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朝至 第31章 第三念 我现在要的，是你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宜出屋赏景或郊外踏青。

大都城外，太子的别苑中，身着绿衫蓝裙的赵敏正坐在一整块玉石打磨的玉石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棋局，思考手中白棋要落在哪一处。

坐在赵敏对面的绛紫锦衣男子手持茶碗，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苏台茄，笑道：“我听说保保将军在葫芦谷大败，被敌方生擒，幸好有义妹派去的人手帮忙，保保将军才得救。”

赵敏面上不露山水，落下棋子后，对对面太子笑道：“太子殿下消息灵通，各个地方都有你的耳目，想必你早就知道我让阿大带去的人是谁。”

太子放下茶碗，不紧不慢地落下黑子，笑得爽朗，“义妹果真没令我失望！那女人身份可疑，我故意把她送给汝阳王府，就是想看看义妹要如何处置她。没想到义妹神机妙算，查出那女人身份以后竟然派人不远千里送去葫芦谷，莫非，义妹早就知道保保将军会战败？”

赵敏盯着眼前的棋盘，似是注意都放在棋局上，她摆弄手中棋子，说道：“那姑娘是山东反贼首领的妾室所生，我本意是要把她送给我哥让他利用那姑娘设陷阱，最不济也能吓吓义军。不过，我没想到那群人竟然识破我哥的计谋，那群江湖草莽还算有些本事！”

太子故叹一声，收敛笑容，道：“我昨夜收到军报，那些明教草莽趁夜偷袭保保将军。”

“啪”赵敏手中棋子落盘，双颊一瞬失了血色，“你说什么？”

太子见她如此反应，忙微笑宽慰道：“义妹放心，保保将军被及时救下，他并没受伤，那几个草莽也被保保将军身边的武林高手杀了。”

听到哥哥没有受伤，赵敏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又不禁蹙眉，心道：偷袭败将这种事不像是张无忌行事作风，能轻易被玄冥二老杀的人，想必不是明教总坛的人，莫非是军营里那些人做的？

“哎！”太子脸上不无可惜地摇头，说道：“早知道我刚刚等你落子再说话。现在你这防守露了缺口，不出十步，你就要输给我。”

赵敏低头，看到棋盘上走错的一步棋，她笑道：“一步错，未必步步错！”赵敏从棋盒里拿出一枚白子，对太子微微一笑，说道：“太子殿下，不如我们两个定一个约？”

“哦？说说看！”

“要是你十步内赢不过我，你把你放在汝阳王府外的那些跟屁虫撤走，如果我在十五步内赢了你，你要再答应我把王宝儿领回你的太子府。”

太子愣了一瞬，忽地大笑数声，问道：“这么说，义妹是有信心一定会赢我了？”得到赵敏极为自信的肯定，太子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那王宝儿真不是我的人，你要实在不喜欢，把她丢出府就是。”

太子说得诚恳，赵敏在心里腹诽这个老谋深算的太子竟然害她在府里紧张了十天？心里不满上来，赵敏下手更是不留情面，第十二步棋落下，她如愿看到太子吃惊又不甘心的精彩脸色。

即便是如爹所说，太子一直是在养精蓄锐，但这人平时多半在宫里陪皇上饮酒作乐，皇上不擅围棋，太子自然不会多在围棋上下功夫，她失误一手，一样可以把太子打得落花流水。

太子不是因为输了一局棋就生气的人，他心里越发肯定这个义妹的才能，不由严肃神色。屏退水榭里的外人，他对坐在对面比春日更耀眼的郡主说道：“义妹，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更希望你能提出要我以后站在汝阳王府这边。”

赵敏看太子如此认真，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我们汝阳王府。王府上下都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将来太子登基，自然会得到我爹和我哥的忠心。”

太子摇头，说道：“你知道父皇现在虽然重拾对汝阳王的器重，但这是暂时的。朝中现在乌烟瘴气，汝阳王父子战功赫赫，嫉妒汝阳王府的臣子比比皆是，父皇他……年纪大了，难保他哪一日不会因为佞臣几句谗言，找机会治你们汝阳王府的罪。”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劝我父兄效忠太子？”赵敏凝眉，只觉这个做法极为不妥，要是效忠太子，皇上的猜忌只会来得更快。

不想，太子摇头，将赵敏的担忧说出来，“如果现在就让汝阳王和保保将军臣服我，那父皇就会立刻找一条罪状处置你父兄。我现在要的，是你——敏敏特穆尔！”

赵敏杏眸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太子那双眼中映的是她，嘴里说出来的，是她的名字。

“上次在别苑见面，我说你聪明是真话。敏敏，你的学识智谋远胜过在朝的任何一位大人，我身边正需要一个谋士。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为我所用，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位极人臣，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可以在朝堂尽情施展你的才智和抱负。”

她的抱负？赵敏听完太子慷慨激昂的陈词，失笑，她相信今日太子和她说的这些话是真话。如果是遇到那头大笨牛以前，太子说的这番话的确会让她心动，甚至考虑答应。但是，她这次回大都，就是为了让自己摆脱蒙古郡主的身份，摆脱朝廷，现在太子掺和进来就罢了，这个奸诈的人想要她做的事无疑是让她越陷越深？绝不可能！

