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朝至 第13章 第八面 我从没有后悔过

巳时，乌云遮日，很快，天空下起大雨。早春二月，下这么大的雨却是不多见。

青衣长袍的青年手抱一只灰色毛团，在大雨没把他淋成落汤鸡以前，总算跑到客栈门前。

“呜呜嗷呜——”

怀里的毛团没被雨淋还冲他“发脾气”，短小的四肢不停地踢踏，却不敢张嘴咬抱它的人。

张无忌学赵敏哄乌云的模样，抚摸乌云头顶和耳后安抚它：“你听话，敏敏没有扔下我们！”

乌云渐渐放弃挣扎，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和主人一样温柔抚它头的人，它鼻子轻嗤一声，趴在张无忌胳膊上不再乱动。

前一日，张赵二人离开丐帮集会，张无忌已经修书托附近的明教兄弟把信送去武当，提醒武当几位师叔伯陈友谅的诡计。只不过，张赵二人听了半晌，仍未听到陈友谅说出周芷若的下落。

赵敏说，周芷若可能在丐帮或者被陈友谅藏在别的地方，既然圆真投靠汝阳王府，那她可以找阿大和阿二去打听哥哥是不是知道周芷若的所在。

去农户家刚取回乌云的张无忌看着怀里的小乌云轻叹，心中有些后悔他应当陪敏敏去见阿大和阿二。

“张无忌，你又在乱叹什么气？”

张无忌转身，见赵敏一身鹅黄长裙，手打一把油纸伞，在雨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敏迈步上前，收了油纸伞，却不妨被房檐上的雨滴沾湿脸庞。

“敏敏！”张无忌心头一松，还没上前，怀里的乌云已经嗷呜嗷呜地要挣开他往赵敏怀里奔。

赵敏揉揉乌云脑袋，和张无忌回客房以后，她把乌云放到地上任它玩耍。

张无忌伸手为赵敏抹干脸上的雨滴，赵敏笑过后立刻严肃神色对张无忌说正事，“无忌哥哥，有三个坏消息！”

张无忌手上动作一顿，拉着赵敏的手坐在桌边听她说话。

“周芷若的确被陈友谅等人藏在汝阳王府附近，不过，陈友谅很小心，周芷若在昨日就被送走了。我哥又领旨出征，他恐怕也不知道周芷若被送走。”

张无忌沉吟片刻，依上一世记忆，周芷若应该是被带去丐帮总舵，他又凝眉问赵敏第二个和第三个坏消息。

赵敏脸上犹豫转瞬即逝，“你先答应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要意气用事！”

张无忌见她神情严肃，小心点头。

“圆真来汝阳王府投诚后的第三天，说发现明教人，和我哥借了一百个精兵，他回来的时候精兵一个不剩，还和我哥说他们抓到了宋青书和周芷若。”

张无忌心中忽有不好预感，“那天是？”

赵敏见他发现端倪，眉目未松地和他续道：“我算过日子发现，那一天正好是我们启程去找莫七侠第二天，也就是你义父他们回光明顶那天。如果不是遇到强敌，一百个精兵绝不会全军覆没。”

“那些战死的精兵里有两位是阿大和阿二的朋友，他们在那两个精兵盔甲上发现了这些！”

赵敏边说边从随身小包里拿出被收成一小缕的金发交给张无忌看，“金毛狮王的头发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假冒。”

看张无忌见过头发后神情激动，眼眶已经红了，赵敏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无忌哥哥，你答应我不意气用事！”

张无忌心绪难平，他反抓住赵敏的手臂问道：“成昆在哪里？我要和他决一死战救出义父！”

赵敏摇头，道：“圆真平日藏在暗处，阿大说圆真已经作为军师随我哥上战场。我想，圆真应该不会把谢前辈带在身边，现在我们只能去猜圆真把谢前辈藏在哪里！”

“还有……”赵敏又从小包里摸出一片沾了血迹的布交给张无忌，道：“阿大他们发现不对，这块布料是他们翻遍尸首翻出来的。我想，你派去护送你义父的那几个人恐怕……”

