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如昼 第76章 望海县

吴思宇避开了林香艾的视线，“如果是知府大人的命令，那我只能听从。”

看来她真的是罗强的走狗，林香艾生气地问道：“你只听命令，不分对错吗？”

“是对是错，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衡量标准都不同，我身为知府大人的下属，只能以知府大人的对错为准。”吴思宇说道。

“你当才说愿意听我差遣，也是罗知府给你下达的命令吗？”林香艾问道。

“是。”吴思宇答道。

清风传林而过，树叶簌簌作响，林香艾抬头看过去，见远处的海面在树干之间的缝隙里闪闪发光。

“宁海府离这里最近的是望海县吗？”林香艾轻声问道。

吴思宇抬眼看向林香艾，“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让你带我过去看看，你不会拒绝吧。”林香艾说道。

“您要去那里做什么？”吴思宇问道。

“我现在是历国王爷的福晋，那里是历国的土地，我过去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吗？”林香艾反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思宇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以为您讨厌那里，并不想踏足。”

“我从没去过望海县，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林香艾奇怪地问道。

“毕竟，都是因为王将军想要夺回五县，战败之后，才要您来和亲的。”吴思宇淡淡一笑，“我是想请您过去走走，就怕勾起了您的伤心事。”

林香艾想起和亲的圣旨送到了公主府之后，王将军的女儿王昭明痛哭流涕，说自己和父亲对不起公主，公主却安慰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因此而怨恨她和王将军。

“这件事不能怪王将军，五县的百姓更是无辜，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了。”林香艾站起身来，在小路上走动，挥动手臂，活动着身体，“望海县离这里有多远？”

吴思宇站起身来，跟在林香艾的身后，“您真的要去？”

“我骗你干什么？我们骑马过去要多久？”林香艾问道。

“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吴思宇答道。

“那现在就走，再耽搁，天就越来越热了。”林香艾说着向棕马身边走去。

“您现在就去？不用回去跟王爷说一声，等之后跟王爷一同前往吗？”吴思宇惊讶地问道。

林香艾解开了棕马的缰绳，“不用了，王爷病着，也不知道哪天能好，他不在，我还能轻松点儿，咱们现在就走吧。”

吴思宇有些犹豫，“您的下人总要带几个吧，我一个人，怕对您照顾不周。”

“我不用人伺候，中午饿了，能有个地方吃饭就行。”林香艾无所谓地说道。

吴思宇眉头微皱，“咱们昨天刚相识，今天您就跟着我单独外出，也不告诉王爷一声，您就不怕我会对您不利吗？”

林香艾脚踩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娴熟了不少，她低头看向一旁的吴思宇，笑着说道：“你接近我，自有你的目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的目的还能达到吗？”

“不愧是公主殿下，既大胆又聪慧，殿下信得过我，我就陪殿下走一遭。”吴思宇去解了马缰绳，翻身上马，引着林香艾出了林子。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不许叫我福晋，也不许叫我殿下，我称呼你为吴娘子，你也叫我庄娘子就好。”林香艾说道。

“是。”吴思宇看着前路，向林香艾问道：“庄娘子，您要是想去集市上转转，附近安澜县的集市更近，骑马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您为什么想要去望海县看看？”

“我那里有一个叫蔡雪娥的丫鬟，你认识吗？”林香艾问道。

“以前见过几次，有点印象。”吴思宇答道。

“我听说望海县是她的家乡，所以想去看看。”林香艾转头看向身旁的吴思宇，“我还听她说，是你让她到王庄来的，你在罗知府手底下，就是在做这种事吗？”

“确实，我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在做这些。”吴思宇说道。

“帮富贵人家找下人，能让你赚到钱吗？”林香艾问道。

吴思宇目视着前方，“我无意向您隐瞒，确实能赚到一点钱，不过，大多还是落在了知府大人的口袋里。”

“罗知府一直在做人口买卖的生意？”林香艾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气。

“是。”吴思宇平静地答道。

“做了多久了？”林香艾问道。

“从他调过来做知府开始，不过，这事也不是从他开始的，自打五县归了历国，成立了宁海府，这样的买卖就没断过。”吴思宇说道。

“买卖自己的百姓，你们都不觉得羞耻吗？”林香艾质问道。

吴思宇转头看向林香艾，“这就好比是您从盛国到历国来，您无法反抗，我们也一样。”

“那你们也不应该成为买卖百姓的帮凶！”林香艾说道。

“没有罗知府，还会有关知府、朴知府，没有我吴思宇，也会有别人，只要京城权贵人家需要仆人，宁海府的知府就不能拒绝，一旦我们拒绝了，就会有愿意这么做的人顶替上来，庄娘子，这问题出在谁身上，您应该很清楚。”吴思宇说道。

吴思宇的一番话，说得林香艾哑口无言。

是啊，五县现在都归了历国，要怎么处置五县的百姓，都是历国皇上一句话的事，只要皇上允许买卖五县的百姓，谁又能阻止？

林香艾握紧了缰绳，皱着眉头生闷气，吴思宇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骑着马，在大太阳底下一路奔驰，来到了望海县城门外。

