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宫门初启。陆昭野换回玄色侍卫服,将昨夜所有的惊悸与寒意死死压在眼底深处,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不易接近的冷硬。他照常出现在值守的位置,身姿笔挺,目光平视,仿佛与周遭其他侍卫并无二致。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何等的波涛暗涌。每一次宫人的快步经过,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异样响动,都让他心弦微绷。他观察得比以往更加细致,不仅留意那些明显的视线,更警惕着任何可能与昨夜密道、与那灰袍人相关的细微迹象。
上午轮值时,他在御花园附近巡逻,刻意绕行经过那废弃偏殿远处的宫道。斑竹林在阳光下显得静谧寻常,看不出丝毫夜里的诡谲。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附近似乎多了两个面生的内侍,慢悠悠地打扫着本不属于他们职责范围的区域,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偏殿方向。
是监视?还是……善后?
陆昭野不动声色,未做停留,继续巡行。
午后,他在侍卫廨房外的廊下稍作休息,耳中却清晰地捕捉到不远处两名轮休侍卫的低语。
“……听说了吗?昨夜西苑那边不太平。”一个声音带着些许神秘。
“西苑?那破地方能有什么……”
“嘘——小声点!说是守夜的老太监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瘆人得很!早上派人去瞧,又什么都没有。”
“怕是听错了吧?或是野猫子作祟。”
“谁知道呢……反正最近宫里怪事不少。前几日,负责采买的小邓子还说,市面上有人在暗中打听一些……嗯,不太好的药材,出手阔绰得很,点名要南疆来的稀罕物……”
南疆!陆昭野端着水碗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又是南疆!这与“牵机”毒,与那密道中可能存在的“骨相花”残香,隐隐形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他没有转头去看那交谈的侍卫,仿佛全然未闻,心中却已翻腾。宫中的怪谈或许只是以讹传讹,但采买药材的线索,却可能与“影先生”或其党羽的活动相关。他们需要这些剧毒之物,目的何在?继续害人?还是……正如江临深所言,与那操控人心、延续性命的邪恶秘术有关?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自廊庑另一端走过,依旧是那般清瘦孤直,目不斜视,正是江临深。
江临深似乎并未注意到他,或者说,刻意无视了他。但就在两人身影交错而过的瞬间,陆昭野清晰地看到,江临深垂在身侧的手,极快地做了一个手势——三指微曲,食指在袍袖遮掩下,轻轻点了两下身旁的廊柱。
动作细微到了极致,若非陆昭野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什么意思?警告?提示?还是约见?
陆昭野心中凛然。江临深显然也察觉到了宫中气氛的微妙变化,甚至可能掌握了更多他不知道的信息。这个无声的讯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再次搅动了本就浑浊的水面。
表面的平静之下,各方势力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监视的目光,诡异的传闻,隐秘的采购,还有江临深这讳莫如深的暗示……一切都表明,他昨夜在密道中的遭遇,绝非孤立事件。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他放下水碗,站起身,目光扫过江临深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那朱红宫墙外的天空,眼神沉静,却暗藏锋芒。风暴,或许真的要来了。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