看着那碎布上只剩下一半的明教火焰标志，张无忌苦笑，蓄在眼眶中的泪流出。

重活一世，他竟然又让义父落入圆真手中，说不得大师还是惨死在敌人手里，这一次甚至又搭了两条人命。当初，他不应该那么自以为是，他该更加小心应对才是。

赵敏见他痛苦又悔恨的样子，她不确定地问他：“你是不是后悔把我从王府里带出来了？如果不是你现身带我离开，你们的行踪……”

手背一暖，赵敏看到张无忌泪眼婆娑的模样，听他无比认真地告诉她；“敏敏，只有这件事，我从没有后悔过！”

是他不孝害义父又落入奸人之手，但他却从不后悔带走敏敏，只有敏敏在他身边，他才能放心这一世自己可以好好护住她。

赵敏浅浅笑过，为张无忌擦去他眼角的泪，安慰道：“你先不要担心，圆真既然抓了你义父一定有更大的阴谋，眼下你义父应该安然无恙。他现在无暇顾及这边，也不知道你已经知道谢前辈在他手上，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找到你义父。”

说罢，赵敏再次拿起金毛狮王那一缕长发，说道：“无忌哥哥，你知道狼和狗的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张无忌猜出赵敏用意，眼前一亮，扭头去看在那边啃客栈桌腿的乌云。

“乌云！”赵敏一声呼唤，乌云立刻奔到主人腿边。

赵敏把乌云抱起，将谢逊的金发放到乌云鼻前，对乌云道：“乌云，好好记住这个味道。”

赵敏对张无忌分析道：“乌云虽然年幼，但狼的嗅觉比家犬好。谢前辈形貌特殊，圆真一个人要把谢前辈藏起来不被其他门派发现一定不容易。所以，我们现在盯紧陈友谅，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救出你义父和周姑娘。”

“敏敏!”张无忌握紧赵敏的手，感激地只说出“谢谢你”。上一世，也是敏敏告诉他义父的下落。

圆真离开没多久，若如上一世，圆真要把义父送去少林寺，那义父应该还在路上。从这里去少室山的路有数十种走法，他就算要救也无从下手，好在敏敏比他聪明。

张无忌越看越觉还在赵敏怀里用鼻子蹭义父头发的小乌云神通广大，赵敏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你别高兴太早，它中不中用，我们还要找到陈友谅才知道。”

“恩！”张无忌点头，说道：“昨天我们已经听到陈友谅说丐帮大会在下个月初五，现在还有半个月，我们要尽快。”

***

雨后初晴，空气格外清新，官道上颇为泥泞也没有多少路人行走。

“驾！”

一声清脆呼喝，两匹骏马踏泥路过，路人躲避及时，庆幸没被溅了一身泥泞，他想骂两句，却发现刚刚“飞”过去的两匹马只剩下模糊背影，依稀可辨其中一个披着一件红梅色斗篷。

“无忌哥哥，你又输给我了！”

白马之上，一位红斗篷的姑娘额染香汗，神情无比放松，看向距她身后的青衣青年时的笑容里俱是得意。

张无忌吐出胸口浊气，和赵敏一起痛快策马，他胸口舒畅许多。瞧他身边的姑娘的笑眼被春日映的像落入春雨般盈盈，他笑回道：“张某技不如人，愿听敏敏差遣。”

赵敏笑道：“你这么想为我做事吗？”

张无忌想起自己上一世答应敏敏三件事，不能和芷若拜堂成亲这第二件事这一世必不会发生，他现在倒想知道这个鬼灵精往后那两件事会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

“我答应为你做三件事，余下的两件，你可以慢慢想。现在说的不算在我答应你的那三件事里。不过，眼下我们要先救出义父，太费时的事，恐怕我暂时不能为你做。”

赵敏对张无忌的回答颇为惊喜，她抬头想罢，说道：“那，请张大教主待会请我吃一顿好酒好菜好不好？我们已经知道陈友谅的行踪，今晚我们连夜赶路，一定能追上他们。”

这一路他们的确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张无忌看赵敏近日随自己奔波，那张俏脸清瘦不少，他心中愧疚，进城后当真要了一桌好酒好肉。