两人放慢了速度，吴思宇在前，刚走进城门，还没开口，就有守城门的小兵吆喝着“吴大人来了！快开城门！”，城楼上有人探头向外看，先跟吴思宇打了招呼，又赶紧吆喝着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了，吴思宇催动马匹，引着林香艾进入了望海县境内，两人刚一进去，城门就马上关上了。

林香艾又渴又饿，想要找个饭庄吃饭，才发现自己出门忘了带银子。

真是公主、福晋当惯了，平时都是喜妹装着钱袋子，她竟一点儿都没想起来，林香艾心中懊悔不已。

“庄娘子，我们先去吃个午饭吧。”吴思宇提议道。

林香艾不想让吴思宇请她吃饭，板着脸说道：“我没带银子，等我先找个当铺，把我的簪子当了，再去吃饭吧。”

“当铺还是别去了，那种地方，十两银子的东西能当出来一两就不错了，您的簪子就先留着，午饭呢，我先请您吃，您要是不想欠我这个人情，下午我再跟您回去一趟，您回了王庄，再把钱给我就是了。”吴思宇说道。

林香艾觉得可行，便让吴思宇带路去饭庄，两个人沿着街道向前走，来到一处打着酒幌的三层酒楼，两人下了马，便有人从里面出来，牵了马去喂水喂草料，吴思宇领着林香艾进了酒楼。

林香艾下了马，才觉得双腿有些酸痛，迈着别扭的步子向里走。

小二笑脸相迎，引着二人在大堂里落了座，便热情地介绍起今天的菜色，林香艾让他先上一壶温茶来，自己倒了一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了一碗，又倒了一碗，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解了渴，放下了茶碗。

吴思宇已经点好了菜，见她这样喝茶，轻声埋怨道：“我带的有水，娘子渴了，怎么不对我说？”

“现在不渴了。”林香艾淡淡地说道。

吴思宇笑了笑，“有我在身边，娘子尽管使唤我，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林香艾不太想理会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在大堂里等了一阵子，小二端着菜走过来，海参、鲍鱼、鱼翅、扇贝都上了桌，还有些林香艾不认识的海鱼，很快摆满了一桌子，每道菜都烹调得色泽诱人，喷香扑鼻。

林香艾咽了一下口水，虽然腹中饥饿，还是对吴思宇点的菜表示不满，“我们就两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娘子尽管吃，这里靠海，这些海货没什么稀奇的。”吴思宇微笑着说道。

“海里的东西不是自己到岸上来的，就算东西不稀奇，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剩下的，不是都浪费了吗？”林香艾生气地说道。

吴思宇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我以为娘子不在意这些，没想到娘子如此节俭，昨天也是，娘子见不得那些新鲜海货浪费，还专门出钱买下来，和传言中的娘子真是大相径庭。”

“传言而已，都不可信，留三个菜，剩下的都退了吧。”林香艾说道。

“已经上桌的菜，娘子要退，这不是为难小二和店家吗？算了吧，娘子先吃，吃不完的再做打算。”吴思宇笑着说道。

“剩下的饭菜，还能做什么打算？”林香艾问道。

“刚才在城门守卫的士兵都还没吃饭呢，我让人把饭菜送过去，给他们加个菜，他们肯定高兴。”吴思宇说道。

林香艾觉得可行，这才拿起筷子吃饭，只动了面前的两个菜，其他的碰都没碰。

吴思宇起身走到林香艾身边，拿起筷子给她布菜，“这鲍鱼、鱼翅，娘子都不喜欢吗？”

“不用了，我不吃，那些都拿给士兵们吃吧。”林香艾拒绝了吴思宇，让她坐下吃饭，“你也赶紧吃，吃完了，我还想多出去转转。”

“好。”吴思宇顺从地坐下来，端起碗吃饭。

两人吃完饭，吴思宇吩咐小二把那些没动过的菜装起来，送到守城士兵那里去，又拿了银子出来付钱，掌柜匆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说什么都不肯收，吴思宇把银子放在了桌上，让掌柜帮忙照顾好两匹马，就带着林香艾出了酒楼。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见大街上只有少数几家店铺，行人也十分稀疏，不知道是因为时间接近正午，天气太多炎热，还是此地的行人本来就少。

“你跟那家酒楼的人很熟悉？”林香艾向吴思宇问道。

“是，望海楼是望海县最好的酒楼，食材新鲜，厨娘手艺又好，京城里来了客人，知府大人也总招待客人到这里来。”吴思宇说道。

吴思宇让林香艾在街边等候，她进到店铺里买伞。

林香艾回头看了看身后高耸的酒楼，再看向大街上的行人，他们都穿着盛国的服装，让她倍感亲切，再仔细一看，林香艾发现他们大都衣饰简朴，甚至不如酒楼里的小二穿得华丽。

吴思宇买了伞出来，撑开伞，举在了林香艾的头上，“天气热，能挡挡太阳也好。”

“知府带客人去吃饭，他们也不收钱吗？”林香艾问道。

“那自然是要收的，望海楼的菜色虽好，却也比别家价高，知府来吃饭，都是正常收钱的，只不过是先记账，掌柜每个季度带着账本去官府结账就行。”吴思宇说道。

林香艾听了，眉头紧锁，“罗知府自己请客吃饭，却要官府拿钱结账？”

“不仅如此，这酒楼的东家是罗知府的朋友，拿到钱之后，还要跟罗知府分账呢。”吴思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