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沢田纲吉木着脸坐在返程的电车上,对面坐着的是刚下班的中年社畜。面料普通的西装被啤酒肚撑起一个鼓鼓的弧度,公文包大咧咧地搭在腿边。对方一边抖着腿,一边用自以为隐蔽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这边。
对于鹭宫老师几乎百分百的回头率,沢田纲吉并不感到意外。现在吸引住他全副心神的是兜里这把手/枪。
冰凉的金属枪身贴着手心,被皮肤的温度渐渐染上暖意。属于枪支的那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兜里,让沢田纲吉觉得整个人像是背上了一座大山的重量。
这是刚才鹭宫途羽顺手塞进他衣兜里的。
神情慵懒的美艳女性借着低头说话的姿势挡住了列车上的监控摄像头,动作自然地拍了拍他的外套衣兜,仿佛刚才只是往里面放了包纸一样。
如果不是鹭宫途羽特意的提醒,沢田纲吉都注意不到自己包里多了把枪。
“纲吉君,我等下要去处理点事情,你自己先回去,路上注意点。里包恩应该有教过你怎么用这东西吧?”
“教确实是教过……”
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就能瞄准啊!而且鹭宫老师你究竟是怎么把这东西带上电车的?!明明进站口都有金属检测仪的!
沢田纲吉放弃从常人的思维和科学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情。
他的两位家庭教师,不管是哪位都不是用这种方法能够衡量。他琢磨这种事情只会让自己的脱发更加严重。
鹭宫途羽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电车上的人挺多的。现在正好赶上晚高峰的时间,学生和社会人士挤在狭小的车厢中,呼出的气流将本就不算清新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起来。再加上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有一些小动静都被掩盖在了下面。
穿着满是让长辈一看就想把那些洞全部缝起来的牛仔裤的青年抓着扶手,把大到夸张的耳麦挂在脖子上。在对上鹭宫途羽的视线时,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副叛逆的模样扭过了头。
真麻烦,她现在明明是在休假期间,为什么还要抽空处理这些事情?
鹭宫途羽暗自“啧”了一声。
电车到站的播报声通过喇叭传出来,她自然地站起身,混在人群中走向车门的方向。叛逆青年摘下了耳麦,迈步率先下了电车。
鹭宫途羽紧随其后,人群在她身后逐渐汇集,将那道身影渐渐掩盖住。电车门旁边的示意灯闪了闪,甜美女声开始通报下一个到站地点。
“等等,鹭宫老师!”
鹭宫途羽一诧:“纲吉君,不是说了让你先自己回去吗?追下来干嘛?”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停顿,电车门在她背后缓缓合上。电车载着一车人呼啸而去,只剩下抓着她手腕的沢田纲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沢田纲吉也没想到电车会开走得这么快,明明这连一分钟的停留时间都还没有到。
“鹭宫老师你要是没回去的话,妈妈会担心的。”
什么叫做欲盖弥彰,沢田纲吉此刻补充的这句话就是最贴切的解释。
鹭宫途羽挑了挑眉:“有些事情奈奈可是比纲吉君你还清楚,这个理由可没法糊弄到我。”
在沢田纲吉绞尽脑汁试图现编出一个有理有据的理由时,她扭过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售货机前买饮料的叛逆青年。她抬了抬手,不动声色地比划出一个隐蔽的信号。等到对方用同样的暗语回答后,她才重新看向抓耳挠撒的沢田纲吉。
“好吧,我就是觉得鹭宫老师你可能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沢田纲吉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稍微觉得有点不放心,所以想跟上来看看。万一出什么意外情况说不定能够帮忙报警……”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不合理。如果鹭宫途羽真遇到什么没法解决的情况,他跟上去除了勇送一个人头外不会有任何帮助。沢田纲吉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但是却没法让自己按照对方的安排直接坐车回家。
他支支吾吾解释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干脆闭了嘴。
鹭宫老师现在一定觉得他很不自量力。
沢田纲吉开始回忆刚刚坐的那趟电车的班号,只等着鹭宫途羽一开口就立马买票回去。
毕竟带上他和带个拖油瓶没什么区别,还得分心来关注他这边的情况。换成是他自己也会拒绝的。沢田纲吉默默在心里腹诽着。
“好,那纲吉君你就跟着来吧。”
“对不起鹭宫老师我现在就去买票回去!”