酒足饭饱后，张无忌心满意足放下碗筷。从前，他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今天，他在席间听敏敏说大都城内有一家烤肉特别好吃，吃羊肉要配烧刀子那样的烈酒，他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件享受又放松的事。

不，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上一次他觉得吃饭喝酒很开心是他第一次和敏敏在大都的那家枫林小馆喝酒。不过，当时他要去救被困万安寺里的六大派，那顿饭菜于他而言是食之无味。

“哎，今天真晦气，出门被偷了钱袋，现在又碰见一群臭乞丐抬棺材！也不知道一个臭乞丐哪来那么大排场？”

“梁兄，喝点水消消气，都说破财免灾，又说棺材是‘官财’，你今儿碰见棺材，过几天没准儿能升官发财啊！”

本坐在那边喝茶消食的张赵二人听到刚上二楼，坐在他们身后那张桌子边的两个青年男子的对话，他们脸色微变，不约而同地对对方点头。

赵敏招呼小二拿一壶上好的状元红过来，她捧着那坛状元红，带张无忌一起坐到那两个青年桌边，给那两位把酒倒上后，说道：“相逢就是有缘！小弟昨日也被丐帮的乞丐偷了钱袋，我和这位兄台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两位青年原本还对这位华服公子给他们倒酒还心存疑惑，现在听完赵敏的话，他们不再警惕，和张赵二人聊起进馆子吃饭前在城门口遇到的那群乞丐。

————4.2————

枢密院中，察罕例行将军报上交给太子身边的近卫。坐上人只看了一眼军报就把它丢到一边。

听到那声慵懒的“嗯！”，察罕不多说半句，转身要走。

“王爷留步！”

金丝纱帐后，倚靠在宽敞舒服的木椅上的锦衣男人忽然叫住察罕。

察罕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太子还有何事？”

太子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宫时，听闻郡主被江湖上的反贼魔头抓去了，可有此事？”

察罕神色微变，猜不透太子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他不敢多想，立刻回道：“是，本王已经派出府里江湖上的好手去寻小女和那个魔头下落。”

太子把玩手中象牙扇，说道：“郡主是为朝廷做事才会被魔教的人抓走，父皇和我很是担心。不过……我听说，那个江湖魔头，似乎对郡主颇有情意……”

察罕神情大变，似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一般，怒道：“小女和那个魔头是死对头！明教魔头阴险歹毒，他是看小女设计杀了他教众，这才用刀剑作借口来掳走小女，实则是为扰乱我父子心神，不能剿灭那些叛贼。散布这等谣言的人真是用心险恶，太子切勿听信小人谗言，中了敌人的计！”

“哦？”太子把那柄扇子一折一折收回，笑道：“汝阳王爷不要生气！我自是不信那些谣言！你和保保将军都是父皇器重的人，汝阳王府上下对父皇也是忠心耿耿！郡主雄才伟略不输男儿，又岂会不辨是非与魔教人为伍？”

察罕对太子行了一礼，回道：“太子过誉，为朝廷分忧，保家卫国是我等应做的。敏敏到底是女流之辈，本王现在只希望小女能平安回来！”

太子收扇动作一顿，轻笑后，说道：“义妹机智过人，就算落入魔头手里，想必一时也性命无虞！如果王爷府人手不够，我宫里还有几个能用的奴才！”

察罕再对太子行了一礼，又挺起腰背对太子道：“多谢太子！那明教魔头是江湖人，武功高强，本王派出去的人都是江湖人，他们合力应当能救回小女，不劳太子费心。”

太子听罢，又安抚察罕两句便放他离开。

看那位老王爷离去背影，太子又看了一眼察罕的公文折子，无声说了一声“老狐狸”后，起身回宫陪他那“好父皇”继续享乐饮酒。

察罕走出枢密院，后背一凉，他才发现刚才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平南王孛罗阿鲁一死，这个人，现在要把目标放到他们汝阳王府了吗？还是说……他只是先行试探汝阳王府站在哪一边？

