆的？

而且，虽说这些事情除了“叶书羽”、玉珏、殿水三件套以外，别无相似，除了……都没有完整交代的结局，都是叙述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没有下文了，小叶将军走出当铺是什么结局，反串花旦小叶是否大仇得报以后重得转世，书院的叶学生是否被发现他下毒的真相被裁决，画师小叶是否跳进泉眼拯救殿水众人，张府叶小厮最后又是怎么走出大宅院的，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