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岛日记 第15章 椰子

斜对面街角，古椰夕正在一辆水果摊车前买菠萝蜜。

“阿叔，看在我是熟客……”

“熟客多买两斤，多送你一个椰子。要不要？现在就帮你劈开——”水果贩作势要拿刀，嘴里还嚼着槟榔，满嘴鲜红，颇有点吓人模样。

椰夕摆摆手：“不啦不啦，一个椰青足够，下次吧。下次我带给我家细佬喝，你知道那小男孩一次能喝两个。老板，你记得欠我一个椰子！”

“好好好！做生意做到欠买家东西，奇怪。”

“嘻嘻。几多钱？”

古椰夕付完钱，抱着椰子转身，就看见倚在车门边望着她的男人。

她双眼一亮：“江枫！”

在意外情境下她第一次直呼他姓名。嗓音清甜软绵。她喊“枫”这个字，粤语“fung”念得稍显绵长，咬字很特别。

男人走近。

“在这边做什么？”

“哦，我刚从家中出来，在这附近随便走走，想找一间餐厅吃晚饭。”

他微眯眼，想了想：“你家不是在那片海边？我记得离这里有点远。”

“……”椰夕抱着椰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嘴角藏着一点点诡笑：“大概，因为你很喜欢喝这里的椰子？”

她刚要接话，一辆跑车驶过，驾车的女人露出脸来。

这是刚才在咖啡厅里那位——椰夕早就注意到。女人招眼地从车窗里探出身，朝江枫挥挥手，嗓音娇媚：“亲爱的，今晚见哦！”

车一溜烟开走了。

江枫：“？”

江枫很少因对人傲慢遭报复。

他回过头。

少女对着他冷笑，变了语气：“对！就因为我想喝这家的椰子，所以我愿意绕远路来买，就绕远路来买。怎么样？”

他配合地点点头：“自然，古小姐想要一个椰子，椰树都愿意为你晃一下，掉一个椰子在你脚边。”

椰夕“嘁”一声，别开脸，不由回想那女人的脸。刹那间的冲击力令她还没缓过来。好靓，就好像电影明星一样。她心下有点怪怪的滋味。

江枫：“去喝杯咖啡？”

“不用，我不懂谈生意，没自信跟大老板喝咖啡。”她转头就走。

“没自信？”江枫拦住她，“要先洗一下头发？”

椰夕愣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什么。“我今天洗过头哦。”她严肃强调，话音刚落，一阵狂乱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是从脑后吹来的，因发量太多，发丝就好像海藻伸展在脸上一样恐怖，张牙舞爪地覆在眼前，活像女鬼。

古椰夕：“……”

江枫笑了，伸手，轻轻替她拨开头发丝，指尖刮过耳畔的肌肤，稍作停顿，很快收回：“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西？”

“上车。”

·

“最近我新发现一间好餐厅，想不想去试试？”他一边关车门，一边问。

“哪一间？”椰夕恨自己接话太快。

他讲完地址，椰夕得知是跟老太太去吃过的餐厅，味道很好。她不想拒绝，可惜今天她穿得过于随意——白色吊带背心、绿皮裙、白板鞋……她叹口气道：“上次，你妈妈生日收到那一捧花，满意不满意？”

“嗯，她很钟意。”

“你只送花吗？”她忽然有点好奇富人们送礼都是怎样送的。但她问出口，又发觉这样问不妥。

江枫好像没察觉，回想着说：“另外送了Chanel新款淡香精和一些经典款香水。她喜欢收集香水，第二天还寄了一封感谢信给我。”

古椰夕：“……”

——同城写信？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母亲对儿子专门道谢？这家人还真是客客气气的。

她想顺口问点什么，可对方已经把话题带回去：“这个，给你。”

他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不好意思，被我折过。”

诶？椰夕眯起眼，感觉这幅画好熟悉……她把手递了过来。

江枫微怔，看看她的手，空出一只手来握住：“怎么？”

椰夕扯出手，额角抽搐：“——不是，请把画纸给我。”

“……”

她接过画纸：“哦！这一页原来被你捡去啦？害我又补画一次……我最讨厌重画了。”

“《椰子的旅行》，既然叫这个名，里面的椰子为什么像是配角？”

“秘密。”她收好画。

他看她一眼：“好，我不问秘密，但我要找你谈一个交易。”

“大老板会找我谈什么交易？”

“给一个橡胶品牌创作广告漫画，有没有兴趣？主要是通过故事设立一个代表品牌的卡通人物形象。”

·

一路上，椰夕很费力才听懂他的意思，总结道：“就是说，专门为广告画一本漫画？你要我为一个商业广告，去创作一本图书？”

“你只需提供画，拿钱，其他环节都不用管。”

椰夕指指经过的一条骑楼街：“麻烦开进那条街。”她接着说，“江老板，我没有过商业创作的经验和意愿哦……怎么讲，事实上今晚我困得有点早，”她低头看手表，匆匆道，“虽然现在才七点但我想马上回去休息……”

她望见公寓了：“拐角停。”

“不是去吃晚餐？”

“下次吧，不好意思！”

——第三次现场放飞机？

江枫还是停了车，转头，盯着她，盯到她笑得尴尬为止。

少女连走带跑地下了车，趔趔趄趄走上狭窄楼梯，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江枫静坐车内，盯着一分钟后亮起灯的二楼窗户。黄昏的天空倒映在一扇彩色花玻璃上。

他忘记再要一次电话号码。

不过好在得知了地址。

·

黄昏的骑楼街极热闹，遍布推车，建筑、美食皆颇具老广风情。下工的人们熙熙攘攘涌流成人河，江枫坐在人河边缘的车内抽一根烟。

B计划还未开始，先宣布暂停。他还未遭遇过这种挫败。如果这是商业场，他早就出局。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太过温和？但他转而想到人们私下对他的评价，又觉得，自己跟温和不沾边。

他摁灭烟头，正要驱车离开，楼梯上叮叮咚咚跳下一个人影。

不过两三分钟时间，刚才的女孩竟变换了一身衣服，穿上黑底白波点连衣裙——看起来很有法式浪漫风情，适宜雨林餐厅的氛围。她大步走回来，坐进车内，随意拨弄一下头发，目不斜视，一点也不尴尬地说：“……其实，要说那间餐厅，一定不能错过的是炒粿条，上次我跟阿嫲去吃过，味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