赵敏站起来，直视全神贯注等她答案的高大男子，她对殿下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敏敏区区一个弱质女流，不值得太子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拉拢。依敏敏浅见，只要有朝一日，太子殿下施行仁政，令天下百姓安居，那我相信，一定有远胜敏敏的能人异士前赴后继，心甘情愿为太子殿下所用。”

太子眉目一松，眸中似含无奈，脸上神情颇为遗憾，他轻叹后，对眼前的义妹道：“自从父皇派你去剿灭魔教以后，你就变了。”

赵敏笑容一僵，好似刚才他们二人的肺腑之言似做梦一样，她唇角又挑，对太子笑道：“太子又在说笑了，我还是我，怎么会变了？”

太子摇头，看着桌上棋盘，冷笑，“若是我当初在宫宴上不曾开口，让父皇为你我赐婚，你说，我还用不用如此煞费苦心，和你说刚刚那些话？”

赵敏哑然，正在想要如何回太子的话，太子只冷冷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还有一月才至端阳，少室山下的城镇却异常热闹，只因镇上忽然多了一大群江湖人，把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但那些江湖人还算规矩，镇上的县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闲事。

朝阳客栈，上房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七日内，太子约见邵敏郡主出游两次；绍敏郡主去太子府赏花一次；太子去汝阳王府与邵敏郡主赏月饮酒，二人相谈似甚欢，密谈内容不详，彻夜未归。】

张无忌浓眉未松地看完在大都的探子在这个月第二次快马送来的消息，与探子第一次传来的消息说，太子五日内去见了敏敏两次相比，太子约见敏敏的次数不减反增，张无忌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白纸黑字苦笑，【相谈似甚欢】和【彻夜未归】这几个字在纸上格外醒目。他给自己灌了一口苦涩的茶，却无法疏解心里的烦闷。他相信敏敏对他的心意，但是，现在太子频频去找敏敏，而作为郡主的敏敏断然不能像拒绝平南王一样拒绝太子，不知敏敏要如何与太子周旋。【彻夜未归】张无忌低头，又看了一眼信末的四个字，胸口的郁结似乎更重了。

罢了，张无忌把一整壶茶水喝完，摇摇头，心道，只要他今夜能顺利救出义父，他就立刻启程去大都。他答应敏敏不进大都城，但他可以引敏敏出城，只要敏敏出城，他就是绑也要把敏敏带走。

听到属下说教主要准备夜探少林一事，让大伙别等他，自己吃饭吧。周颠看冷谦和五行旗主都各自拿了菜要回房吃饭，他见桌子上有菜没酒，决定去厨房找点酒来喝。

“哎，教主，你也来厨房找酒喝？”在厨房门口遇到教主，周颠快跑几步上前。

“教主你怎么能吃这生馒头？”看到教主手里的馒头还是生的，周颠气道：“那些厨房的伙计竟然没给教主你留饭菜？真是太过分了！”

张无忌才注意到自己碗里的是生馒头，他张张嘴，想和周颠解释，周颠已经拍上他的肩膀，说道：“不行，教主你等我，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你去我房里吃。”

张无忌把生馒头放到一边，晃走脑袋里不断回想起的字条上的内容，决定好好吃过晚饭，专心去少林救出义父再说。不过，和周颠一起吃晚饭，注定要让他无法专心只想救义父的事。

“教主，我看你今天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因为我们中午在酒楼里听到那些人说峨眉掌门周芷若和武当弃徒宋青书成亲，所以教主才心不在焉？”

张无忌刚落座没吃上两口，他就后悔来周颠房里吃饭了。“当然不是！宋师兄还没得到大师伯谅解，能被峨眉收留是好事。而且，他对芷若一往情深，芷若现在也不是对宋师兄无意，我又怎么会因为这个闷闷不乐？”

他只知道上一世的芷若在他逃婚后就回峨眉接任了掌门，这一世他未和芷若成亲，芷若回峨眉派接任掌门也有些日子了。而宋师兄被峨眉收留，芷若又主动请各门派去参加成亲礼，想必她是心甘情愿嫁给宋师兄。只不过，峨眉请了各大门派，就是没请明教，想必是真的因他袒护敏敏而怨恨上了他，他现在心急救义父，分身无暇，已经派人为峨眉送上贺礼，希望芷若能放下遗忘恩怨。

“那教主你是因为赵姑娘？”

见教主默不作声低头吃菜，周颠给教主夹了一只鸡腿，说道：“教主，我今天听客栈里的人说啊，平南王死了以后，那个皇帝好像开始重新拉拢汝阳王。教主你上次说是太子的人把赵姑娘带走，哎？这太子会不会看上赵姑娘，帮他老-子拉拢汝阳王？”

