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朝至 第37章 第十四面 原形毕露

入夜后，众人都各自回屋歇息，有数个人影动作利落地翻墙跳入福来客栈后院，客栈里有几个房间里的烛灯还亮着。日落前，明教烈火旗的人已派人前去客栈探知周芷若夫妇的住处。故而，赵敏等人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摸到周芷若夫妇房前。

一位明教弟子走到副堂主身后，悄声报告：“副堂主，我们几个在峨眉其他几个尼姑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就是打一记旱天雷都叫不醒她们。”

守了一阵，周颠不耐烦了，他打了个呵欠，“这两夫妻怎么还不熄灯？”

副堂主小声问赵敏道：“赵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赵敏看那房中烛火通明，周芷若方才还特地令小二多送了几根蜡烛，她觉得蹊跷，压低声音对众人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嘿！”周颠来了精神，正要说他也去，但因声音太大，他一张嘴，嘴巴就被周围人堵住。

听到周芷若房门被打开，赵敏和蛛儿一个激灵，互相堵住对方口鼻，生怕再发出什么声音被对方发现。

周芷若在房门前四处张望，又手持烛灯快步向前走了两步。那块矮小的假山后，赵敏等人屏气凝神。恰巧此时房前长廊里传来动静，周芷若神色一喜，被声音吸引过去，发现是只花猫。花猫舔着爪子，见到有人提着灯笼来，它叫了一声，抬起屁股就走，周芷若神色阴鹜，一爪抓住花猫，顷刻间扭断花猫脖子。

躲在假山后的赵敏和蛛儿又惊又怕，她们不约而同把对方的嘴巴捂得更紧，就连躲在她们身后的周颠和副堂主忽然听到猫的惨叫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待周芷若回房，在房中也听到猫叫的宋青书问她：“除了猫以外你没看到什么人吗？”

周芷若走到水盆边净手，她脸上的神情极不耐烦，没好气地道：“我没看到其他人，那只烦人的野猫已经被我杀了。”

宋青书自嘲一笑，走到他的妻子身边，道：“现在张无忌音讯全无，他恐怕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少室山下。赵敏已经死了七八天，他想回来找你，早就来了，何必等到夜深人静？”

周芷若越听越怒，她转身斥道：“你给我闭嘴！”

宋青书向后缩了缩，他提了芷若最想见的人，却说了芷若最不想接受的事实。“芷若，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练你教给我的武功，三日后就是屠狮大会，不管张无忌在哪里，他一定会出现救谢逊，到时候，我们两个联手说不定就能打败张无忌。”

周芷若冷哼一声，笑道：“不是说不定，是一定！”

宋青书见识过张无忌的本事，但他心里对打败张无忌并没有把握，芷若教给他的武功却让他在短时间内功力大进，而芷若现在如此笃定，他心里对芷若教给他的武功越发好奇，“你教给我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到其他峨眉弟子练过？”

周芷若犹豫后，说道：“客栈隔墙有耳，等到了少室山我再告诉你。”

屋外忽刮起一阵大风，吹开了房门，连桌上红烛都吹熄了。周芷若登时警觉，却听屋外响起一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女声。

“什么人？”宋青书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他从袖袋里摸火折子要重点一根蜡烛，不想又是一阵怪风，连他的火折子都被吹熄，宋青书大步上前去关房门，不想，窗户也被大风吹开。

窗户外漆黑一片，周芷若不经意一瞥，忽见一大团白烟雾从屋外吹进屋内。“怎么回事？”宋青书正倚在房门处，此时烟雾入屋，顿时让屋中二人心惊胆战。

烟雾中夹杂着红、白、绿三道诡异的光，只听那阵阵白雾之中断断续续传来一位女子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这个声音？！周芷若双眸瞪大，脸色煞白，只因刚才从窗口晃过一个黑衣人影。虽然那个人影晃过得很快，但在红白绿三道光下，她还是看清那人影右脸上的三道刀疤。周芷若声音颤抖，情喊出她心底最怕见到的人的名字，“蛛，蛛儿？”

房内漆黑一片，只有窗户外的几道奇怪的光闪过，宋青书发觉要推开房门的怪风停一下吹一阵下，他听到周芷若发颤的声音，忙问：“芷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蛛儿被人用软钢索吊着腰，准备从窗户前再飘一次，她清清嗓子，低声对房内喊：“周芷若，你还记得我吗？”

周芷若又看到蛛儿的脸从窗户旁飘过，她快速上前关上窗户，脸色煞白地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蛛儿已经死了！是她，她来找我报仇了？”

屋内黑漆漆一片，屋外的诡异光亮令宋青书看清周芷若的脸色，他听到周芷若说的话，此时也顾不得为何怪风不再吹开房门，他快步上前抓住芷若的肩膀，说道：“芷若，芷若你冷静一点！”

