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年3月15日阴天
吃了suan蓉大虾和排骨汤,姥姥做得好吃。姐姐喜欢吃白灼虾,我给她剥虾壳,她说谢谢,帮我写了作业。妈妈知道了很生气。
xx年9月20日晴天
今天是我们的生日,蛋糕是hao姨她们做的,是水果冰激凌蛋糕,我和姐姐都很喜欢。
姐姐说我不认识字,只会用拼音,虽然我没有她那么cong明,但我吃的饭比她多,妈妈说我们都很厉害。
爸爸他今天也没有回来,姥姥说,别管那死人。幸好他没有回来,我不想生日会上看她们吵架。
生日愿望:我爱姐姐妈妈姥姥,希望她们长命百岁!希望我天天都能吃蛋糕!
xx年10月7日晴天
我们去旅游了,好开心。我吃了好多好多东西,好好吃啊!妈妈一到酒店就睡大觉,姥姥带我们去了好多餐厅吃饭,姐姐都吃不下了,但我还能吃。
jing告:亦然不准再偷看我的日记本,不然我就告诉姥姥,让她没收你的手机!!
xx年2月18日阴天
快要过年了,她们还在吵架,我不想在这里。姐姐去了姥姥家,早知道我也过去了,姥姥做的酱肘子最好吃。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家里,每次他一回来,家里就开始吵架,他能不能消失。
觉然厚厚的一本日记,前半部分都是关于吃的,这吃货的前半生踉踉跄跄地在一个暑假发生了转折。觉然盯着手里这页日记,时间是六年级暑假,她没什么印象了,或者说,她的前半生都没什么印象了。
这篇日记像块拼图,恰好契合她记忆的缺失,填补了她过往的间隙,如同一套上好的针线,埋出了真实的纹理。
“那个男人在8月19号那天失踪了。”
那天她提前从游泳班下课回家,教练阿姨的赞扬让她飘飘然,跟姥姥姐姐打赌,她要早到半小时。半小时足够办很多事情。它能使小孩撞见男人出轨,使恼羞成怒的男人揍骂小孩,逃跑的小孩踩空楼梯。
林云和亦然回到家就看到倒在楼梯旁流血的觉然,两人欢笑的表情停滞,一种空前的惊恐和愤怒在此刻汇集。林云冲上前抱起她朝楼下跑去,亦然跑回房间拿上证件跟上姥姥。拨给妈妈的三通电话终于在第四个成功接通。
三人坐在手术室的门外,无助地等待,但论最无助的还是小亦然。十二岁的她想象不出来妹妹的死亡,那是一种灰蒙蒙的领域,如果可以,她要探索完所有秘密、所有危险才能容许她踏足,尽管对觉然来说会丧失一些新奇,但亦然是一个绝佳的保密者。
生命总是出奇地坚强和脆弱,就像觉然吃过所有的肉,既能化作一道厚实的盔甲挡在她和死亡之间,也能给一些人带来难以忍受的痛风。但觉然不必担心远在天边的事情了,她现在最烦恼的是做完手术不能吃青椒虎皮鸡爪和香辣蟹。
“老妈,为什么这里只有你,姥姥和姐姐呢?”
“你个傻娃娃,她们在你另一边。”
亦然盯着虚弱的觉然,上一秒还活蹦乱跳指挥姥姥做大餐,下一秒就可怜兮兮地躺在窄小的病床上,绷带遮住她的眉角,也遮住了这间病房里剩下三人的心情。
林云让林兰回去收拾俩小孩的生活用品,顺带把她的药一并带过来,经过这遭,她血压又不知道高了多少。林兰抬起眼,转身示意她老娘跟她到门口,出门前交代亦然,“待会郝阿姨会带饭过来,有啥事打电话给我。妹妹有什么不舒服,按床上那个红色按钮,知道吗?”亦然点点头。林云和林兰对她很信任也很放心,如果将觉然比作类人猿,那亦然就是外星人。两娘姥经常感叹,都一个肚子出来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随着关门声响起,亦然望着墙上的挂钟。距她们来到医院已经过去了5个多小时,天色已黑,夜晚转凉。
亦然躺在旁边的沙发上,上完游泳课后她还没吃过饭,小孩子的精力总归不敌成年人。撑着小脸的手臂逐渐被暖黄的台灯撤下,剃着毛寸的头垂下去,恍惚的她似乎被扯进了上周的露营。
8月12日晴
早上七点,放假以来第一次起这么早。因为今天要去金银山露营,所以妈妈取消了下午的游泳课。
露营的地址是姥姥选的,她说那里都是金银花,她要摘回来泡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野生的金银花,跟书本里长的不太一样。我跟姐姐在一条小溪旁发现了一cu花丛,密密麻麻的黄色花朵,还有一些白色。
我跟姐姐摘了一大堆回去,她一开始不同意,说这个有毒,怎么可能会有毒,大人都把这个泡茶喝。她拿出手套,让我带着手套摘。回到妈妈和姥姥那里,姥姥看到我们篮子里的东西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大声说让我们赶紧放下,手不要碰眼睛和嘴巴。
我第一次见姥姥这么对我们说话,有点害怕,但姐姐说这是因为她们很在乎我们,我也很在乎她们。
原来这是有毒的,不是金银花,但我忘记名字了。不过我吃了烤羊腿,妈妈说这是刚杀的,难怪这么好吃。
亦然想起妹妹那天的窘样就想笑,钩吻和金银花都分辨不出来,幸好有她在呢。
温馨的回忆被一通来电打断,电话那头是磅礴大雨,亦然抬头看向窗外,外面平静得能杀死一只不甘整顿的云。
“妈妈跟姥姥有些事要忙,郝姨来了吗?”断断续续的人声夹杂着不间断的雷雨,林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亦然看着旁边给觉然喂饭的女人,对着电话里轻声地说,“郝姨在给觉然喂饭呢。妈妈,猪场的猪要驱虫了,你买药了吗?”
无尽的雨声,滴答滴答。远处的乌云终于飘到这来了,雨势渐猛,分不清这电闪雷鸣是电话那头还是这头,唯有沉默是对方的主场。
“大兰你还要打多久?赶紧过来!”林云的声音。
“——你下次要告诉妈妈知道吗?”林兰担心又带有责备的语气。
“对不起妈妈,没有下次了。”除非这种事再发生的话,林亦然细声说。
“亦然你醒了,赶紧过来吃饭,别打电话了。“郝小笋一边给觉然喂饭一边把另一个饭盒递给亦然。”兰姐都跟我说了,猪场那边好像进狼了,她们带人过去看看。今晚我来照顾你们。“
“姐你赶紧吃,我待会要和你说话,你别打电话了。“觉然喝着瑶柱鸡丝粥,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也真奇怪了,都十几年没进过狼了......估计今晚这雨下得太厉害了。本来那个猪场就有点破,兰姐还想年末换个地方来着,是该换了......“
亦然在旁边吃着热气腾腾的花甲鸡丁鲜虾米线,看着窗外的暴雨。病房里冷冰冰的消毒水味道被熟悉的饭香赶跑,她心想,觉然会不会像以前发烧住院那样,闹着吃海鲜和冰激凌呢?