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冠 第18章 被看穿的情绪

夜色深沉，实验楼的灯光还亮着。

楚穆寒伏在办公桌前批改文件，冷白的灯光在他指尖投下淡淡的影子。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探了进来。

“楚教官，还没睡啊？”

男孩的语调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轻佻，他靠在门框上，笑着看他。

楚穆寒抬眼，视线淡淡地掠过对方，“有事？”

“没事，就是看您还在忙……想来陪陪。”

男孩走近几步，手指若有若无地在桌面划着，故意俯低身，几乎贴近楚穆寒的肩。

空气中有一股过于甜腻的香味。

楚穆寒眉心微蹙，语气平静：“别闹，这里是实训基地，不是你该胡来的地方。”

“我只是——想多靠近您一点。” 男孩笑得无辜，眼底却闪着挑衅的光，“您不是最欣赏努力的人吗？我也在努力啊。”

“楚教官，您总是这样冷漠，连句玩笑都不肯听吗？”

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懒懒散散的，像是在故意挑衅。

潇忱羽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犹豫了两秒，却没能克制住心底那份好奇——或许还有点不安，轻轻靠近。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楚穆寒坐在办公桌前，仍然是一身深色的衬衫，领口未解，袖口整齐，神情冷淡。那男生靠在他桌边，单手支着下巴，似乎在笑。

“您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那男生又问。

“有。” 楚穆寒答得极慢，像在敷衍。

那男生眼睛亮了一瞬：“是吗？那他——”

楚穆寒抬眸，语气冷得近乎锋利：“问题太多了。出去。”

空气僵住……

那男生脸上的笑一下凝固，几乎是被那冷漠的目光逼退了一步。

“我、我只是……”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潇忱羽透过门缝看见，那男生的表情从轻佻变成了尴尬。

他低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匆匆推门出去，眼圈都红了。

门在他身后合上。

静得可怕。

潇忱羽站在走廊，整个人还没缓过来。心跳有点乱，他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可脚步竟不听使唤。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一片安静。

片刻后，冷淡的声音传出：“进来。”

潇忱羽推开门时，心几乎要跳出来。楚穆寒依旧坐在桌后，神情淡得像刚才那场对话从未存在过。

他手里仍拿着那份文件，语气平稳：“有什么事？”

潇忱羽愣了一下，指尖紧了紧，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空调声吞掉：“我……想问一下，上次我做的那个报告……您看了吗？”

楚穆寒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静、无波。

“看了。”

“那、那有没有问题？”

“有。”

那人顿了顿，目光略微下移，像在衡量用词，“逻辑推导部分有三处重复，引用的数据未经核实，结论太仓促。”

潇忱羽被说得一怔，微微低下头：“我明白了，我回去改。”

“潇忱羽。” 楚穆寒突然唤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抬头。

楚穆寒靠在椅背上，神情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点让人分辨不清的意味：“你以后不必半夜来问这种问题。”

“我……”

“想知道结果。” 他接过话头，语气不重，却把潇忱羽所有借口都堵了回去。

潇忱羽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点头：“抱歉……”

楚穆寒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

房间再次安静，只剩纸张翻动的声音。

潇忱羽轻轻退了出去，带上的门几乎没发出声。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吸一口气。

那一刻，他才察觉到自己手心满是汗。

明明他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楚穆寒的一个眼神而慌乱。

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他看见楚穆寒和别人在一起时，会出现那种奇怪的情绪，会像火一样一点点烧上来。

潇忱羽直到那扇门“砰”地关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那儿，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看那么久。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种古怪的气息——压抑、暧昧、几乎要点燃的火星。

他手心全是汗，指尖冰凉。

刚才那一幕像是被刻进了脑子里——那男孩靠得那么近，而楚穆寒那一瞬的眼神，冷得让人几乎窒息。

潇忱羽的呼吸有些乱，他下意识后退几步，靴底擦过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忙离开。

楼道里空无一人，灯光忽明忽暗，像是被夜色吞噬的星。

一路回到宿舍，他的心还悬在半空。

明明没什么事，可胸口那股热意像被什么撩拨着，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扯了扯衣领，靠在门边长久地喘气，直到嗓子都发干。

他不明白——楚穆寒不是那种人，不会……

可刚才那种场面又太真实了，甚至他能清楚地记得那男孩的眼神，那份刻意的挑衅。

潇忱羽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反复复浮现楚穆寒伸手、捂住对方嘴的动作。那一瞬的冷静与克制，让他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酸。

