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逢春 第2章 归尘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沈听野依然无法相信父母已经离开的事实。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线。沈听野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葬礼时那套黑色西装。西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茶几上摆着几个空泡面桶，其中一个里面塞满了烟头。沈听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可能是前天夜里翻到父亲藏在书柜后的那包"红塔山"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听野木然地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周叙白的名字。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十七个未接来电了。

"听野！你总算接电话了！"周叙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怎么都不回？"

"......忙。"沈听野干涩地吐出这个字。

"忙什么啊！"周叙白叹了口气，"听着，我找到新工作了，是一家正经公司。他们还在招人，我把你简历推过去了，HR说——"

"不去。"沈听野打断他。

"什么？"

"我说我不去。"沈听野的声音突然提高，"我要留在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还好吗？"周叙白小心翼翼地问。

沈听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那是他大学毕业时拍的，父母站在他两侧，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听野，你......"

"我先挂了。"沈听野按下结束通话键，把手机扔到一边。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沈听野走到父母的卧室，轻轻推开门。床铺整齐，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母亲的水杯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残留着一点已经蒸发殆尽的水痕。

沈听野慢慢躺上去，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套上还残留着母亲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他的肩膀开始颤抖，却没有眼泪流出来——这三天里，他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傍晚时分，门铃突然响起。

沈听野一动不动地躺着，希望来人能自行离开。但门铃执著地响了三遍后，变成了重重的敲门声。

"沈听野？你在家吗？"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沈听野勉强撑起身体，拖着脚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刺眼的夕阳让他眯起了眼睛。

程垦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他今天没穿农技站的制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到沈听野的样子，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程垦的目光从沈听野凌乱的头发移到皱巴巴的西装上，"这几天都没出门？"

沈听野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屋内的情况显然让程垦更加震惊。泡面桶和空饮料瓶散落一地，茶几上积了一层薄灰，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

程垦默默地把塑料袋放在还算干净的餐桌上，开始收拾起来。他把空泡面桶一个个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找来抹布擦拭茶几。

"你不用......"沈听野想阻止他。

"坐着。"程垦头也不抬地说，语气不容反驳。

沈听野愣在原地，最终慢慢坐到了餐桌旁。他看着程垦利落地收拾房间，动作娴熟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你爸妈以前经常请我们农技站的人吃饭。"程垦突然开口，手里不停地将脏衣服分类，"特别是你妈妈，总说我们这些单身汉吃不好。"

沈听野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程垦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拿出几个饭盒："我娘让我带的。红烧肉，青菜，还有米饭。"他熟练地把饭菜倒进盘子，放进微波炉加热。

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填满了沉默的空间。两分钟后，程垦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推到沈听野面前。

"吃。"

沈听野盯着盘子里的红烧肉，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我不饿。"沈听野低声说。

程垦直接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拿起筷子塞进沈听野手里："吃。不然我喂你。"

沈听野抬头，对上程垦坚定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固执的关切。他慢慢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咸甜适中，肥而不腻。沈听野突然想起母亲也会做这样的红烧肉，每次他回家，餐桌上一定会有这道菜。

他的筷子停住了。

程垦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就这样，在程垦无声的注视下，沈听野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这三天来的第一顿正经饭菜。当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时，他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意从胃部扩散开来。

程垦起身收拾碗筷，嘴角微微上扬："这才像话。"

"走，出去透透气。"

程垦把洗好的碗筷放回橱柜，转身拽住沈听野的手腕。

程垦的手掌宽厚温暖，指腹和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磨得沈听野皮肤微微发痒。

"我不想去。"沈听野试图挣脱，但程垦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他，又让他无法轻易挣脱。

程垦没理会沈听野的反抗，从门后取下沈听野父亲常穿的那件深蓝色外套扔给他："穿上，山里凉。"

外套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沈听野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衣领深深吸了一口气，等他抬起头时，已经被程垦半推半拉地带到了院子里。

五月的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听野眯起眼睛，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好好看过阳光下的世界了。程垦的自行车就停在院门口，后座上绑着个简易的木箱。

"上来。"程垦跨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沈听野站在原地没动："去哪？"

"一个地方。"程垦回头看他，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你小时候应该去过。"

这个回答勾起了沈听野一丝模糊的好奇。他慢吞吞地坐上后座，手指紧紧抓住座位两侧。程垦的背脊挺得笔直，随着蹬车的动作，T恤下肩胛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自行车驶过镇中心的小路，拐上一条向上的坡道。路边的银杏树新叶嫩绿，在风中轻轻摇曳。沈听野望着越来越远的镇子，屋顶的瓦片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抓紧。"程垦突然说。

下一秒，自行车冲下一个小陡坡。沈听野猝不及防地向前倾，额头撞在程垦的后背上。他下意识地环住了程垦的腰，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

程垦低低地笑了一声，继续向前骑。道路渐渐变窄，最后变成一条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土路。自行车颠簸着前进，沈听野不得不再次抓住程垦的衣服保持平衡。

"到了。"

程垦把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沈听野抬头望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坡，绿草如茵，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其中。远处，整个青山镇尽收眼底，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在暮色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

"这是......"沈听野怔住了。

"气象台旧址。"程垦走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旁坐下，"你爸以前常来这里做观测记录。"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

沈听野想起来了，小时候父亲确实带他来过这里。那时父亲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站在岩石上测量什么，而他就在这片草地上追逐蝴蝶。

程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掰成两半。他把大的那一半递给沈听野："吃。"

沈听野接过苹果，机械地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开，带着阳光的味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三两口就吃完了半个苹果。

程垦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风景。夕阳已经沉到了山脊线上，给云层染上绚丽的橘红色。微风拂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听野的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深长。一周以来第一次，他感到胸口那块沉重的石头似乎轻了一些。

"你妈妈以前教过我语文。"程垦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初二那年我逃课去网吧，被她抓个正着。"

沈听野转头看他。

"她没有告诉我娘，而是让我每天放学后去办公室抄《论语》。"程垦的嘴角微微上扬，"抄了整整一个月。"

沈听野想起母亲书桌抽屉里那叠泛黄的作文本。其中有一本的扉页上确实写着"程垦"两个字。

"去年冬天特别冷，"程垦继续说，"镇上水管冻裂了，是你爸带着勘探队的人连夜抢修的。"他捡起一根草茎在指间转动，"他们走的时候，连口热水都没喝。"

暮色渐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沈听野握紧了手中的苹果核，尖锐的边缘刺痛了他的掌心。

"镇上的人......"程垦斟酌着词句，"都很想念他们。"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定地撬开了沈听野封闭的心门。他咬紧牙关，害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程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一只萤火虫从草丛中飞起，在渐浓的夜色中划出微弱的光痕。

不知过了多久，沈听野终于站起身。夜风吹干了他脸上冰凉的泪痕。

"送我回去吧。"他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程垦点点头，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沈听野坐在后座，看着道路两旁模糊的树影向后退去。

镇上的灯火越来越近，温暖而明亮。

这本的叙事节奏可能比较快，但是包甜的！[紫糖][紫糖][紫糖][紫糖][紫糖][紫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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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