忽地又来一阵风，不仅吹开房门，连窗户都被怪风吹开。这次，从打开的房门和窗户前经过的是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只见那白衣人影飘至房门前，颤声喊屋内人的名字：“周芷若……”

宋青书和惊魂未定的周芷若双双看向门口，那白衣“女鬼”正是数日前被朝廷赐死的赵敏，赵敏嘴唇泛黑，嘴角还有血迹，她脸色苍白，手指周芷若，质问：“周芷若，你为什么陷害我？我含冤而死，死得好不甘心啊！”

“不是，不是！”周芷若眼神慌乱，唇上早已没了血色，她一把推开搂住她的宋青书，胡乱对门口的白衣人影打了几掌，却只击碎了两扇房门。但见赵敏在房门破碎后又出现在门口，周芷若大惊，指着赵敏说道：“你这妖女找错了人，是狗皇帝，不是我杀的你！啊……”周芷若又向后退了几步，嘴中喃喃：“你的死不关我的事！”

蛛儿驻足在窗户前，见周芷若不瞧她那边，她摆摆手，让烈火旗弟子再弄点白烟出来，“周芷若，我与你无仇无怨，你害我性命，又栽赃嫁祸给赵敏，还我命来。”

周芷若最怕的是蛛儿的声音，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全都是赵敏害的，我不杀你，张无忌永远不会恨赵敏，你回地府找赵敏，不要来找我！”

“喵喵喵，我也死得好冤啊！周芷若你这个毒妇！”

宋青书扭头见那个停在窗前的黑鬼魅旁边又多了一个男鬼，那个发出猫叫的男鬼嚎一阵就被黑衣女鬼拖走了。他再看门前，白衣女鬼仍在左右摇晃让周芷若还公道。宋青书也怕鬼神，但现在动静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峨眉弟子出来，而且，这两个鬼魂只在窗前和门前左右飘动，着实不对劲。他再次上前抓住几斤崩溃的芷若，沉声说道：“芷若，她们不是鬼，是有人谁在捣鬼，我出去杀了他们。”

屋外的蛛儿和赵敏闻言大惊，蛛儿恨不得把周颠的大嘴巴缝上。索性他们留了后路，烈火旗弟子收到副堂主的命令立刻扇出更多白烟，守在院中的两个人立刻点燃了两枚火弹。宋青书早就看到门外来回的人影，他笃定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青书本想奔出房门抓住装神弄鬼的人，奈何白烟忽然多了，房外的灯笼似也被人拿走，他看不清路才走了几步，就被人一把抓住。

“你别走，别丢下我……”

宋青书回头，已经吓得腿软的芷若死死抓住他的袖口，她声音不再凌厉，又带了哭腔，房中虽无光亮，但他已经能想象出芷若现在一定哭得梨花带雨。宋青书心中一柔，忙蹲下身把芷若揽入怀中，轻声安慰：“芷若，你别怕，他们都走了，有我在。”

周芷若的心仍然跳得很快，她拼命抱住身前人，寻求身前人怀里的温暖，哭道：“你别走啊，无忌哥哥……”

宋青书神情一僵，安慰周芷若的手停在半空，眨眼间，他脸色铁青地推开怀中的女人，打了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一巴掌，怒道：“你在这时候还想着张无忌？那我算什么？”（备胎？）

脸颊的疼痛让周芷若逐渐清醒，她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但那人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楚。怎么会？她刚刚，明明听到无忌哥哥的叹息声，她以为无忌哥哥来救她，怎么会变成宋青书？

自客栈全身而退，在回城东客栈的路上，蛛儿忍不住指责周颠，“周伯伯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再待一会，那个女人一定吓得把什么都说了。”

周颠不以为意，笑道：“嗨，管她呢！我们刚才把她吓得屁滚尿流，乱打一通，真是好玩。”

赵敏也觉可惜，摇头叹道：“可惜这次没让她说出屠龙刀和倚天剑被她藏在哪儿！”

戏弄周芷若为堂主报仇，副堂主和其他几个明教人心情也大好，他宽慰还不满意的蛛儿和赵敏，说道：“蛛儿姑娘，赵姑娘，你们别生气，等我们上了少室山，我们再找几个弟兄，一起再装鬼吓她，让她把刀剑交出来。要不，我们找厚土旗的弟兄挖密道挖到峨眉的厢房，到时候，不怕找不到刀剑？”

赵敏笑道：“利用厚土旗是个好办法，不过，经过今晚，峨眉派的人一定有所防备。反正我今晚沉冤得雪，又把周芷若吓得魂不守舍，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再敢和明教抢谢狮王了。”

众人已经走到客栈后院的巷子口，周颠抚掌笑道：“说起来，今晚这风刮得真是妙啊！真是天助我们。”

