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奈奈的误会来的不算没头没脑,只不过在态度方面毫无任何不自然的转变。因此除了沢田纲吉这个亲身经历了那场谈话的当事人外,其他人在接触之间都没有发现异常。
只有鹭宫途羽和里包恩在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中发现了一点。
只不过后者不管出于哪个方面的考虑,都很乐意看热闹,根本不会好心去戳破这点。
而对于鹭宫途羽来说,这对于她的人际关系又没什么不良影响,完全没必要慎重其事地去解释一番,反正不管怎么样,对于奈奈来说她的身份第一定位还是在知交好友上。这点没有改变就用不着操心。
于是就只有沢田纲吉一个人成天纠结着要怎样扭转沢田奈奈的错误认知,并且还不能让鹭宫老师察觉到这件事。
然而从客观角度来说,两个人一同澄清其实更有说服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是涉及到鹭宫途羽的事情,他总觉得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沢田纲吉就怀着这样战战兢兢的忐忑心情,在里包恩和鹭宫途羽的旁观下努力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言辞和沢田奈奈交流着。殊不知两位老师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都在看热闹而已。
“鹭宫小姐不打算解释一下?”
鹭宫途羽神色严肃地盯着手上织到一半的毛线毯子——大半部分都是沢田奈奈织的,她只在对方的教导下动手织了几针——思索了一会,用拿着炸、弹引爆器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退了几针。
看到毯子上奇怪的纹路消失后,她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然后才抽空回答了一句。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相比之下,面前这条被沢田奈奈交过来的半成品毯子才更让她手足无措。
虽然现在的天气还远不到需要用上毛线毯子的温度,但是也没有规定要等天气转凉后才能织这些东西。
沢田奈奈作为家庭主妇,生活开销这些都是用的据说在南极挖石油的丈夫的工资。她不用工作,在家除了照顾孩子外自然得找些活动打发时间。尽管能够打发时间的选项很多,然而沢田奈奈的性格让她并不会有什么太过出格的爱好。
所以鹭宫途羽现在只能饱受折磨地坐在沙发上学织毛毯。
她喜欢和沢田奈奈待在一起,这位温柔的女性身周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能让人不由地放松下来。但是对于织毛衣这类活动,鹭宫途羽也是真的不擅长。
哪怕现在让她去拆炸、弹,她都能犹如卸下重担般一口答应下来。
鹭宫途羽抬起头,平淡地扫了眼客厅外的花园。前段时间她移植了一批玫瑰过来,将沢田家的院子也种上了这种娇艳的鲜花。当季的温度其实并不适合移植,所以沢田奈奈对这些玫瑰格外上心。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草地上,将两位沢田家成员的身影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浅棕色的发丝沐浴在日光下,仿佛也成为了这光芒中的一员。压低了的交谈声就像是隔着水面传过来一样,气氛宁静平和到让人昏昏欲睡。
鹭宫途羽阖了阖眼,将视线从那过于柔和的人影上收回来。
“而且里包恩你不是也很乐在其中吗?看着自己的学生抓耳挠腮。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至少对方刚才的话绝对不是为了给沢田纲吉解围,想要她出面帮忙解释之类的。
里包恩笑了起来。
他转了转手上的白瓷杯碟,杯中的水面却没有一丝晃动的波纹。列恩顺着他的肩膀爬下来,温顺地俯在手臂上。
“当然,只不过是再确认一次而已。毕竟不管是我还是阿纲都想不明白。”
而且阿纲那小子估计再给他一百年时间他都琢磨不透这件事。
言毕,里包恩放下杯碟。他并起两指在额角微微一点,用着小婴儿的身体从沙发上跃下,绅士风度十足地告退。
沢田纲吉满脸灰地抱着水管回到客厅时正好赶上这一幕。
他摸了摸后脑勺,直觉让他选择性忽视了有点奇怪的氛围。“鹭宫老师,妈妈说叫你去看一下玫瑰修得怎么样。”
沢田纲吉在花园里跟着自家妈妈转了一中午,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澄清。每次没说几句话,话题就莫名其妙跑偏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沢田奈奈已经把重点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鹭宫途羽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对上视线的时候就看到沢田纲吉一脸心虚地扭开了头。
鹭宫途羽:……
就算是掩耳盗铃,这未免也太明显了点。
她好笑地轻咳一声:“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纲吉君,你的水管不先放下吗?”
“啊?噢噢!”
沢田纲吉立马手忙脚乱地水管推到旁边。他抽了张纸巾,局促地擦擦手上的水。他刚才帮沢田奈奈安装水管,结果接头没对准,被溅了一身水珠。看着鹭宫途羽起身往外走,他也赶紧跟了上去。
鹭宫途羽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松松地点在了沢田纲吉的额上。
明明没用什么力道,但是对方却立马浑身僵硬,仿佛像是被什么猛兽抵住了脑袋一样,立在原地没敢动。鹭宫途羽挑了挑眉,轻笑着收回手。她撩起一缕少年贴在脸颊边的湿发,在沢田纲吉睁大了眼的注视中捏了捏。
“纲吉君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比较好,头发都要能滴水了。至于其他的,放心吧,不管奈奈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多想的。”
三言两语把沢田纲吉打发去二楼换衣服后,鹭宫途羽才不紧不慢地去了花园。
系统在她脑海中幽幽道:“我打赌,他一定在想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用不着你赌,纲吉君差不多是把想法都标在脸上了。”
鹭宫途羽漫不经心地检查着玫瑰的扎根程度和状态,一边分出神来在和沢田奈奈交谈的时候应付着系统。
“唉,这个任务对象真的好天真单纯噢。”系统假惺惺地为沢田纲吉抹泪,“明明是宿主你放任人家误会的,你可真是个坏女人,嘻嘻。”
鹭宫途羽:“……如果你是想恶心我的话,你成功了。”
尤其是后半句话结尾的那个“嘻嘻”,阴阳怪气得让她没忍住握了握拳。
系统誓死力争:“我没有!人家明明是在夸奖你!”