几乎是鹭宫途羽的话音一落,沢田纲吉就紧跟着闭上眼大声喊出如上回答。他根本就没有仔细听鹭宫途羽究竟说了些什么,满心满眼都沉浸在自己是个拖油瓶这件事的沮丧中。
直到空气安静到令人无法忽视时,沢田纲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刚才究竟说的是什么。
“咦咦咦咦咦——?!鹭宫老师你不让我回去吗?!不是啊带上我的话不会影响到你吗我看电视剧不是都有什么保密协议之类的——”
鹭宫途羽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电视剧的主角还天天都在拯救世界和谈恋爱呢,怎么,纲吉君,这两条你有一条符合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男子初中生,谢谢。”
“老师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官。”
鹭宫途羽笑眯眯地转头和另一边接头的同僚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过来。
“等下纲吉君你就跟在他后面,别到处乱跑。还有,下次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我就好,不用像这次一样搞得像是什么组织在地下街头一样。”
后半句话是对青年说的。
本来只是叫她去附近的军区处理点事情而已,打个电话说一声她又不会拒绝,非得来这么一套。
小青年摸了摸脑袋,露出和外表不符合的憨厚笑容。
“这不是借机练习一下自己的伪装技术嘛。”
虽然鹭宫途羽现在是休假期间,原本该派到她这里的任务都分给了其他人,但是她管辖的队伍中出什么事情了还是要她自己来解决。毕竟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外人插手。
所以她其实隔三岔五地都要回去一趟。
叮嘱了年轻士官几句话后,她们等的车也到了。沢田纲吉就这样晕乎乎地跟着鹭宫途羽上了军区专车,直到在会议室坐下,手里被人塞了一杯白开水时,脑子都还没有转过来。
鹭宫途羽瞥了一眼:“就给杯白开水,最近穷成这样了?”
年轻士官还没来得及解释,沢田纲吉连忙摆摆手,抢先一步为人家开脱起来。
“啊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喝白开水!白开水很好喝解渴又不长胖。鹭宫老师你去处理正事吧,我就在这待着就是了。”
“长官,我泡茶的技术你也是知道的。”年轻士官一副坦荡荡的表情,“而且这又没有其他的饮料。”
“是吗?”
鹭宫途羽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抱着臂慢慢悠悠地围着会议室转了一圈,时不时上下打量一下里面的家具。转完这么一圈,她径直敲了敲会议室投影屏旁边的墙壁,顶着年轻士官悲愤的眼神从几个暗格中摸出来一大堆零食。
她将零食扔到沢田纲吉面前的长桌上。
“没有饮料?我看这藏货还挺丰富的啊,过冬都绰绰有余了。”
“……明明我们已经悄悄改过会议室的暗格地点和开启方式了,之前还特意归位了。”
除开任务期间,鹭宫途羽也没怎么拘着过自己手底下的士兵。导致这群士官没事的时候也会大着胆子和她开玩笑,像是在会议室偷藏零食这种事情,别的地方抓到了一个加训是绝对少不了的,也就她这敢和她斗智斗勇了。
在年轻士官悲痛欲绝的念叨声中,鹭宫途羽对着傻了眼的沢田纲吉努努嘴。
“喏,拿去吃吧,别给这群小兔崽子剩下一点。”
沢田纲吉讪讪地点点头。
这个军队的氛围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确确实实证明了沢田纲吉的猜测。
接二连三进来的士官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向鹭宫途羽汇报,而是鬼哭狼嚎着扑过来抱她的大腿。
“老大,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好惨啊——!别的队都在嘲笑我们,说你终于想开了打算跳槽到别的番队了呜呜呜——”
鹭宫途羽神色镇定地一脚抵上对方的肩膀,将人踢开。随后眼神都没有分一个,抖了抖手里的那叠报告纸。
“这就是别的番队的队长交给我这些报告的原因?”
她刚才随意地翻了翻,全是她队里这群人最近遭的通报和处分。
“我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这生活挺丰富多彩的啊,不是和甲分队的打架,就是怂恿丙分队的人违反队规。怎么一点都看出不来你们哪里惨了?”
“……”
一群也就二十多岁的青年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地上跳起来,争先恐后奔向会议室出口。场面混乱得像是一群在抢夺超市今日折扣蔬菜的大妈,看得沢田纲吉连手里拆了一半的薯片都顾不上吃。
“让开,让我先出去!”
“大家兄弟一场,我先走你们断后!”
“放心吧兄弟们我会替你们活下去的,让我走不要犹豫!”
鹭宫途羽冷笑一声,一脚踹飞一把凳子,将会议室大门砸关上。她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微笑起来:“不要争了,都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