“噼里啪啦”张无忌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而筷子夹的鸡腿骨也应声断了一半飞到周颠身后。张无忌一阵胃疼，他抬头看了一眼周颠，故作镇定地放下手里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周颠看了一眼被嵌入身后柱子上的那一块鸡骨，吓得忙拍了拍胸口，要是那块鸡骨刚刚打中的是他脑门，那他这一顿岂不是生前最后一顿饭？

张无忌顶着乱成一锅粥的脑袋回房匆匆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趁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独自登上少室山。

此时大都城内的枫林小馆中，赵敏神色不爽地看着眼前吃菜饮酒的男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一日在太子的别苑水榭，她明确拒绝太子说，不会帮他做事。她以为太子生气不会再打她主意，这样她就有时间谋划离开大都。可她没想到，从那以后到现在大半个月，太子每隔几日就邀她出游、赏花，甚至大摇大摆来王府和她赏月饮酒，与她下了大半夜的棋才放她回去休息。今夜她来枫林小馆喝酒竟也能遇到太子，她可不信这是巧合。

太子尝罢碗里的虾仁，满意点头，说道：“难怪敏敏你喜欢来这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吃饭会友，这清炒虾仁做得不错。”

【吃饭会友】？赵敏侧目看了一眼太子，冷静问道：“你想说什么？”

太子微微一笑，对对面全神戒备的小狐狸道：“我听说当初敏敏把六大派的人囚在万安寺时，曾两度在此与明教教主张无忌赏月小酌，我一时好奇，才来这家酒馆看看有何特别。”

见太子不隐瞒他查到了什么，赵敏拿起酒杯饮下一口冷酒，神色如常地对太子道：“太子今天一时好奇来这家酒馆都能遇到我，那我和那个张教主在这酒馆偶遇一两次有什么稀奇？难道太子还想兴师问罪？”

太子闻言，哈哈笑过，又给赵敏和自己各斟一杯酒，说道：“我说不过你，我对你以前感情用事惹出来的事也没兴趣追究。”

赵敏看着杯子里清澈又香气扑鼻的酒，面露狐疑。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你拒绝我以后，这些日子我还总是来找你？”太子先把杯里的酒喝光，而后才自问自答：“那是因为你爹和你哥都不在，朝堂上没人说真话，宫里的人下棋都让着我，还是出来和你聊聊天，下下棋，我这颗脑袋才不至于变糊涂。”

这人拿她当修炼才思的工具？赵敏扬眉后气得把杯子里的酒喝光，说道：“不知道，太子这几日和我下棋聊天以后，是不是在争权夺利的朝堂上更加游刃有余？”

“是啊！不止在朝堂，现在我和足智多谋的义妹接触都得心应手。”

太子话一说完，赵敏就觉头晕得很，她看着眼前酒杯，又极力睁眼去看已经变成三个影子的太子，“你……阿大，阿二！”临晕过去以前，赵敏竭力喊了在外守着的阿大，而后便失去知觉。

“喝了这么多？你这是打算睡上一天一夜了！”太子笑罢，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闻赵敏声音便进了小院的阿大和阿二说道：“看来，义妹十分信任你们两个。这就好办了。”

阿大把昏迷在桌上的郡主护在身后，他直视太子，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跟随太子来酒馆的几个护卫慢了阿大、阿二几步进了小院把他们包围起来。太子笑容渐淡，对阿大和阿二说道：“我无意害她，现在汝阳王父子不在大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就麻烦你们两个带义妹随我去太子府住几天。”

阿二慌了神，“大哥，怎么办？”

阿大看了一眼昏迷的郡主还有周围几个护卫，他们绝不可能带昏迷的郡主打赢这几个护卫，阿大当机立断，对阿二道：“我们先带郡主去太子府，等郡主醒了再说。”

赵敏睡了一夜一天，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深夜，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周围是她不熟悉的陈设，她心慌意乱，只见床前站了两个面生的丫鬟，她不顾丫鬟询问，对门口喊道：“阿大，阿二？”

守在门前不敢离开的阿大和阿二见郡主醒了，立刻开门进屋，“郡主！”

赵敏见阿大和阿二还在，她松了一口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阿大回道：“这里是紫微宫。”

“紫微宫？”赵敏瞪大双眼，太子把她带到皇宫太子府意欲何为？

阿大点头，说道：“小的们也不知太子为何要把郡主带来此处，今日小的们也不曾见过太子。”

赵敏看了一眼身后那两个低头一言不发的丫鬟，知道她们不会说半句有关太子的事，她气闷地回了座位，对那两个丫鬟说：“去把你们主子找过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对赵敏恭敬说道：“回禀郡主，太子只让我们伺候郡主饮食起居，奴婢们并不知太子身在何处。”

所以，她是被软禁了？赵敏站在花厅，决定在见到太子以前先按兵不动。“去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再给我的家奴准备好酒好菜。”

两个丫鬟低声说是，立刻下去吩咐人准备。

阿大见人都走了，他忙上前低声询问：“郡主，不如就趁现在，我和阿二带郡主逃出去？”

赵敏摇头说道：“太子没有派兵看守，还让你们留下，他一定另有意图。我爹和我哥很快就会回来，就算他要软禁我也关不了多久。我要看看他打算什么时候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