鹭宫途羽冷漠地将系统静音。
沢田奈奈没看出来面前的好友在一心三用,她看了眼二楼的窗户——那是沢田纲吉的房间。她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鬼鬼祟祟地趴在窗边上盯着花园这边,被发现后立马做贼似地缩了下去。
真是让人忍不住感叹一下青春二字啊。
沢田奈奈满怀感慨地摇摇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轻轻拍了拍鹭宫途羽的手臂。
“纲吉那孩子刚才毛手毛脚的,接个水管都摔了好几跤。途羽你能帮我看看他现在怎么样吗?医药箱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
沢田纲吉趴窗边偷偷观望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鹭宫途羽的感知,只不过她没打算拆穿罢了。不过既然沢田奈奈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好,奈奈你等下把这一枝再修剪一下就好,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交代了几句话后,鹭宫途羽去客厅轻车熟路地翻出医药箱,拎着上了二楼。她在沢田纲吉的卧室门口立定,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门内顿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翻倒声,哐哐当当几声后,是沢田纲吉慌乱的声音。
“马马马马上!请等一下!”
因为太着急,他甚至不小心咬了下舌头。给鹭宫途羽开门的时候眼里还含着一泡生理性泪水,看上去既可怜又好笑。他侧身让开位置,让鹭宫途羽走进房间。
“咳,鹭宫老师,有什么事吗?”
“奈奈让我来看看你。”
鹭宫途羽随意一瞥,卧室里还算整洁。
只能用还算二字,毕竟有几件衣服的布料可怜巴巴地被夹在没关好的衣柜门缝隙间。床上的被子也只是胡乱地叠了一下,大堆试卷堆积在床头柜上。
这不是鹭宫途羽第一次来沢田纲吉的房间,明明以往也都是以这种状态示人的,但是此时此刻,沢田纲吉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他试图不着痕迹地将脚边的东西踢到门背后,结果没掌握好方向,哑铃滚了几圈,冲着垃圾桶的方向直奔而去。“哐”的一声,垃圾桶翻倒在地,揉皱的纸团顺势滚了出来。
鹭宫途羽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沢田纲吉跟着转过头。
于是纸团上的字迹毫无遮挡地映入了两人的视野中,上面写着鹭宫途羽的名字。
沢田纲吉:“……”
虽然纸团是从垃圾桶里滚出来的,但是里面基本上都是同类型的纸张,所以倒也不脏。鹭宫途羽随手捡了一个,饶有兴趣地将被揉皱的纸张展开。
她一边看,一边还对其中内容加以纠正。
“不喜欢声音嘈杂的氛围?倒也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而已。嗯,玫瑰花,这个确实是我喜欢的东西,只不过这个理由不对……”
沢田纲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些纸团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那是之前他向妈妈求教时记的笔记。
自从之前一时热气上头承诺了对方后,沢田纲吉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在思考要怎样实现承诺。他拿出了这辈子最严谨的态度,甚至试图用自己浅薄的知识来分析鹭宫老师的性格。
只不过后面再一想觉得没什么用,就撕了下来。
回忆起纸团中的全部内容,沢田纲吉瞬即窒息。尴尬和羞耻如海啸般向他劈头盖脸地打来,沢田纲吉只恨自己不能当场去世。
作为被分析的当事人,鹭宫途羽态度平静到像是局外人一般。语气镇定地念完了纸团上的内容,她才挑眉看向沢田纲吉。
“说实话,纲吉君你这种行为似乎有一点变态?”
“不……我真的不是变态啊鹭宫老师!我只是、呃——”
沢田纲吉放弃挣扎:“好吧,我是变态。”
棕发少年木着脸,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
“我现在倒是有一点看不懂纲吉君你的行为。”
鹭宫途羽将纸团随手搁置在一边,反手将卧室门关上。
“之前纲吉君那么紧张,我以为你是想瞒着我向奈奈解释清楚她的误会,你其实并不是想要追求我?”
“!”
沢田纲吉的灵魂瞬间回来了:“原来鹭宫老师你都知道?!”
鹭宫途羽点了点桌面,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往前走了几步。明明只是拉近了一点距离而已,沢田纲吉却仿佛被扼住咽喉般后退了两步。
“但是纲吉君你这个行为和之前的表现似乎又都是冲突,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面前姿容姝丽的女性露出了一丝不解的神色,但是过于浮于表面,就连沢田纲吉都能看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在感到疑惑。因为那双漂亮的烟灰色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没有任何的茫然,更多的是笑意。
漫不经心的、调侃的、足以让人面红耳矣的笑。
他窘迫地挪开视线:“不、这……嗯,我不是……”
“一般来说,会这么认真分析的对象都是竞争对手或者敌人,纲吉君是把我当作需要打败的敌人吗?”
“当然不是!”
“那么,你会这样去分析自己的朋友、家人、或者同学吗?或者说——你会这样小心翼翼地试图去了解他们吗?”
鹭宫途羽俯下身,卷长的睫毛随着看人的视角微垂下来,宛如冰山般的色泽被掩盖住了大半。她看着沢田纲吉,在少年慌张到六神无主的躲闪中慢慢悠悠道出最后一句。
“纲吉君,你真正想澄清的,究竟是什么?”
期中考结束,默默爬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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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当老师那些年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