他坐在床边许久，窗外风吹过树叶，月光被云遮住。

整栋宿舍都安静极了，只有他睁着眼，一动不动。

——原来，楚穆寒也会被人喜欢。

——原来，楚穆寒也会有那样的眼神。

潇忱羽翻了个身，狠狠地蒙住头。

他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咬着，烦躁、压抑，又说不清原因。

这一夜，他彻底没睡。

眼前反复浮现的，只有那扇亮着灯的办公室，以及那一声“出去”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天还没完全亮，宿舍的窗帘边缘透进一缕灰白的晨光。

闹钟准时响起，潇忱羽睁开眼，眼眶有点发涩。

他睡得极浅，几乎是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昨晚的情景一遍遍闪回，像被刻在神经里。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林堪隅还在洗漱，傅华川一边刷牙一边打哈欠，没注意他表情。

潇忱羽穿衣、整理、背包，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只是动作微慢了几秒。

到食堂的时候，人还不算多。

他端着早餐盘坐下，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粥和两片吐司。

他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迟迟没吃下去。

脑子又开始走神……

那道冷白的灯光，那扇半掩的门，还有那一声冷厉的“滚出去”。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响。

“羽儿，你糖放了吗？”

傅华川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拽出来。

潇忱羽愣了愣，低头一看，勺子上的粥已经凉了半截。

“啊……放了。”

他勉强笑笑，随手搅了几下。

可没过几秒，他又走神。

粥碗反着光，像昨夜的那盏灯……

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只不过这次他注意到的是楚穆寒的表情——冷静、漠然、克制到近乎锋利。

他心口轻轻一跳，像被针扎到一样。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那男孩的样子、那种挑衅的语气……他甚至不想回忆，可偏偏越想忘，越清晰。

“潇忱羽，你今天咋回事啊？”

林堪隅放下餐具，挑眉看着他，“你从进门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没事，昨晚没睡好。”

潇忱羽垂下眼，舀了一勺粥。

粥已经凉透了，味道淡得几乎尝不出任何味道。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透进来，把他的发梢照得发亮。

可那种光，也照不进他脑子里翻涌着的阴影。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恢复平静。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听见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从食堂门口传来——

“早。”

那是楚穆寒。

潇忱羽的手指一僵。

食堂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碗筷的碰撞声夹杂在学生们的笑语中。

楚穆寒只是在他们那桌前停顿了短短几秒，淡淡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径直走向教职工那边。

可那几秒钟，对潇忱羽而言，却长得像半个世纪。

他低着头，假装认真地喝粥。可那碗已经快被他搅成一滩稀水。

林邵之瞄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咬着筷子。

傅华川率先憋不住了：“你最近啊，怎么一提楚教官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潇忱羽一愣，差点呛到。

“我、我哪有——”

“有啊，” 林堪隅也懒洋洋地开口，“昨天晚上他走廊路过，我们在寝室聊天你都不敢出声。你平时可不是这种人。”

“是不是他训你了？” 傅华川凑近一点，笑得带点坏，“还是——他夸你了？”

“……你们别瞎说。”

潇忱羽抿了抿嘴，耳尖却一点点红了。

空气中顿时多出几分暧昧的气息。

林邵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仔细观察他那张脸。

“我说潇忱羽，你不会——真对楚教官有意思吧？”

这一句话像点燃了引线。

潇忱羽“咣”的一声放下勺子，整个人愣住了。

那几双目光几乎在同时投向他。

“我、我……不是那意思——”

他的嗓音有些发颤，想解释，却越描越乱。

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林堪隅看他这副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却放得很轻：“没事，我们又不是外人。真有喜欢的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他……” 潇忱羽声音几乎是喃喃的，眼神里有点慌，“他是上校啊……”

傅华川打趣的神情也收了起来，反倒露出一点认真：“这世上没规定喜欢谁不可以。你那种表情啊，一看就藏不住。”

潇忱羽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抖：“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那天他帮我改报告的时候吧。那时候他站得很近，讲话的时候眼神特别认真。后来——我就……”

他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

连自己都听得出那种羞怯与混乱交织的气息。

林邵之轻轻笑了一声，但不是嘲讽，而是那种温柔的笑。

“行了，喜欢谁这事儿，本来就不是错。只是你要记得别让自己太累。”

傅华川点头：“对啊，楚教官那种人……他可能看起来冷，其实也不容易接近。你要真喜欢，就先稳着点，别急。”

林堪隅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潇忱羽的肩。

那一下不重，但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潇忱羽怔怔地看着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原以为自己这点情绪藏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早就被看穿；

也原以为会被调侃，结果迎来的却是理解与包容。

那一刻，他忽然有点想笑。

心里那团被压着的混乱似乎散了些，换成一种说不清的温热。

“……谢谢你们。”

他低声说。

“谢啥啊，” 傅华川摆摆手，“等你哪天真追上楚教官，记得请我们吃饭就行。”

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