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月光,渗过孤儿院阁楼的木窗缝隙,也落在云昭紧蹙的眉间。
她又坠入了那个循环往复的梦,如同一个冰冷的轮回。
梦里永远是七岁那年,在安全区的家。她正翻着一本卷边的书,窗外天色灰蒙。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大地深处的心脏被狠狠擂了一拳!整栋楼剧烈地摇晃起来!桌上的水杯“啪”地摔在地上,窗玻璃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不是地震!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撕裂空气:“警告!业瞳开启!位置……正上方!所有居民立即进入掩体!!!”
广播里那个平日里温和的声音,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嘶吼着云昭听不懂的词:“天泣髓……天泣髓降下了!躲——!”
天泣髓是什么?没等她想明白,窗外那暗金色的“雨滴”已砸落下来。楼下的尖叫瞬间变成了非人的嚎叫。云昭扒着窗沿向下看,只见被“雨滴”沾到的人,皮肤下瞬间冒出蛛网般的青黑纹路,身体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拉长……变成了……变成了故事书里才有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云昭转身就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感觉不到疼。她只有一个念头:逃!楼梯昏暗,身后是玻璃碎裂和怪物嘶吼的声音,她跌跌撞撞,几乎是滚下了最后几级台阶,一头扎进楼下疯狂奔逃的人潮里。
这里瞬间变成了地狱!
云昭在混乱的人流中拼命奔跑,小小的身体被撞得东倒西歪。她也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不断传来建筑倒塌的巨响、人们临死前的惨叫和怪物兴奋的咆哮。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想喘口气。然而,就在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时,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巷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两头形态奇特的怪物...其中一头的颈间,挂着一条断裂的、沾满污秽的项链——那链坠的形状,像极了妈妈曾经宝贝地拿出来又放好的那个! 一种比面对怪物更深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云昭。
那不是思考后的结论,而是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冷的熟悉感,让她脱口而出一个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称呼:“……妈?” 话一出口,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就将她淹没。
两头怪物——没有任何回应。它们冰冷的暗金瞳孔死死锁定了巷子深处的云昭,翅膀微微张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们不是来救她的,它们是来……执行命令的!
“吼——!” 其中一头发出低沉的咆哮,化作一道暗影,锋利的、如同金属利刃般的爪子撕裂空气,直取云昭的头颅!
“不——!”云昭绝望地闭上眼睛,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她只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和沉重的撞击声。她颤抖着睁开模糊的泪眼,看到另一头怪物,竟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开了它!两头怪物滚作一团,暗影与羽毛纠缠撕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阿……昭……跑……”一个极其艰难、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它在用残存的人性和意志,对抗着体内“毁灭一切”的命令!
然而,那抵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怪物发出暴怒的嘶吼,眼中的挣扎迅速褪去,重新被纯粹的、指向云昭的杀意填满!
两头怪物重新站定,冰冷的暗金瞳孔再次聚焦在云昭身上。它们同时张开嘴,口中凝聚起不祥的暗金能量,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昭。她无处可逃!她最亲的人,变成了索命的恶魔!
就在那毁灭的光芒即将喷吐而出的刹那,一股力量自云昭胸腔炸开——并非轰鸣,而是无声的爆裂。一道极致纯粹的白光,温柔却不容抗拒,以她为中心,如潮水般汹涌扩散,瞬息间吞没了整条小巷!光芒过处,万物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凝滞。
在白光中,云昭清晰地看到,父母异化的躯体上,那狰狞的青黑纹路和扭曲的特征在迅速消退!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他们的眼神在极短的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怪物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深切的、洞悉了某种真相的悲哀,另一头的眼中则盈满了无尽的悲伤、不舍和对云昭刻骨的担忧。
而两头怪物凝聚的毁灭能量,在白光中如同冰雪消融。袭击者们则发出尖啸,在白光中痛哭的蜷缩。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白光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一枚银色的吊坠从空中落下,那是母亲不久前从商贩那买到的,一个小金属笼子里面有一颗直径大约一厘米,泛着珍珠母的宝石。
云昭的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她死死攥住那枚吊坠,在无边的黑暗里沉了下去。
“唔……”
云昭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抬手按住眼睑,指尖触到一片湿润——是眼泪。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照在对面小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夜晚的孤儿院显得是那样的宁静一切都和梦里的混乱截然不同。
“昭昭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云昭转过头,看见邻床的青禾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问:“……又梦到了?” 云昭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青禾已经爬了过来,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还是那个……很吵的梦?”
云昭指尖冰凉。她很少跟人说起梦里的事,只有青禾总能在她惊醒时第一时间察觉。那枚银色吊坠被她攥在手心,金属纹路硌着掌心,是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可关于父母,她记得的太少了——他们总是很晚回家,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具体做什么的。
“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云昭望着窗外出神,“我只记得白光,还有这个吊坠。再醒来就在孤儿院了,院长说我是被好心人送来的。”
“想不起来就别想啦。”青禾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院长说,想不起来的事,都是老天爷觉得我们还小,等长大了就告诉我们了。”
她说着,把自己的小熊布偶塞进云昭怀里,“抱着‘灰灰’睡吧,它可能吓唬噩梦!”
云昭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你道理多。”
“本来就是嘛。”青禾得意地扬起下巴,突然凑近她耳边,“而且明天要去野餐呀,院长说带我们去城西的树林,听说能遇到野生动物,我早就想去了。”
提到野餐,云昭的心绪果然轻快了些。她把吊坠重新戴回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带来一丝安稳的触感。青禾已经开始数起明天要带的零食,小嘴巴叽叽喳喳的,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
“好了,快睡吧。”云昭把她往被窝里推了推,“再不睡明天起不来,野餐就不带你了。”
“才不会!”青禾钻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肯定比你起得早!”
嬉闹声渐渐低了下去,青禾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云昭躺在床上,她又想起梦里怪物消失的瞬间,那道从她体内爆发的白光,像个解不开的谜。
云昭攥紧胸前的吊坠,在心里轻轻说了句“晚安”。
月光依旧流淌,阁楼里一片寂静,只有那枚银色吊坠和里面的宝石,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点微光,像一颗被遗忘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