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绒雪 第28章 等我

对于邓聿来说，这只是等待回到北城倒计时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林宏毅把乔湘楠发布的帖子转发给他的时候，他刚结束午休，有点晕晕乎乎地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来就看到了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出大事了。”

“看这个啊。”

“干嘛去了，电话也不接。”

“佩服啊佩服，这次我承认是我之前对她有偏见了。”

“太有实力了。”

……

邓聿一头雾水，指尖快速滑动，翻到了消息最顶层，是林宏毅转发一个链接。

他看着那个标题，感觉到心跳如鼓槌敲击着耳膜，震得试图点击的指尖都微微颤抖。

“本人乔湘楠，在此实名举报北城毅昌建筑总经理赵德源涉嫌行贿、偷工减料以及隐瞒婚约诓骗女性等行为。”

帖子后面的一一列举了赵德源的罪状，并就行贿和偷工减料事件详细列出了佐证，人证、物证以及检测报告，虽然整个证据链还不够完善，很多细节也颇具争议，但依旧是分量十足。

唯独诓骗女性这条，只是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完全没有任何证明能佐证她说的话。

除了一些项目街区的商家支持转发以外，帖子本身也明显被人买了流量，迅速发酵，传播速度之快完全超乎想象。

评论区越来越多声音涌入，除了支持官方严查的言论，还有不少人精准的抓到了最后一条。

“感觉是钱没给到位才出来爆料的。”

“笑死，潇洒一世栽女人身上了，没谈妥啊。”

“懂的都懂。”

邓聿打了十几个电话，乔湘楠却一个都没有接。

她消失了。

两人社交圈唯一的交集就是林宏毅，林宏毅联系了秦可吟，秦可吟又去了训练营，找了一圈，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

邓聿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她会不会是被打击报复而灭口了，他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本身网络举报某种意义上就是通过将举报人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来达到保护的作用，因为不知道被举报人的保护伞到何种程度，最起码在舆论压力下不会在举报途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猜测乔湘楠现在要么就是作为举报人被请走配合调查，要么就是自我保护自己藏起来了。

大数据时代，一个曾经以互联网为生的人的信息几乎无所遁形，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乔湘楠没解约之前的账号。账号里里外外营造的白富美氛围，完全与她举报帖当中的自述的学生时期相悖，反而在无形之中更印证了评论区的猜测。

一个假名媛，一个没和自己金主谈妥价格而恼羞成怒出来爆料的金丝雀。

“破案了家人们。”

“确实漂亮，说实话，三年不亏，求链接。”

人究竟要舍弃多少，要将自己打碎再重组几次，要将自己置之怎样的死地才能得到后生。乔湘楠看着那些评论，有一瞬间感觉再也无法找到答案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但却没有一个方法能证明，当我平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你，脑中所想，心中所念，究竟是爱还是恨，是坦诚还是算计。

官方的动作速度超乎乔湘楠的想象，有关部门和工作人员当天就请她谈话，着手开始调查。

一切发生的犹如一场梦境般缥缈。

在之后配合调查的几天里，乔湘楠完全把自己藏到了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她不敢相信任何人，那封牛皮袋里放满了赵德源违法的证据，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着击鼓传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传递到她手里。

她顺应接下，却并非是要单方面英勇就义，而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铁证如山，消息很快传来。不出一个星期，赵德源的就被采取强制措施带走调查，法院查封了他的公司和住处。乔湘楠很想知道，或许还有没有一线希望找到那部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手机，但这些事情理论上她是无权过问。

她本想通过秦可吟申请一下法律援援助，但帖子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北城的女律师通过社交媒体联系了乔湘楠，说可以自费帮她打名誉侵权的官司，通过正规程序申请查证。

期间，她只联系过邓聿一次，就是在赵德源被带走的那天，用微信跟他报了个平安：“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说起来谈何容易。在南城的最后几天，他没有一天是不担心的，他想花钱帮乔湘楠联系几个律师，但得到消息她自己已经联系好了。

