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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烧不尽 第4章 第四章

作者:山野香菜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9 15:35:13 来源:文学城

春天还没完全站稳脚跟,气温骤降,雨夹雪下了一整天,村里的土路变成了泥泞的沼泽。

项野的娘在这场寒潮中病倒了,发起高烧,胡话不断。她蜷缩在炕上,浑身滚烫,嘴唇干裂,时不时地惊叫起来,说些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爹…别走…宝儿冷…”

项野急得团团转。家里一点药都没有,攒的最后的那点钱,上个星期给娘买止疼药花完了。

“娘,你撑住,我去找大夫。”项野用湿毛巾敷在娘的额头上,转身冲进雨雪中。

村里的赤脚医生孙大夫住在村西头。项野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孙大夫家,顾不上喘气就敲门。

“孙大夫,孙大夫!我娘发烧了,求您去看看她吧!”项野的声音在雨雪中颤抖。

门开了条缝,孙大夫皱着眉探出头来,“项野啊,你娘又病了?”

“是,烧得很厉害,都说胡话了!求您去看看她吧!”项野哀求道。

孙大夫面露难色,“这个…项野啊,不是我不帮你,上次看病的钱还没给呢。我这小本生意,也赊不起账啊…”

“孙大夫,求您了!我以后一定还,我做牛做马都还您!”项野“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孙大夫叹了口气,但还是摇头,“不是我不近人情,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你这样,先去凑点钱,哪怕是几块钱也行,我就跟你去。”

项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孙大夫的意思,没钱,免谈。

他在孙大夫家门口磕头,额头撞在泥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孙大夫,求您了!我娘快不行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留下孙大夫冰冷的话语,“凑够钱再来吧。”

项野跪在雨里,绝望像这无边的黑夜,要把他吞噬,雨水冰冷刺骨,却比不上他心里的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赵兰娟还在炕上呻吟,声音越来越弱,他看着娘痛苦的样子,心像被刀割一样。

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决定背赵兰娟去邻村找大夫,邻村的大夫或许会仁慈一些。

项野用家里那床最厚的破棉被把娘裹紧,背在背上。

娘很轻,轻得让他心疼。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雨水模糊了视线,好几次差点摔倒。

“娘,坚持住,就快到了。”他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娘,还是在安慰自己。

“娘,你别睡,跟我说说话…”项野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微弱。

赵兰娟似乎听到了,在他背上不安地动了动,含糊地呓语,“宝儿…娘的宝儿…别怕…爹回来接我们了…”

“娘,我是小野,不是宝儿…”项野费力地纠正,心里却酸涩难当。

他知道,娘又把他当成了那个早夭的哥哥。

“冷…河水好冷…”,赵兰娟突然惊恐地挣扎起来,声音凄厉,“放开我!我的宝儿!把我的宝儿还给我!”

项野差点被她挣脱,赶紧收紧手臂,稳住身形,声音哽咽地安抚,“娘,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回家就不冷了…”

就在这时,一把破旧的伞撑在了他头顶。

是又生。她不知从哪里跑来,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气喘吁吁。

她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个硬币。

“给,我偷拿的,”她把布包塞进项野手里,“快,快背婶子去。”

那点钱根本不够,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项野的倔强。

他看着又生在雨中苍白焦急的脸,眼眶猛地一热,赶紧低下头,不停的道谢,背着娘继续往前冲。

又生举着那把根本遮不住两个人的破伞,一路跟随着,深一脚浅一脚,泥水溅满了裤腿。

邻村离北峪村有五里路,平时走起来不算什么,但在这样的雨夜里,背着病人,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项野,你放下婶子,歇一会儿吧。”又生看着项野苍白的脸和打颤的腿,声音带着哭腔。

“不能歇…歇了就起不来了…”项野咬着牙,把背上滑落的娘往上颠了颠,继续迈开沉重的步子。

他感到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仿佛背负着整个黑夜,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又生不时在旁边扶他一把,小小的身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停下。

终于到了邻村,敲开了大夫的门。

老大夫看着眼前这两个湿透的孩子和背上奄奄一息的病人,叹了口气,让他们进来了。

“我知道这些钱不够…”项野把那个湿透的布包递过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老大夫看了看布包里那点零钱,又看了看项野和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又生,摇了摇头,“算了,先看病吧。”

他给赵兰娟量了体温,检查了一下,脸色凝重,“烧得太厉害了,得赶紧打针。”

项野紧张地看着老大夫配药,打针。赵兰娟在针扎进去的时候呻吟了一声,又昏睡过去。

“这药只能暂时退烧,明天还得再来一趟。”老大夫说,“我开点药,你们带回去。”

项野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鞠躬,“谢谢大夫,谢谢大夫!钱我一定还,我一定还!”

老大夫摆摆手,“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回程的路更加艰难。雨小了,但风更大了。项野背着娘,又生在一旁举着伞,三人默默地在夜色中前行。

快到村口时,又生突然停下脚步,“项野,我就送到这儿了。我得赶紧回去,舅妈发现我偷钱就糟了。”

又生把伞塞到他手里,“你们用吧,我跑回去快得很。”说完,转身就跑进了夜色中。

那天晚上,项野的娘撑过了危险期。

而又生因为偷钱,被舅妈发现,用烧火棍打得三天没能下床。

家里一贫如洗,值钱的东西早已变卖殆尽。

项野想起老大夫说过,后山悬崖附近偶尔能采到一些罕见的草药,或许能卖点钱。

他没有告诉又生,也不知道又生此刻在遭遇什么,自己偷偷拿起一个破筐和一把小铲子就上了山。

雨后的山路格外湿滑,陡峭的崖壁更是危险。项野小心翼翼地攀爬,眼睛像鹰隼一样仔细搜寻着石缝和草丛。

汗水、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全神贯注,在一处陡坡发现了几株柴胡,小心挖出后,目光又被更高处一簇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吸引,那好像是老大夫提过的紫苑!