赵敏闻言，微笑驻足。副堂主等人也停下脚步，问道：“赵姑娘，怎么了？”

赵敏侧首，望向他们回来时的路，她对众人笑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等你们张大教主。”

话音一落，张无忌从临近的屋顶跳下来。除了赵敏，周颠等人都被忽然从天而降的张无忌吓了一跳。但见张无忌神情失落，猜到今晚及时风从何而来的殷离又对张无忌心生不满，道：“阿牛哥，你今晚也认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你以后要是还对她心慈手软，被那个蛇蝎女人骗，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周颠笑着上前劝道：“教主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再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别舍不得周芷若了，没有周姑娘，你还有赵姑娘和蛛儿……嗷——”周颠话没说完，左脚和右脚前后被赵敏和蛛儿踩了。

待众人各自回房，赵敏卸了脸上的脂粉，看坐在桌前的张无忌神色间还是难掩失落，她笑着给张无忌倒了一杯温茶，问道：“发现你的周姑娘的真面目，心疼了？”

张无忌轻轻摩挲手中茶杯，叹道：“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让我恨你这种理由去杀蛛儿，或许我当初去灵蛇岛前就该先帮她重回峨眉。”

“唉！”赵敏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目的是屠龙刀和倚天剑，你把她送回峨眉，她一定还会想法设法跟着你去见你义父。”想起半个时辰前周芷若两掌击碎了两扇木门，赵敏分析道：“我看她今晚的武功比上次在树林里和我交手时更厉害，看来刀剑里藏的是让人功力大进的武功秘籍。”

张无忌摇头，道：“刚才我在房顶见过芷若的武功，她的爪功虽然招式奇特，功力也较之两个月前有长进，但如果真与她交手，我未必会输。只不过……”

“唉！”烛台上烧得正旺的红烛在“风”中摆了摆，赵敏又叹一声，替张无忌续道：“只不过，你张大教主宅心仁厚，对方又是对你有一饭之恩的大恩人。刚才在客栈，你听到她亲口承认杀蛛儿，又嫁祸给我的原因是对你情根深种，你也没出手伤她。那屠狮大会上你要是与她交手，恐怕你更下不了手了。对不对？”

张无忌闻言，看那张脂粉未施仍旧明艳的脸上没有不满，只是眉眼间多了许多无可奈何。张无忌知道敏敏没有因为他知道真相后对周芷若心软而生气，如果芷若真要争夺义父，他定不会把义父交到芷若手里。张无忌笑着摇摇头，把这种暂时不能确定之事放到一边，说道：“其实，当我听到芷若承认杀害蛛儿时，我难过之余，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赵敏心情转好，笑问道：“你是因为终于确定凶手不是我才放松，还是因为发现周芷若还对你余情未了而开心？”

张无忌握住她的手，笑道：“虽然这么说对不起芷若，不过，我开心的确是因为你沉冤得雪。以后，其他人都会和我一样，相信你不是心狠手辣杀害蛛儿的妖女。”

赵敏忍俊不禁，又因他的话开心，她回握住他温暖的手掌，笑道：“我又没跟着别人，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无忌哥哥，在我心里，最要紧的是你怎么看我，怎么看周芷若。之前在王府里你说对我又爱又恨又怕，那你现在是不是对周芷若又恨又怕？”

“我对芷若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现在是又担心她误入歧途，又怕她不肯放过我义父。至于你……”张无忌笑着执起赵敏柔软滑腻的手，道：“你是让我爱恨皆入骨的妖女。”

善于洞察人心的赵敏此刻竟是不明白张无忌对她的恨从哪儿来，只见她盈盈美目中俱是疑惑，“你又恨我什么？”

她这难得懵懂的模样也令他着迷，张无忌笑着把眼前相隔咫尺的姑娘揽入怀中，想以此来掩饰他越来越红的脸色，却挡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他阖眼，感叹道：“我恨你接连两世都不给我机会让我救你。现在你好不容易脱险，又让自己身陷险境。今夜如果我没有偷偷跟着你们，芷若那两爪，你根本躲不开，烈火旗里哪一个兄弟都来不及救你。”

赵敏伏在张无忌心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初初她还高兴又心疼张无忌关心她安危有些过头，再说，她也料到张无忌不会听她话在客栈休息，墙角那多了只猫时她就已经猜到张无忌跟来了。等听张无忌说到最后，赵敏察觉张无忌言下之意，“哼”她鼻哼一声，却没推开那个温暖的怀抱，“张无忌，你别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能嘲笑人啊！等我十年习武有成，别说周芷若和宋青书，就是你张大教主，我也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她像小姑娘一样闹脾气，但拍上她心口的手却没用力，张无忌轻笑，心中郁郁尽消，只余对怀中妖女的喜欢，他握住敏敏刚才拍他心口的手，笑道：“不用十年，早在掉进你的地牢里时，我就已经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