***

二月初八，因三天前举行的丐帮大会上发生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卢龙镇以及附近村镇每一家茶寮、客栈都坐满了江湖人和好事听客。

一连说了好几场，说书先生和茶寮小二说的口干舌燥。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说那丐帮帮主史火龙是假冒的？又说真的史火龙被陈友谅和他师父杀了，那现在这个假的史火龙怎么就能骗过那么多丐帮长老？”

一吃客磕完两盘子瓜子，喝完一壶茶，这才听完真假丐帮帮主的故事。

“这假冒的史帮主是被趁陈友谅易容，才把那些长老们骗了，听闻他是个秃头赖子，是个小人物，不值一提！这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最精彩的明教教主孤闯丐帮总舵救美，神秘黄衫女携女童揭穿假帮主！”

待说书先生说完明教教主张无忌独闯龙潭，他感叹道：“这位明教教主神功盖世，破了丐帮打狗阵，救下峨眉候任掌门周芷若！”

一连说了三天丐帮的事，在场的有一些已经听过那些故事，说书先生润过嗓子，见有些食客兴致缺缺，他忽想起前一日听到的一桩旧闻。

那先生眼眸一转，笑道：“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客官可曾听说过丐帮叛徒陈友谅和武当第三代传人宋青书交情匪浅。”

一众食客的注意力重回说书人身上。

说书先生满意笑过，续道：“本来这件事传了几天就没消息了，直到前几天，明教教主张无忌闯丐帮总舵，还把身边养的那只神兽带了去。听说那神兽通灵，在丐帮大会一出现就对陈友谅龇牙咧嘴，如果不是宋青书及时相救，恐怕那陈友谅的手指头早就进了神兽肚子。”

“是什么神兽这么厉害？”

说书先生摸摸胡子，笑道：“听闻那神兽身高二尺，灰面獠牙，模样像狼像虎，十分凶猛！”

在另一家茶寮里刚来没多久的江湖人听到说书先生的话，摇头说：“不对不对，我听到他们说，那只神兽的牙有手指长，它那一口把宋青书左腿都咬断了！”

食客甲：“这宋青书还真是对陈友谅有情有义！”

食客乙：“哎哎哎，这么说前些日子我买的那本【陈友谅与武当少侠情难自抑二三事】，不是空穴来风？”

食客丙：“真没想到，原来武当宋大侠的儿子竟然会喜好男风……”

江湖客乙：“我倒是想看看魔教的魔头养的神兽是什么奇珍？”

江湖客甲：“哎哎哎，你不要命了？我听说啊，那头猛兽张口就要见血，可厉害着呢！宋青书怎么说也是武当第三代传人，武功不俗，能被那头猛兽咬下左腿，除了明教教主谁都降服不了它！”

江湖客丙：“等等，你们说……明教教主张无忌和宋青书是同门师兄弟，他养的神兽那么厉害，还那么仇视陈友谅，该不会张无忌也喜好宋青书这一类，然后和陈友谅来个二男争一书？”

这话题越说越远，还有几位堂中食客也对明教教主身边那只奇珍异兽感兴趣，一时间也无人去关心丐帮那些事。

说书先生这几日赚了不少银钱，听堂中客人那些臆测，他拿起茶盏走到桌边坐下，对刚刚揣测张无忌和宋青书也不清不楚的江湖客说：“兄弟，台子给你，你来说！”

那只被江湖人越传越恐怖的奇珍异兽，此时正在河边扑向离它不远的花蝴蝶。

而那位喜好被传的不着边际的魔教魔头此刻正蹲在溪边，与身边那位秀若芝兰、身穿鹅黄衣裳的姑娘说话。

1.太子又来打酱油了～既然有太子，那重生篇是会涉及一点点政斗的，斗的不多，忌敏为主嘛～

2.给牺牲的人上柱香，对被抓走的谢逊挥挥小手绢，重生以后的张无忌除了偷老婆，救了七师叔（还不是完好无伤），好像该发生的事还是继续发生。

张无忌被“时间群主”踢出【重生群】。

3.陈友谅和宋青书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暂时是洗不白了。

陈友谅咬手绢：我明明最爱我的师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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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八面 我从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