求药心切,他忘了恐惧,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脚下湿滑的苔藓成了陷阱,他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下跌滑!

“啊!”项野短促地惊叫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求生的本能让他胡乱抓挠,右手猛地抓住了一截裸露在外、坚韧的树根,左手死死抠进湿冷的泥石里。

他吊在悬崖边,大口喘着粗气,手臂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崩裂,鲜血混着泥水从指尖渗出。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他向身后望了一眼,深渊仿佛张着巨口的怪兽。

那一瞬间,娘的病容、又生平静的眼神在他脑中闪过。

“不能死…我死了,娘怎么办?又生怎么办?”一股狠劲从心底涌起,他咬紧牙关,脚在崖壁上艰难地寻找支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艰难地爬了回来。

瘫倒在泥泞的地上,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他把草药放进筐里,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带着满身的擦伤和淤青下山。

第三天,项野知道又生挨打后,冲到小卖部,第一次对着那个刻薄的女人红了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张彩凤!你给我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小卖部那扇紧闭的木门,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怒火。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张彩凤那张写满了不耐烦和厌恶的脸,“嚷什么嚷?小疯子,找死啊?”

项野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再动祝又生一下试试!”

他往前逼近一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滚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和绝望,那是一种被逼到退无可退、宁愿同归于尽的疯狂。瘦削的身体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张彩凤被他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唬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色厉内荏地尖声骂道,“我打我自家的人,关你屁事!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丧门星,还敢来我家门口撒野!滚!赶紧给我滚!” 骂完,她“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隔着门板还能听到她不堪入耳的咒骂,“小疯子!一家子都是疯子!瘟神!”

项野抬起头,目光投向小卖部侧面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

窗户后面,一个模糊瘦小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又生。

她似乎勉强才能站立,隔着脏污的玻璃和泛黄的报纸,她看到了项野,也看到了他刚才那番徒劳的愤怒。

她对着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她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快回去。”

又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委屈,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正是这种平静,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地割着项野的心。

项野仿佛所有的愤怒和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进了越来越深的暮色里。

他一路狂奔,直到肺叶刺痛,直到喉咙涌上腥甜,才在一个无人的草垛后面停下来。

他靠着冰冷的草垛,身体沿着粗糙的秸秆滑坐在地上,终于再也忍不住,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恨。

他恨张彩凤的恶毒,恨村里人的冷漠。

他更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恨自己连给娘治病的钱都没有,恨自己连给又生一点点安稳都做不到。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有力气了,可以去打工挣钱了,可在那扇紧闭的门和又生平静的眼神面前,他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他也恨这吃人的世道,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他们这些只想活下去的人身上?

为什么连一点点微末的希望和温暖,都要如此艰难才能触及?

拳头死死攥着,指甲早已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道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孩子的脆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狼崽子般的倔强和冰冷。

他得活下去。

他得带着又生,活下去。

离开这里。

他蜷在秘密基地的角落里,地上散落着几截他发泄般撅断的枯枝。

几天来,他不敢回家面对娘虚弱而担忧的眼神,更不敢去见又生。

每次远远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他都像被烫到一样立刻躲开。愧疚和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窒息。

洞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人影堵在了低矮的入口。

项野身体一僵,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他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深。

“项野。”又生的声音轻轻的。

他没动,也没吭声。

又生弯腰走了进来,在他面前蹲下。

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舅妈…她没再打我了。”

项野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声音干涩发哑,“那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又生打断他,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深秋的湖水,“从小就这样,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这次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娘!”项野终于吼了出来,多日来的压抑和自责决堤般涌出,“要不是为了那点钱,你也不会不会挨打!我连累了你!我还…我还什么都做不了!我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我保护不了你!” 他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拼命想忍住,却还是有水珠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他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在她面前露出这副狼狈的样子。

又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安慰,也没有责怪,等他稍微平静了一些,她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紧握的拳头。

“项野,”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挨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项野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她。

又生的目光坦然而坚定,“那天,是我自己要拿钱的,是我自己要跟你去的。我知道可能会挨打,但我更知道,不能看着婶子…看着你…”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项野明白。

“你来了,你站在门口为了我跟她拼命,”又生看着他,眼里有微弱的光,“项野,从来没有人…为我那样过。”

她的语气里没有委屈,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肯定。

“我觉得值。”

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敲在项野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又生,看着她清瘦脸上那不符合年龄的平静和坚韧。

又生不需要他的道歉,更不需要他沉溺在愧疚里。

她和他一样,在泥泞里挣扎着,寻找着一丝微光,而他们彼此,可能就是对方唯一的光亮。

他吸了吸鼻子,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又生,”他哑声说,“你等着。等我娘的病治好,等我能挣更多的钱,我一定带你走。离开北峪村,离开张彩凤,去一个没人再能欺负我们的地方。”

又生看着他,没有笑,但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睛里,微微漾开了一圈极浅的涟漪。

她轻轻点了点头。

“嗯,”她说,“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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