乔湘楠根本就不需要他，对于她的人生而言，他根本可有可无。这是邓聿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甚至成为此后多年里的魔咒，但此时的他还单纯的将此归结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还心存着或许自己是邓聿而非郑豪就可以让她稍微依靠的幻想。

结束南城调期的那一天，邓聿回到北城，怕打扰到她，没有给乔湘楠打电话或发信息，想着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确认她一切都好就行了。邓聿在训练营结束的时间，等在她结束的必经之路上，没有等到。他又去了滨江幸福城的小吃街上等，也没有出摊，他问了一下附近的摊主，才得知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来了。最后，他开车去了乔湘楠家小区门口，半梦半醒地在车上坐了一夜，还是没有等到。

通宵的困意冲散了他的理智，天光大亮的时候，邓聿拿起手机来给乔湘楠发了一条微信：“我回北城了，你还好吗？”

心有灵犀一般，刚发出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乔湘楠走出小区门口。

一切都好，就是看起来又瘦了。

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解锁手机的时候看到了邓聿的消息，回了一条语音：“真的啊，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现在正准备去训练营上课，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好，晚上结束了我去接你。”

傍晚，日头西沉。

乔湘楠从训练营出来，因为刚刚在课上处理了海鲜，她边走边闻了闻手上还有没有异味。抬头就看到邓聿已经骑着那辆熟悉的小电驴等在熟悉的位置了。许久许久没有看到的画面再次出现，好像终于要回到原来那个寻常的小日子了，她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酸涩，原来自己就这么过完了一个没有他的夏天。

乔湘楠小跑着到他面前：“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说啊。”

“慢点，”邓聿温柔笑笑，照例拿出头盔扣在她头上：“想给你个惊喜。”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之前乔湘楠的胳膊不方便，每天都是他给她扣好头盔。但想到两人现在已经是表过白的关系，乔湘楠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我…我手都好了，可以自己戴。”

“嗯，你自己戴。”邓聿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早就扣好了。

夏秋更替，白昼开始变短，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

两人路过澹江，灯光代替日头将江面打亮。乔湘楠坐在后座感叹了一句：“哇，夜景好漂亮，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邓聿答应着掉头，找了个位置停好车子，乔湘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下了车有点兴奋的旁边等着，头盔都忘了摘。

“这么高兴，急得连头盔都不摘。”邓聿起身点了点她的额头，帮她摘到头盔。

“对呀，”乔湘楠笑得眯眯眼：“和你在一块就是高兴。”

邓聿愣了一秒的功夫，始作俑者已经扭头逃离了现场。他反应过来，迅速跨步追了上去，在人行横道处拦截，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你……”玩脱了，乔湘楠被吓了一跳。

邓聿什么都没解释，也没看她，专注的等着红灯。

“不是……”乔湘楠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有车，看好路。”邓聿攥的更紧了，牵着她往前走。

绿灯，哪来的车。

从人行道的楼梯走上江边的观景台，乔湘楠完全被夜景吸引走了注意力，任由晚风抚过，任由他牵着。

邓聿看着她的侧脸，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要失去思考的能力，纯纯只剩下本能驱使，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

想亲。

太漫长的三个月，有几次，只能在梦里见到她。

“郑豪。”

“嗯。”

“你不是说回来以后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吗？”乔湘楠扭过头来看着他。

邓聿心里慌了一下，本想着回来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坦白，顺便和她表白。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表白是表了，但是身份的事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吗，白白给她多找烦恼。

举报帖评论里的那些话浮现脑中，他好像知道了乔湘楠不愿和身份悬殊的人来往的原因，却也因此而恐惧着，逃避着。

“你要听吗？”江风猎猎，他还是这样问了。

“不要，”乔湘楠摇了摇头：“我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但是我现在不要听，你能再等等我吗？”

不，你不知道的。

邓聿知道她理解错了，但还是顺应着她的话说：“好，多久都会等你。”

两人不再说话，握紧彼此的手，安静的欣赏着夜景。

“找到了。”

“什么？”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近日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乔湘楠自言自语般的开口，邓聿听清楚了，但不敢确认。

“他们找到了。”乔湘楠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我当年被偷的那部手机，就在赵德源的保险柜里。”

“所以郑豪，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